《狻猊约 上卷》vagary

57、醉酒

　　厨子佩尔森老头接到家里又要来客的消息，立刻叫管家派人大肆采买，他从一把胡髭里吹出一首没调的老歌，一边欢喜地奋笔疾书出一张购物单。
　　管家的助理出于谨慎地问了句，“要不要给爵爷过目一下？”
　　佩尔森一边准备晚餐的食材，头也不抬地答，“都是那群希腊娃儿中意的，你觉得爵爷能说什么，少浪费他时间了。”
　　助理思量一下，赞同地点点头。
　　佩尔森欢喜的原因之一是希腊来客中的头脑——那个金头发的年轻人——极其欣赏他自酿的烈酒。他只是个厨子，耳不聪目不明，绝不打探主人的事，唯独这次忍不住想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物，看上去年纪分明不大，却能让自家爵爷言听计从。萧殊寒虽然谦恭谨慎，自幼在祖父膝下抚养，继承了老爷子风度教养的同时也继承了不怒而威的架势。他律己甚严，做人做事不肯出一点纰漏，家下众人自然也跟着头皮发麻，再兼家里小勋爵是那么个病孩子，谁高兴得起来？
　　只是自打一年多以前这个金发大男孩突然来家里做客开始，这宅子终于不再一副死样活气的德性。那年轻人带着一群希腊青年，似随从又似保镖，却又二者都不很像，小伙子们白天自动分批出去玩，半夜还有人肚饿跑来厨房里觅食，佩尔森索性每晚做上十几大份三明治存在冰箱里，第二天保准踪影皆无。
　　每日得意洋洋接受一众小伙子朝圣般崇拜目光，他自觉年轻了二十岁。
　　他却不知，为他爱戴的这个家伙，每次都让萧殊寒内疚感爆棚到头痛。
　　把堂堂的紫菀家主带成个酒鬼……真的好吗？
　　堂堂的酒鬼家主却不管他在想什么，照旧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时值初秋，他已经爱上了接骨木酒的浓艳气息，何况晚饭有他热爱的腌三文鱼配塔塔酱，吃得他直打嗝。配菜是鳄梨、芦笋和芒果，作料加了不少醋汁、香葱和鱼子酱，佩尔森知道他怕辣，取缔了辣油换成少少一点葱汁和芥末，腌制时又放了柠檬汁和白葡萄酒，口味淡雅中见直白冲劲，麦耶理塔第一次尝就差点叫起来，说：“这简直就是个美女给了我一巴掌。”
　　虽然他从来无视酒的搭配，这一点让佩尔森老头很伤心，但他对家制烈酒的热爱又恰到好处地安慰了厨子的自尊。
　　虽然后果就是他醉得把自己摊平在靠背椅上，一动都不想动，神志却还是清楚的，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燥，心里开了锅似的热闹，一刻不能宁静。
　　萧殊寒看了他半晌，认命地过去拖他起来，摸摸额头，见他没有出汗，轻声问，“想睡么？”
　　麦耶理塔抬起手在他手臂上有气无力地打了一下，表情龇牙咧嘴，有点扭曲。
　　萧殊寒摇头，他自己没喝多少，上次的尴尬他一直记到如今，实在不想重蹈覆辙。他倒不怕麦耶理塔闹酒，坦率地说倒希望他难受这么一次几次——指不定就能让他戒了这个放纵的小毛病。
　　即使他觉得这样的麦耶理塔其实蛮可爱的。
　　二楼餐厅的落地窗外就是阳台，夏天时他还带儿子在上面乘凉看过星星，虽然瑞典的天气其实无凉可乘，而萧怡衡也不买父亲的账，对星星全无兴趣。
　　麦耶理塔这个情形，勉强他回房只怕会闹得更厉害，想了一想，萧殊寒决定把他弄出去吹吹风。这比制止他大喝特喝简单多了。公爵考虑了一会儿是背是抱，最后选择了后者——前者的话，他实在担心麦耶理塔会吐出来。
　　麦耶理塔心里明白，只是懒得说话，手也用不上力。他索性闭上眼睛，反正萧殊寒这么高大一个人，把他搬来搬去全无问题，这样想着，身上一冷，凉飕飕的风吹上来，他不由自主睁开眼睛怒瞪一眼，有点口齿不清地问，“你……你想冻死我？”
　　公爵把外套盖在他身上，笑了，“会说话了？”
　　麦耶理塔懒得跟他计较，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几口夜风，略微好过一点。阳台上只有长椅，他坐不安稳，歪歪斜斜只想找个东西倚靠，一头倒在萧殊寒肩上，又顺势滑到怀里，这才略觉满意地打了个呵欠。
　　公爵叹了口气，把外套替他拉拉好，任凭他歪着揉搓，过一会儿突然觉出不对，低头去看，竟然无声无息地睡了。
　　——这也未免太顺坡下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