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vagary

41、孩子

　　公爵离开之后，麦耶理塔啪地睁开眼睛，一把掀开整齐盖好的被子，翻身爬了起来。
　　“昆图斯。”
　　高挑的希腊男人施施然自床后走出，含笑应了一声，“主上。”
　　麦耶理塔看了他一眼，“怎样？”
　　昆图斯笑了笑，“公爵大人是个好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麦耶理塔盘膝而坐，听了一皱眉，“他再坏，坏得过你去？”
　　——也坏得过我去？
　　两人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眼，昆图斯耸了耸肩。
　　真是恶癖。
　　他认为家主大人这一次的疑心病应该差不多到了后期，借酒装疯的把戏也没有最开始那样有趣，对麦耶理塔而言，人生的乐趣就在于永恒的试探与琢磨——对象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公爵大人自不例外。
　　昆图斯十分庆幸家主大人不喜欢上网灌水聊天，否则就他这种不停征求评论又时刻不忘予以推敲猜测和反驳的脾气，收获的板砖一定可以拿来重建古斗兽场。
　　谁话到舌前不留上半句。无冤无仇，昆图斯不认为那位看上去确实较为厚道老成的公爵大人会私下对自己做出什么恶评——自己又没去刺杀他和他儿子。
　　但神经质的家主大人却偏要连这都试上一试。
　　不客气地说：简直有病。
　　麦耶理塔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昆图斯又耸了耸肩，“您当然知道。”
　　麦耶理塔哼了一声，“滚吧，我要睡觉，我头痛。”
　　昆图斯静静地问，“请公爵大人来？还是送一条热毛巾？”
　　“都不要，滚出去。”
　　昆图斯应声退了出去。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那套木马的事。
　　默契是很有趣的一种东西，即使在这两个人之间也是如此。
　　——“你这哥哥怎么当的。”
　　——“当得不好，不过也还凑合。”至少弟弟喜欢又不好向主子讨要的东西，他敏锐地察觉并予以充分满足。
　　麦耶理塔皱眉笑了笑，重新滑进被窝，打了个浅浅的呵欠。

　　那晚萧殊寒出去应酬，事先给贵客准备了酒，又交代厨房备下适口小菜，再来他房里嘱咐一句，“困了就早点睡，只许喝半瓶，喝之前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麦耶理塔瞪着他，“半瓶？”
　　萧殊寒也有点气，“你中午不是才喝了一整瓶？睡到多早晚才起的？晚上还要喝！”
　　麦耶理塔心虚地笑了起来。
　　他也不甚晓得，明明在家滴酒不沾，来了斯德哥尔摩就变了个酒鬼。
　　……只能怪公爵府酒窖里的存货太美了！
　　萧殊寒摇着头出去，又叮嘱一句，“早点睡，别又熬夜打游戏。”
　　——你充其量只是我朋友，不是我爹！
　　想归想，麦耶理塔自然没说出来，只对他背影翻了个白眼。
　　结果是他连那半瓶酒都没有喝完。
　　那场面麦耶理塔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这世上能让他心有余悸的事已经不太多了。
　　他躲在自己房间里，蜷着身体，用鸭绒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一边抱着键盘手挥目送，一边惊叹投影仪果然是个好东西，无论如何看着一面墙大小的屏幕都实在太过瘾了。萧殊寒显然刻意重整过这间客房，隔音隔光都相当充分。一拉上窗帘，房间里暗如永夜，效果好得不行。兽人穿梭，精灵来去，加上音效简直就活灵活现，爽得叫人无法自拔。
　　他一边操纵着自己角色冲锋陷阵，一边还抽空和同伴聊着语音，突兀地叫了一嗓子“好冷”之后，相熟的ID立刻前仆后继地好奇起来，正常如“有多冷？”“你不是在南欧吗？”“现在是夏天吧”，诡异如“我们在和一只企鹅搭档吗”“真正的战士不应抱怨天气”之类的回应立刻淹没了他。
　　麦耶理塔挑了个较熟悉的家伙回复：
　　“扯淡，老子在瑞典呢，冷得能冻掉蛋蛋！”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房间里的光线亮了一亮，身上禁不住真的一寒。
　　他抱怨冷其实纯属扯淡，且不说空调一直开着，单投影仪的散热都够人浑身冒汗，不过他自来怕冷不怕热，把自己裹成粽子还觉得很是舒服。
　　他斜眼看过去，发现门竟然开了一线。
　　年轻的家主差点骂出声来，一边思考今晚值勤的大概是谁——不管是谁，都该自裁谢罪！
　　随即他停止了思考，门缝里，一线银色的光软软地流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