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荆棘之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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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此时，却只感觉到了违和。
自从他踏入船舱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外界的联系突兀地断开，黑暗悄无声息地涌动着，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蜂拥而至。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和自己急促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在这片安静到异常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无穷无尽的眩晕感侵蚀而来，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引发了战栗。
不可诉说的感受，不可言明的思绪，不可明状的恐怖。
他想要保持理智，他想要清醒，他想要继续向前走去。
可思维越发混沌，感知被蒙蔽。他看到了黑暗一点点地向他弥漫，吞噬着他的躯体。
并非是血肉模糊之状，只是被黑暗触碰到的地方渐渐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阿多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他看到了森森白骨，肌肉的脉络，还有依旧汩汩流动的血脉。
他没有丝毫的虚弱，也没有感受到疼痛，生命似乎在这一刻定格了下来，消失的只有存在本身。
在一片混沌和眩晕之中，他的思绪被一分为二，一部分向下坠落至更深的深渊，一部分异样冷静地注视着一切，这异常荒谬的一切。
停滞的思维仍在努力挣脱桎梏，疲惫化作无情的大手搅动着他的意识，阿多尼斯向前走去，他辨不明方向，他只是一刻都未曾停歇。
眼睛被吞噬，视野渐渐变得暗淡模糊，手脚被吞噬，步伐逐渐踉跄直至跌落，躯体被吞噬，心跳有如擂鼓。
可生存的本能发出细微的声响，它声嘶竭力地呼喊，唤醒了残存的理智。
——向前而去。
向那道光而去。
在周遭一切坍塌的时候，在黑暗逐渐侵蚀的时候，在感知被扭曲被蒙蔽被摧毁的时候，向着不曾动摇的那道光而去，向亘古不变的那道光而去，向唯一的那道光而去。
有且仅有一条道路，有且仅有一个终点。
此间大地上，唯一的神明睁开了眼。阿多尼斯看见了祂幽蓝的瞳，像是静静燃烧着的永不熄灭的火焰，突兀地带着冰凉的气息，静谧粘稠地沉在眼底。
神明在注视着他。
不合时宜的念头蹦了出来，在一片恍惚残破的思绪中格外清晰。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几分熟悉，昏昏沉沉的大脑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感知突然的回归让他忍不住颤栗。
祂的目光一如既往，高高在上，远离凡尘。平静深邃的目光淡漠到几乎没有感情，这份平静的注视下，生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迷雾，阿多尼斯感受到了自身血脉的跳动，血气翻涌，眼前一片猩红。
他感受到了从骨子里不断涌出的冰冷，弥漫至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在向他诉说着从骨头缝里冒出的冷意。生命的流逝在这一刻清晰无比，他感受到他正在失去些什么，同时又只觉得这一刻缓慢而绵长，长到他混沌的思绪能清楚得意识到这一切代表的意义。
没有疼痛，没有痕迹，他的存在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点点抹去。近乎凝滞的思绪无意识得转动着，阿多尼斯在仿佛蒙着一层鲜红薄雾的视野中，在那片光怪陆离五彩斑斓的幻觉里，窥见了此间唯一的真实。
祂眨了眨眼。
“……”
蛰伏着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蜂拥而至，疼痛在脑海中炸开，瞬间布满整具躯体，嘶哑的声音近乎划破喉管。美丽之人在坠落的前一秒，终于呼唤出那个名字——
“千洛忒缇斯。”
周遭的一切猛然停滞，时间定格在这一秒，如同划破了迷藏一般，剧烈的白光在他眼前炸开，阿多尼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眩晕感又在这一刻袭来，思绪被搅动，天旋地转间他辨不明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阿多尼斯再度睁开了眼。一切仿佛都只是幻觉，船舱里安静平和，连那扇门都是普通的模样。
他站在一扇门前。
那扇他本要前往的门前。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此刻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不论是不可言明的恐惧，还是离奇的现实，他记得所有的一切。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名字，也很清楚这扇门后存在着的是谁。
抬起的手在门前顿了顿，他垂下了眼，最终还是敲响了门扉。
门开了。
那个亚麻色的身影安静得坐在那里，她拥有着幽蓝色的眼眸。
她在注视着他。
无形的力量，随着前进的步伐向外扩散，当女孩踏上甲板的瞬间，原本凶狠的海妖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在强大到不可反抗的威压里，连逃跑的心思都无法生出，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灵魂瑟瑟发抖。
没有任何言语，她只是轻轻抬眸一瞥，一直翻涌着的雷云便迅速散去，露出了其下蕴藏着的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卡斯托尔顿了顿，目光自变化中的天空移开，重新聚焦于那个曾被他定义为神眷者的女孩身上。
不，这可不是神眷者。
他看着对方不再空茫的眼，盯着那变得深沉而平静的眼眸，心中轻轻念出了她的身份。
神明。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思绪便被捕捉到，神明向他投来了目光。
几乎凝为实质视线压迫而来，卡斯托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战栗，本能地诉说着危险，与此同时，隐秘又模糊的念头又从心底腾升而起，迅速将他的思绪包围。
神明。
他又一次在心总默念着这个“名”。
反叛的念头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他近乎是用尽全力克制住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失态的形容。
祂似乎是笑了笑，目光慢慢移开。
卡斯托尔咬着牙，冷汗瞬间浸透他的后背。他想，祂定然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却没有加以言明。
原本翻涌的巨浪也逐渐平息，海妖们向四周散去，却并没有逃开。它们让出了一条道路，来自深海的道路。
洁白的浪花滚动着，将来自海底的女神托举。
她是美好的。
深蓝似海的发丝垂至腰际，那双忧郁的眼眸中水光淋漓，白如蚌肉的肌肤吹弹可破，她下半身的鱼尾在阳光下呈现出绚丽的色泽，半遮半掩于细浪之中。
“千洛。”甜美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请帮帮我。求求你。”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荆棘之途（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