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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陆鸣晨握起拳,在水气氤氲的镜面上按出一个侧印,用食指在上方点上出三个小点,玻璃镜面展现出一个调皮的脚印。陆鸣晨露出天真的笑容来,用手抹花一片水汽,掩饰这小小的幼稚行为。

      镜面很快回复氤氲不清的样子,里面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陆鸣晨,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微薄的唇,单薄的眼皮,不带眼镜的姚奕让人觉得有些冷情。

      “嗯,我不太习惯。”

      ×××

      陆鸣晨开始在云姨的酒吧里打工,姚奕是酒吧的常客。起初,云姨开这家“锔伤”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定位客人的种类,也许是因为酒吧感伤的气氛,也许因为酒吧摆置格局的独立,也许是因为云姨是随意。“锔伤”并不是GAY BAR却聚集了一些固定的同志常客,姚奕就是一个。姚奕兴起教陆鸣晨调制鸡尾酒,却坏心眼的给陆鸣晨设下了小小的陷阱。陆鸣晨用琴酒加柠檬汁调制的螺丝起子被品酒的客人损的体无完肤,原来琴酒加柠檬汁叫螺丝锥子,只一字之差。

      陆鸣晨从客人那里学了一种新的鸡尾酒,相对的客人要求陆鸣晨把这杯酒送给姚奕。淡蓝的酒液,龙舌兰浸渍的盐和柠檬片贴在杯口。这杯酒的结局一半泼在了客人身上,一半泼在了陆鸣晨身上。

      “我只会是猎人,绝不是谁眼中的猎物,你不要自以为是。”

      姚奕拉起被泼了半杯酒呆立的陆鸣晨的手臂。
      “下次你要帮谁的忙前,最好先弄清楚别人的意图。走带你洗桑拿去。”
      也许是冲击太大,陆鸣晨只是任由姚奕摆布。

      ×××

      “姚奕,那酒叫什么?”

      “狩猎者游戏。”

      “哦。”陆鸣晨挑开贴在前额的湿发,从镜子中探视姚奕的表情。“我也想当个狩猎者。”陆鸣晨喃喃低语。

      “什么?”

      “呵,姚奕你有从镜子里偷偷看过人吗?”不等姚奕的回答,陆鸣晨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肯定没有,喜欢一个人却不敢正大光明的看他,只能偷偷的窥视,这种忐忑不安的暗恋,姚奕你一定没有尝试过。”

      “为什么,我肯定没有?”姚奕的语气中有些赌气的味道。

      陆鸣晨抹开镜面上的水汽,镜子里露出姚奕清晰的形象。“因为姚奕是这么聪明。”

      分不清陆鸣晨是调侃还是真心的夸奖,姚奕不愿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耸了耸肩,出门结帐。

      ×××

      姚奕透过后视镜探看在后排熟睡的陆鸣晨。英俊的脸庞犹带着几许稚气,浴后的皮肤红润饱满,神色中带着几分安心。姚奕主要到陆鸣晨漂亮的唇形,让人有一种亲吻的冲动。

      姚奕把自己的视线强行拉回前方,突然明白了陆鸣晨所说的感觉。
      自己其实并不如陆鸣晨所说的那样聪明。

      30

      “姚奕。”
      陆鸣晨保持着半斜着身子让开一个空隙的姿势,转过头轻声唤道。
      姚奕回神,对着陆鸣晨微微一笑,收回伸出的手臂,说了一声抱歉。姚奕回到陆鸣晨对面的位置上,为两人面前的高脚玻璃杯斟满红酒。两人轻轻碰杯,陆鸣晨道贺一句生日快乐。
      今天像往常一样,姚奕陪着陆鸣晨去医院探望了云姨。然后拽着陆鸣晨来酒吧给他自己庆祝生日。
      酒杯中红色的液体清晰的倒映出姚奕的样子,就在刚才,姚奕私心中做出亲昵的动作,摆上红酒,竟望着酒瓶上陆鸣晨的倒影,微微失了神。
      第一次从后视镜中偷窥陆鸣晨,让姚奕感受到了悸动。之后姚奕曾不止一次从反光的物品中探视,陆鸣晨却从未感受到姚奕的视线,明明是陆鸣晨给的启示。
      酒瓶中映出陆鸣晨英俊成熟的脸庞,回想曾经稚气未脱的睡颜,不觉感慨就算时间随意的流淌,感觉什么都没发生,都足以让人成长。

      ×××

      “今天……”
      “云姨……还好,还那样,精神不错。”打断姚奕的询问,母亲、妈妈这样的字眼对于陆鸣晨是如此的难耐。

      陆鸣晨赌气似的用力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刀锋与盘子敲击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口中反复咀嚼,为自己的执扭气闷。心里明明白白的知晓姚奕的心情,明了对于自己姚奕是无害的,可越熟识越靠近,心却越是摇荡防备。不明所以,害怕被探视到真心,甚至不如未有这般亲密时的畅所欲言,现在如一只惊弓之鸟。

      自从姚奕对他告白,陆鸣晨就知道姚奕在他心里的位置,与众不同。可这亲濡的感情不同与爱情,陆鸣晨别扭的心只会为蒋靖跳动。在医院重见蒋靖,直面的冲击,那种似乎要脱出胸腔的疾跳,只在陆鸣晨第一次用镜子窥视斜后排的蒋靖时感受过。
      心跳的感觉,只是对着一个人,不论过去,现在。

      面对自己的胆怯自私无礼,姚奕总是微笑以对,明明眼眸中闪过失落,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如现在,面对不想涉及的问题,自己就会这样粗暴的打断,姚奕仍是微笑着伸出手,体贴的为自己的牛排洒上胡椒,让陆鸣晨更觉愧疚。

      可面对蒋靖,只是看蒋靖穿着白色的医袍,严谨端正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坏心眼的出言逗弄,即使明白蒋靖对他这旧日的同学连友爱之情也算不上,仍一味的纠缠。肆无忌惮的挥霍自己的真性情,真心情。得知蒋靖对自己的伤势和伤情,有些同情,不禁越发的撒娇,如幼稚园的儿童般贯彻着“喜欢就是欺负”。邀约蒋靖吃饭却故意无视他的穿着,带他去与衣着相驳的饭店,只为了看蒋靖无措的表情。为蒋靖明明极度在意周围,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想要自然的表现,却不自然的紧紧的把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身上。只那份关注就足以让自己暗暗窃喜。

      如果云姨没有得病会怎样?如果没有病倒,如果没有送进蒋靖的医院,如果自己没去探病……可是没有这么多如果……

      ×××

      突如其来,云姨的病毫无预兆。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后一刻却瘫倒在地。
      乍听闻这个消息,陆鸣晨被惊得愣怔当场。极力作出平静的样子,小指却不住得颤抖,直到把手放进口袋紧紧攥住内袋,才平复下来。
      礼貌的送走了店中的客人,通知供货商明日不必供货,通知工读生放假,通知清洁工打扫完之后记得要锁上店门,挂上暂停的公告牌子……有条不紊的安排妥当,陆鸣晨崩溃似的瘫软在沙发上,全身都开始不住的颤抖,眼眶酸涩。陆鸣晨用手蒙住双眼,控制着泪腺的分泌。
      陆鸣晨在害怕,害怕又一场死别。父亲也是如此,突如其来的病倒,然后永逝。

      ×××

      7月7日,陆鸣晨的父亲病故,死因脑血管破裂,抢救无效。
      7月7日,陆鸣晨高考的第一天。

      应酬之后,陆鸣晨的父亲倒在了回家的路上,或是半夜的行人很少,或是别人怕惹上麻烦,送医院后虽然进行了紧急处理,却于事无补,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还是没有醒过来。

      陆鸣晨坐在医院的走廊中,背后是高危病房。后母在身旁哭累了,闭着红肿的眼,靠着休息。脑子中空空荡荡,直到感觉有人推拽拉扯才回过神来。后母的脸感觉很远,正在说着什么。陆鸣晨每句都能清晰的听见每一个字,去无法反应话中的意思。后母把书包塞进陆鸣晨的怀里。陆鸣晨恍然意识到,对了,今天要高考。抱着书包向外走,明明在动作,身体却不像自己的,轻飘飘的步子,身边的景物像是停滞着。电梯的门缓缓的阖上,透过门缝看见门外有人在飞快的奔走。有谁?陆鸣晨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用力的,飞速的重复按着开门的按钮,无视于陆鸣晨的焦急,电梯缓缓的下降。

      陆鸣晨病房门口,父亲被推出病房,脸上蒙着白布。怀着的书包骤然落在地上,满心的悲伤,满腔的怨气,满腹的责怪。父亲最后一刻,陆鸣晨却没有陪在他是身边。情绪宣泄的出口,恶毒的言语刺向后母,说着却泪流满面。

      什么都无足轻重了……高考,成为一个大学生。曾经如此的冀望自己成为一个大学生,蒋靖一定会考上大学,自己也一定。可是现在,这种额外的感情到底有什么用处?比起父亲什么都不重要……陆鸣晨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最后,陆鸣晨没有参加高考。陆鸣晨把一切的错都归咎在了后母的身上,在父亲的通讯录中找到了云姨的电话,开始在云姨的酒吧打工。

      ×××

      云姨离开父亲时,陆鸣晨才7岁。云姨待他极好,帮他租房,水电煤都是云姨代付的,在酒吧里不着痕迹帮他挡酒,得罪了客人也是云姨善后,甚至陆鸣晨被打断了腿是因为渣猴,云姨仍没有推卸到渣猴的身上,不惜得罪道上的朋友,而一力承当了下来。他却始终无法改口叫一声妈妈,甚至态度也冷冷冰冰。想到云姨跟着的那个男人死前在道上很有威望,这只是小事,连感激的心情也单薄了几分。

      云姨半靠在病床上没有化妆,精神不错,只是看上去老了几分。
      云姨对医生说:“这是我儿子。”
      陆鸣晨没有反驳。
      陆鸣晨叫云姨,听到医生喃喃:“原来是干儿子。”
      陆鸣晨觉得云姨也应该听到了,她只是微笑,没有反驳。

      检验的报告还没出来,陆鸣晨绝对应该陪云姨聊聊,却又觉得无话好说。只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医院是蒋靖就职的医院,陆鸣晨只想躲开。

      ×××

      淋巴癌
      晚期

      陆鸣晨从不知道一份轻薄的白纸黑字可以这么触目惊心,心情动荡的连声音都不住颤抖。云姨不知与医生怎样交涉的,在陆鸣晨拿到检验报告之前,云姨已经得知了病情,陆鸣晨却没有一丝歇气的感觉。

      不知如何以对,却必须面对。
      看着云姨平静的面容,专注着翻阅杂志,陆鸣晨有一种感觉,若似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小晨,你来啦。”
      云姨向陆鸣晨招手,示意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我和医生聊过了,他说我这个情况非做化疗不可了。医生说头次让我自己订日子,看看情况,调整下心理。医生也给了我些建议,排了几天日子,你看哪天合适?我说吧,再过半个月差不多,我……”
      听着云姨状似轻快的语调,陆鸣晨的心里越发的郁结起来。云姨从不会这样说话,不会这样滔滔不绝。

      云姨说了很多,从病情到医生到护士到医院环境,从酒吧的情况说到对窗的病人。云姨笑语言欢,陆鸣晨不知自己虚应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心脏在阵阵抽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云姨会死,会死,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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