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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茕茕白兔 ...

  •   李栀对着镜子,盯着鸡蛋发了半晌呆。

      光滑的蛋白,有极其细腻的触感,带着余温在眼皮上缓缓滚动,像小时候偶尔生病,妈妈的手温柔抚触着她的脸,既温暖又安心。

      良久,似乎起了一点风,白纱窗帘微微动了一动。

      有谁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

      她会意地抿唇微笑,起身去开门。

      走廊里的灯光折射下来,顾承宇肩头斑驳了一层橘黄的光影,连带眼眸里也泛着一点光华如水的光泽。“我看你房间里还有灯,怎么还没睡?”

      “我失眠行不行?”李栀很干脆地奉送给他一个白眼。

      “果然是个小气鬼!”顾承宇失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收到礼物是不会甘心的。”

      “你根本就是存心。”李栀叉着腰嘟起嘴,话音未落,脑门前便挨了老大一个爆栗,“顾承宇!你是坏人!你……”她的嘴半张着,瞬间就愣住了。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幅素描,线条很简单,虽然只用了寥寥几笔勾勒,五官轮廓却肖似她本人,尖下巴,圆嘴唇,唇角微微上翘,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连最细微的地方——左眉心一颗极淡的痣都没有遗漏。画里的少女梳着最普通的学生头,宽阔的齐留海遮住了前额,仿佛有些阴骛,但偏偏眼角眉梢处又笑得花开烂漫,十分璀璨。

      李栀深深吸一口气,把脚踮起来一点,故意往他脖颈哈一口气,“喂,顾承宇,你好像把我的眼睛画成散光了,一点也不传神。”

      “喂,小丫头,我又不是专业的,对我不能要求太高。”他退后一步,微微一笑,“唔,对了,生日快乐!”

      她看他一眼,忽然也莞尔一笑,“怎么办,顾承宇,我太感动了,要借你肩膀靠一靠!”

      她的身体刚一倾斜,他修长的手指就及时扣住了她纤细的肩膀。

      他的额头几乎抵在她鬓边了,这么近,近得听得见他稳定平静的呼吸,闻得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不过寸毫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得山高水远。

      她愠怒地瞪着顾承宇:这拒绝虽然委婉得几乎不露痕迹,但已足够令人觉得难堪。

      心脏猛一收缩,喉头随之一紧,她忽然将头一偏,胃里开始觉得有些烧灼得慌——她的肠胃向来不太好,所以晚上一般吃的很清淡,今天因为拗不过父亲,多吃了一块奶油蛋糕,不由有些反胃。

      “栀栀,怎么了?”顾承宇的声音很轻。

      她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顾承宇,我好难受。”

      他漆黑的眉睫几乎近在咫尺,眼睛里有光华在缓缓流动,看不清楚其中蕴含着什么,但无疑是温柔和煦的。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抚摸她的鬓发,略迟疑了一瞬,又改为轻拍她的后肩,“是胃又不舒服了吗?”

      “有一点点。”李栀心里失望,嘴上依然逞着强,“不过,你要是让我亲一亲,兴许就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跳稍稍有些快,明知不合适,但却没有忍住,还是说出了口。

      顾承宇叹气,伸手摸了一摸她额头,“别孩子气。我给你拿药去。”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微微踮起脚尖,闪电般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笑盈盈看着他,“不用啦,我好多了!”

      他咬咬牙叹口气,又倒退了一大步,最后也只得摇头无奈的苦笑。

      “跟你开玩笑呢,我先去睡了。”关门前,她忽然又从门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忘了跟你说,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以后每年都送一幅给我好不好?”也不待他回答,便砰地关上了房门。

      她将背抵住门,喘息了好一阵,才转过身来去看门镜。

      他还站在门前,似乎没有回过神,脸上有着极淡的笑意,眼睛里微微闪动着星点光芒,是她最熟稔的表情。

      很像三年前。

      李栀倚在身后斜放的枕头上,慢慢将台灯拧亮,阖上双眼。

      她模模糊糊还记得,那是个傍晚,满天都是耀目的霞光,安静的林荫道,种满了葱绒树木与花草,再远处有曲折的河流与高远的山脉,黄昏的阳光披覆下来,四下里沉寂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妹妹,对不起。”明明是她撞上了他的车尾,他却认真的道着歉,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懊恼与自责。

      头脑混沌中抬起头,因为逆着光,只能瞧见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夕阳下潋滟生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变形的单车轱辘兀自在单调的自转,其实撞得并不厉害,她只在跌倒的时候被链条刮蹭掉了薄薄一层皮。

      “小妹妹,撞到你哪里了?……别哭,你别哭……”他越安慰,她的泪水越发喷涌了出来。

      “我没有哭。”她垂着头,小声说,豆大的泪珠却不断落在手背上。

      他蹲身看她,有浓深的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她不由自主将小腿往里缩了缩,越发蜷缩成一团。

      他很耐心地哄她,:“小妹妹,告诉我,你哪里难受?”

      她茫然地抬起头来,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哭。”

      一旁仿佛有人噗嗤一声笑起来,“顾承宇,这回你可麻烦了,这小妹子的脑戴怕是给撞糊涂了。”

      顾承宇眉心微蹙,“别胡说!”

      他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放得更低更柔和:“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是哭得久了,嗓子一阵阵撕裂般疼痛,连吞咽都困难,李栀努力睁开眼,“这里。这里好难受。”

      她单手握成拳,抵在胸前。

      顾承宇用力扳开她的手指,尖尖的指甲已经将两手的掌心都抠破一层皮,新鲜的嫩肉翻出来,有极浅的血痕。

      那是她记忆中最失控的一次。

      其实她的十指纤细,骨节匀称,养起指甲来齐齐整整,远看细看都是剔透如玉,十分好看。女孩子大多爱留指甲,然而李栀的指甲却总也留不起,养不长。

      从前是为了练琴,妈妈一有空便按着她的手,把她的十指剪得光秃秃。后来倒是没有人再让她练琴了,张玮当着李新远的面夸了几次,说她的手是大小姐的手,留指甲好看,她笑一笑,便真的留起长指甲来。

      这样尖利锐气的一排指甲,划过什么都会留一道痕,何况是细皮嫩肉的手心。

      顾承宇衬衫袖口的布料很柔软,但按压在手心,还是有轻微的刺痛。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望过去,他的衣袖,星星点点沾了几滴血渍,朱砂一样鲜红。

      他却并不介意,只问她,“好一点了吗?”

      她胡乱擦了擦泪水,顾不得疼痛,默默点一点头。

      顾承宇说:“回去用药水擦擦,马上就会好了。”想一想又叮嘱她,“小心不要沾水,也不要用纱布包起来,天气热,会发炎。”

      对一个陌生人而言,他的话显得有点多,却并不让人觉得絮叨。李栀起先只是怔怔的点头,忽然便红着眼睛皱着鼻子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

      这个样子恐怕丑的很,见过的人大概印象都很深刻,顾承宇终于忍不住问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栀栀,我叫栀栀。”她回答的很大声,很刻意。

      他慢慢站起身来,漆黑的眼睛仿佛倒映着斑斑光影,笑着回答,“好的,茕茕。我是顾承宇。”

      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包容她最乖戾任性的一面。那一刻仰望着他的脸,她迷迷糊糊觉得又温暖又安宁。

      她还记得幼小的时候,她在窗下笨拙地练琴,妈妈在房外轻声说着话。不耐烦了她便发脾气乱敲琴键发出巨响,妈妈闻声推开房门那满脸无奈的笑容,还有厨房里小火炖着的汤发出的袅袅香味钻进来,一直钻到了心底。这种被宠溺被关爱的感觉,似乎已经是很远很远以前的一个梦了。

      那时候她还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娇贵矜傲,不识人间百态,而现在的李栀,连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微笑都再不能够恣意从容,她顽劣骄纵的另一面,早已被遗忘的干净淋漓,直到遇见顾承宇。

      他是后来她生命里唯一还肯纵容她的人。

      有一次她问过他,对那次撞车还有什么印象,他只淡淡回答说,“你当时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似的。”

      她顾着腮帮睁大眼睛瞪了他半天,他好像是想忍笑,终于没有忍住,笑得连肩膀都抖了半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4、茕茕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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