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衣不如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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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夏，下午，光华中学，高二一班。
从教室窗外延伸到校门口的这条路，李栀早就看得腻烦了。
然而实在是百无聊赖，讲台上的物理老头儿正投入得口沫横飞，吵得人睡不着觉。她怏怏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出神。
高大的樟树遮天蔽日，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不均匀的罅隙漏下来，透明的金色光斑穿过玻璃窗陨落在课桌，她年轻的肌肤在阳光下白皙而皎洁。
“李栀，下了课陪我去吃烤羊肉串？”童默默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睡眼惺忪的提议。
“童默默，你是猪啊？就知道吃！”。
“你可别说我没义气不告诉你啊，那烤羊肉的新疆小伙儿帅的掉渣！”童默默一提到帅哥就会兴奋，她的鼻子微皱，圆眼睛里的琥珀瞳仁发着幽光，活像只即将捕猎的猫咪。
“你是惦记着吃啊还是帅哥啊？”李栀讪笑着斜斜看了同桌一眼。
童默默一脸鄙夷的样子，“咱俩扑哧扑哧，你还不是一样！一听有帅哥立刻就不思春了！”
前排的同学都回了头皱眉看她们。
李栀很觉尴尬，眉梢挑起来，却也只能低声威胁：“童默默，别拉我下水。”
“同坐一条船，你要讲义气！”童默默得意洋洋，却也识趣地压低了声音，“听说，下堂自修课老班要请前几届的高材生来传授经验，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养眼的帅哥？”
李栀可有可无哼了一声
烤羊肉实在是香气扑鼻，传说中的羊肉帅哥先用匕首将羊肉串划出两道浅辙，刷一层薄油，翻转烧热之后再刷一层酱，如此反复之后，再抹上孜然香料，不过一会儿，羊肉已经在“滋滋”地冒油，看起来外酥里嫩，引得人食指大动。
李栀抱着肩站在摊前，童默默一边吸着气大嚼，一边斜飞一个眼色，“喂，怎么样？”
“哎呀，真不错，比咱们班长帅多了！”李栀咬了一口羊肉串，唇齿留香。
“切，你真假！”童默默嗤之以鼻，“我还不知道你？反正谁都比不上你们大院的小林哥！”
李栀作势要去撕她的嘴，童默默连忙讨饶，“好好好，这回算我请你。”
“你也不吃亏，大不了我请你喝酸奶。”李栀笑着说。
她笑起来的样子好看，不用人赞美，自己也知道。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随便莞尔一笑，就能令路人的目光都为她停驻。
她爱笑，也没有理由不笑，纵使她乖张跋扈，众人依旧会将她捧在手心，何况她这样活泼，笑起来又这样春光明媚。周围奉承她的人那样多，只有童默默是个特例，两人也算是幼时手帕交，性格却截然相反，每三句话就有一句要抬杠，却依然好得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两人绕过汉白玉的物理学家塑像，远远望见班主任站在教学楼前的圆形拱顶穿廊前，正和一群人有说有笑。
“喂喂，李栀，还真有帅哥耶！”隔着大老远，童默默的眼睛已经发亮。
李栀瞟了一眼，“不过尔尔。”
童默默忽然严肃起来，“李栀，我觉得你的审美水平已经上升到非人的境界了。”
新鲜的酸奶又稠又酸，塑料管子吸起来“嚯嚯”有声，李栀满足地舔舔嘴角，似乎还在留恋酸甜的美味，“哦？何以见得？”
童默默很看不上她这副模样，拿手指狠狠戳了她额头一把，再顺势向前一指，“喏，顾承宇身边那个，还不过尔尔？你眼瞎了吧？”
李栀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你打败了，走，回去！”
扯住童默默衣袖的一霎那，她远远瞥了一眼十五米开外的地方，正微微侧头说话的人，阳光穿透过他的白衬衫，耀眼得几近透明。
哪怕立即闭起了眼睛，那道光也刺得她几乎目盲。
座谈会开始了好一阵，李栀才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老班坐在讲台下左首第一的位置，正和身边得意门生在小声交流；一个一头直发，模样乖顺的女生紧挨在顾承宇身边轻声说话，顾承宇微微低垂了头，似乎听得很用心。
然而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正在讲台上准备开讲的帅哥学长。
大概从没有哪堂课像这样受欢迎，女生们的眼睛都像钉子一样集中钉在那位学长的脸上，李栀不无恶意地揣测，要是眼神可以像硫酸一样浓烈，这位师兄不免就有毁容的危险了。
她懒洋洋抬高一只手臂示意，一支钢笔被她夹在两指尖，熟稔的旋转出一道圆弧线，台上的人顿时礼貌地停顿下来，投来问询的目光。
“请问有什么问题？”这笑容极其温柔可亲，彬彬有礼的仪态令台下女生小小骚动起来。
“这位师兄，暑假里也可以向你请教功课吗，请问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她的嘴角微翘起来，露出两颗牙齿，标准的淑女笑法，凭她无聊时对镜练习过无数次的经验，绝不可能有任何失误。
整个教室哄地一声，噪音四起，她扫了一眼四周，余光瞥见顾承宇的眉头微微一皱，手指仿佛无意识捏了捏面前的一次性水杯。
台上的人极其镇静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学妹你是不是应该先了解一下我的名字，不然打电话过来找谁呢？”
满堂哗然，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李栀的笑容愈发天真无辜，“那么，请问师兄你的大名？”
“周秦。周吴郑王的周，秦时明月的秦。至于电话号码……”他说得很慢，声音清朗，唇角笑意若隐若现，“等下了课，我再单独告诉你。”
“单独”这两个字被他咬得这么重，一定是故意的。
“谢谢……师兄……”李栀立时觉得自己瞬间就被无数少女或嫉妒或羡慕或嗔怪的目光秒杀得体无完肤，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连她的死党童默默也在用杀猪刀一样的眼神幽怨地问候她。
“不用客气。”他淡淡的笑怎么看怎么像别有深意，当然，是不怀好意的那个意。虽然作为一个男人，周秦实在俊秀得过分，英俊得过分，好看的过分。
但是……
60分。
李栀毫不犹豫在心里打出了这个分数，这个男人能及格还是看在童默默为他花痴的份上，否则的话，一票否决。
“李栀，”童默默用胳膊捅了捅她，“待会儿下了课千万记得去要周秦的电话啊。”
“不去！没义气的家伙，我抛头露面帮你谋福利，你还用那种眼神陷害我，我的那个心，早就拔凉拔凉的了。”
“好嘛，我错了，我知道你用心良苦，”童默默难得肯这样做低伏小，“只要你帮我拿到号码，我就请你吃麻辣烫。”
“成交。”
两人正在课桌下低声讨价还价，浑然不觉四下里已经一片寂静，正在说话的那个声音，非常温柔动听，“大家好，我是梁霄。”
李栀眯起眼睛瞥了一眼，是起先坐在顾承宇身边的那个女孩，她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梁呢，是汴梁的那个梁，霄是云霄的霄。”
童默默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立刻捂住嘴吃吃偷笑，“良宵花解语，这名字取的，还真文艺腔。李栀，你说呢？”
眼下还不到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临近傍晚，两扇对开的窗户甚至还徐徐透过来一阵凉风，李栀却忽然觉得莫名烦躁。
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放学。
她独自站在学校大门东侧发了一会儿呆。
“嗨，在等人？”周秦的出现多少有些突然。
他比她高半个头，她只得微微仰起头看他，靠的近了，才发现，他有一双丹凤眼，眼尾的长睫毛微微挑起来，瞳仁深处仿佛渗出一点琥珀色，很容易让人沉迷。
童默默被这样的色相所迷，其实也算是正常人的正当反应。
她笑着问，“嗯。周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其他学长呢？”
“你别总是师兄师兄的，太见外了。”他漆黑的眉扬起来，笑容像个深深的漩涡，“叫我周秦就好了，栀栀。”
她愕然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哦，你是听顾承宇说的吧……”
“哪有？他从来没提过。”周秦笑得云淡风轻，“栀栀，你忘了？我们从前见过的。”
他的一句话忽然就叫她气馁与心虚，她镇定了好一会儿，假装侧头回想事情，半天才扑哧笑起来，“我想起来啦，原来是你呀。”
他微笑点头，“是我。”
“这件衬衫新买的吧，”她顿时活泼的不得了，来回打量他，笑着说，“很衬你，帅到不行了，难怪我没认出来！”
他略一怔，脸色好像有些奇异，“是。新买的。”
“栀栀？”司机小张终于等得不耐烦，降下车窗探出头来。
“我家里接我来了，”她理了一理被风吹乱的留海，揉揉眼睛，“咱们下次再聊。”
“好。”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衬着傍晚流动的霞光，十分生动鲜明。
这一幕这样熟悉，像有什么光影重叠起来。
心里不由自主，微微动了一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衣不如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