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待樱桃》Youmu

12、Episode 11

　　雾气悄然独步于山麓之间，轻柔地漫过视线，翠色的青苔一路延伸，踩在脚下湿湿滑滑的，这路当真是陡峭得可以，经常有一米多高的石壁几乎是垂直地立在那里。
　　只是爬山爬到一半，忽见一个金发红眸的少年，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轻风撩起他略有些长的发，少年的嘴里咬着一棵不知名的草，目光扫过满头大汗的苏浩一行人，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哥哥，你们说很快回来的，可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你们？”小金龙——哦不对是金龙先生，他那宝石色的眼睛里带着股莫名慵懒的意味，却又夹杂着点不满，“你们居然还带着个小丫头。”
　　“他是谁？”走在最前面带路的乔安娜回头问道，“是熟人吗？”
　　苏浩一瞬间险些被那耀眼的金发给晃瞎了眼，不过看清楚来人后，他终是松了口气：“啊，他是……”
　　“我是邱平。”皮球君抢先说道，看样子他还很清楚“皮球”这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嗯……算是他们的队友。”
　　“明明就是头比主人还拽的龙。”苏浩小声地碎碎念。
　　“皮……唔，邱平。”樱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当场拆这孩子的台了，“不是让你在城外等着的么？我们没法走大路上山，只好从后面翻了。”
　　“那为什么不叫上我？区区这座山的话，我一下子就能飞上去！”
　　“上头有官兵的，容易打草惊蛇。”
　　“可你们居然宁可找个小女孩带路也不告诉我！移情别恋啊这是！”
　　气急败坏的小金龙据理力争，音调一次比一次高，吼得乔安娜一愣一愣的。
　　小姑娘拽了拽苏浩的衣角，轻声道：“他好像也吃味儿了。”
　　苏浩深感头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从壳里出来还没满一个月，心智难免……咳，难免不够成熟。”
　　——不不，这已经脱离心智不成熟的级别了，这分明是语言能力为负值嘛。
　　只是乔安娜很会捕捉重点：“壳里出来……？”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为了防止小金龙炸毛，顺带看它堵在这儿做打劫态也着实够辛苦，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或许是这小家伙一直生活在野外的缘故，该怎么爬这种悬崖峭壁对他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居然到处岔着路走，竟将原定的行程缩短了一半。
　　乔安娜在路途中得知这位俊俏少年居然是一头金翼龙时，难免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肯重新接近他。
　　到了山顶时，天色尚早，这也代表着晴空上的太阳仍是火辣辣的毒。
　　在一片闷热中，常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用小心火器炸山开矿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这样不通过计算就进行的挖掘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后患。
　　四个人一同再度向前是万万不能的，毕竟此时他们是属于“非法潜入”的吧，人越多便越容易被发现，这点谁都清楚。
　　樱桃和苏浩对了个颜色，一致肯定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似乎早已心有灵犀。
　　“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们自己走。”樱桃挥动法杖，绕着乔安娜画了个圈，冰蓝色的屏障在她的身周泛着幽幽的光，“如果这个保护圈消失了，那么就代表我们遇险了，到时候别管我们，你直接下山，懂吗？”
　　小姑娘似乎有点儿不满樱桃的态度：“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们不管呢？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山上我比较熟悉！”
　　“如果你也跟着去了，我们遇险得找谁来救？”苏浩淡淡地一句话便打消了乔安娜的念头，他转而向靠在石壁上的金发少年道，“你也别去了，就待在这儿。”
　　“诶？！你又想甩下我么？”皮球君，哦不是邱平少年，少年他甚为哀怨，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不是甩下。你得保护乔安娜，出了事就立刻带着她飞下山，这儿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怎么可能帮的上忙？”
　　苏浩觉得自己一遇上这孩子就变得耐心无比，谁让他是个需要人哄的孩子呢，天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几天还得给他摆个满月酒。
　　在一通思索以后，小金龙勉强妥协。

　　留下乔安娜和金翼龙之后，两人朝着山的深处继续进发。
　　上来走这一趟，不仅仅是为了打造米斯特汀所需的矿石，更是为了深入调查山内的情况。山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连土地都松软无比，他们隔得并不远，但也不近。
　　忽有带刺的植物勾住了樱桃的裙摆，惹得她轻声惊呼。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曲调的末端，苏浩不动声色地走到樱桃的前面为她开路，一只手拨开可能划到她的枝桠，另一只手索性牵住了她。
　　“……我可不至于那么花瓶。”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樱桃小声嘟哝了一句。
　　苏浩头也不回地接道：“谁说你花瓶了？”
　　“那你那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
　　“怕你摔跤。到时候不是牵着你就能解决的了，我还得背着你，多划不来。”
　　他似乎一句话就能让樱桃气结，本来尽显的小女儿心思硬是被这么生生地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个家伙愈发糟糕的印象。
　　——果然不应该和他单独出来的。
　　“讨厌的家伙……”樱桃试图挣扎，松开被苏浩牵着的手，但却是徒劳。
　　那个少年把她牵得很紧，回眸的一瞬间，樱桃看到他的眉蹙了起来，瞬间就让樱桃停止了将手挣开的动作。
　　“我很讨厌吗？”他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樱桃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
　　“我很讨厌吗？”苏浩不依不饶，像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不……”樱桃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讨厌。”
　　相反的，还很喜欢。
　　不过这样说，这家伙一定不会相信的吧。
　　“诶～”作为引发这一切戏剧化进展的罪魁祸首，某人还刻意上扬了语调，“刚刚难道是我听错了？谁说我讨厌来着？”
　　“那是因为你得寸进尺又不懂得安慰人，不仅如此，还特别爱气人。”樱桃气呼呼地说道，却殊不知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娇蛮的意味，“你就不允许我发发牢骚么？”
　　苏浩故作明了般点了点头：“哦，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十恶不赦。”
　　“嗯，坏透了。”少女偏过头去，声音也低了几分。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掌心间传递的温度宣告着一切的真实，延绵连成的脚印越来越长，回头早已忘不到来时的起点。
　　不知怎么的，对话结束在这种暧昧不明的地方，就觉得有些惆怅。
　　忽的一瞬，樱桃的胡思乱想被苏浩大幅度的动作给打断，他用力将她拉到一边，却不慎失足摔在地上，苏浩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翻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块巨岩边的低矮灌木丛后。
　　樱桃一个激灵，欲出声，却被苏浩捂住了嘴。
　　他向樱桃使个眼色，两人屏住呼吸静听着周围的情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也不知道上头在搞些什么，一会儿禁止挖矿，一会儿又有这个的儿子那个的侄子带着一群人非上山不可。”
　　“我看，百年盛会以后改名叫贵族盛会得了，反正有人一辈子活到老也参加不了一次。”
　　“那群人还不是把我们给赶来这偏僻地方，说我们在会碍手碍脚——当谁愿意在山里待着？也就他们，自以为有多优越似的。”
　　——居然是这片山区的巡逻兵。
　　脚步声和人声又渐行渐远，苏浩直到再也听不见动静后，苏浩松了口气，放开了樱桃。
　　樱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近乎贪婪，面色却还是如之前一般凝重。
　　“连这些人都在怨声载道，看样子这地方真是混乱透了。”苏浩帮她说出了心中所想，两人的思维又不约而同地相撞，“我们……”
　　“继续往深处走。”樱桃斩钉截铁地答道。
　　“小姑娘想往深处走？深处是哪里？”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让樱桃毛骨悚然，瞳孔猝然间收紧。
　　那些巡逻兵的脚步轻到不可思议，居然直到开口出声他们才发现。
　　苏浩率先反应过来，拉起樱桃就跑：“快走！”
　　“站住！”
　　怒叱般的吼叫声离他们是那么得近，苏浩不再回头，只是拼命狂奔着，无奈在山路上怎么也跑不快，更难以甩掉身后的人。他第一次后悔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或许之前就应该让自己的金翼龙跟在身边才对，那样出了什么危险也可以迅速带着樱桃逃走。
　　带着樱桃逃走……
　　似乎直到这一瞬才意识到，两个灵魂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那么密不可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把少女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在尽可能以最快速度所进行的奔逃之下，后面的人仍旧紧追不舍，细密的汗珠一瞬间渗透到了额角上，因为心情的急切反而使得动作更加笨拙了些。
　　约跑了几百米，居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因为两人完全不知道前方的道路会通向哪里，万一走进了死胡同，无异于束手就擒。
　　苏浩紧锁着眉，问道：“走哪边？”
　　“随便选一条？”
　　“……还不是要选。”
　　只是现在完全没有剩下什么斗嘴的时间了，后面的追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再不做出选择，就连选择的余地也不剩了。
　　“左边吧！”
　　没再多想，抱着赌一把的决心，苏浩拉着樱桃走上了通往左边的道路。

　　这条路很快就走到了底。
　　不曾想到的是，前方等待他们的，居然是个断崖。
　　怔怔望着那万丈悬崖，苏浩当真有股欲哭无泪的冲动，这时候就算是大声嚷嚷着“天不助我也”想必也是徒劳，要怪也只能怪运气背。
　　后面追来的声音愈发得清晰了。
　　就在这情急之间，樱桃忽然看见一个狭窄的洞口隐匿在左侧的灌木丛后，一片翠绿下若隐若现，只有一米来高，猫着腰进去都显得过于狭小，更别提一探内部如何了。但时间不等人，情急之下，樱桃直接把苏浩推了进去，接着自己也灵巧地钻进石洞内部。
　　初极狭，但约两三米的转弯后，内里突然变得宽敞起来。洞口的光还若隐若现，搜查的巡逻兵也已经赶到，在外面一通破口大骂。两人不敢再轻举妄动，屏息凝神等待他们离开。
　　幸运的是，很快洞外便没了动静，似乎并没有人发现这个显得尤为隐蔽的洞口。又过了约十来分钟，苏浩悄悄走出外面望了望，才最终确定已经脱险。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绝处逢生说得大概正是如此，暗自松一口气，苏浩正想把樱桃叫出来，还隐匿在石洞中的少女却率先开口道：“这里么好像很空很大，我们进去看看。”
　　既然发现了这么个地方，直接撤退未免有点儿不值。联想到在水下的“奇遇”——虽说那多半是他误打误撞闯进了苍蓝的实验室，但苏浩还是觉得进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妥。
　　“扶着右壁走，里面不一定有光，一旦完全黑了，我们就早点撤出来。”苏浩叮嘱道，可他不保证这儿会不会是个蝙蝠洞，导致两人被咬得连滚带爬窜逃出来。
　　不过蝙蝠洞之类的构想并没有成为现实，约走了百来十步，里面就真的出现一方洞天。洞内并不是全然无光，顶上还有一些小开口，有稀稀落落的光线透进来，在地上斑驳成一片。
　　空气带有几分潮湿的水汽，洞内说不定有水源。
　　苏浩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几乎是完全隔绝于世的空间，两人都没有用魔法制造亮光，毕竟谁也不清楚洞里是否还有什么生物，万一引来一场苦战未免糟糕透顶。
　　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
　　就在思绪逐渐飘远之际，忽然听樱桃喊道：“苏浩，你来看这里！”
　　少女蹲在一个角落里，两边的石壁形成一个夹角。光线过于微弱，苏浩看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但通过声音就可以很轻易地听出她的兴奋之情。
　　“怎么了？”
　　“你摸摸看！这个！”
　　苏浩凑了过去，竟发现她正对着一大块石头发呆。
　　“樱桃，你居然有恋物癖？还是恋石癖？这横看竖看也不像块翡翠啊白玉啊什么的。”他毫不在意地吐着槽，不过很显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静默了几秒后，他似是理所应当一般把脑袋伸向了樱桃，“好了，我知道错了，你打吧。”
　　樱桃：“……”
　　“诶？不打么？”
　　“谁要打你！我有那么暴力？”
　　“有。”苏浩似是老实巴交地点着头。
　　这回樱桃的手真得伸了过来，苏浩条件反射地后退，而命中的目标却不是他的脑袋，而是直接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苏浩的手背是樱桃掌心的温软触感，瞬间烧起一抹灼热，然而指腹却在下一秒碰到了冰凉的石块。
　　纹路嶙峋，凹凸不平，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投下的光线把石面晕染成浅黄，通透晶亮。
　　“这是金鳞石。”樱桃淡淡说道，声音在石洞里回响却显得分外清晰，“老师留下的米斯特汀制作书里，说的那种矿石，就是它，金鳞石。”
　　“你还记得？”
　　“嗯，所有材料的名字都记得，其实所需的材料并不多，但是取得方法我并没有仔细看。”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吗？”苏浩觉得这有点儿好笑，或许又是因为太过戏剧化的缘故，他的嘴角又有点儿僵硬，怎么都扬不起来，“樱桃，你觉得苍蓝大人为什么会留下那张纸？”
　　“可能我们在这里遇到金鳞石是巧合，但他让我们制作米斯特汀，一定不是巧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带它出去。然后……试试看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凑齐那些东西。”樱桃的声音逐渐凝重起来，“老师临走前大概有什么话没说，或许是来不及说，也或许是不能说，只能由我们自行摸索。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
　　“……真正的米斯特汀只有一把，就是按照老师给的图纸所打造出的那把。”
　　米斯特汀拥有弑神的力量，并不仅仅是远古神话中的奇妙幻想。
　　当一切变得扑朔迷离时，只有不断往前，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当一阵剧烈的摇晃袭来时，两人还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在天旋地转中，樱桃的双手死死地护着那块金鳞石，这是潜意识做出的动作，而连问一声“怎么了”的时间都不曾拥有，似乎这样都显得奢侈。
　　“樱桃！”苏浩张开双臂环住她，将她紧紧护好。
　　洞外的光亮瞬间就被封住、隔绝，紧接着，内壁开始塌陷，摇晃一直在持续，像是从几百米的高空中跳落下来那般晕眩以及恐惧，清晰的思维停留到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
　　直到洞顶的一块巨石陷落下来、两人为了闪避却不小心撞上更尖锐的石块时，一阵又一阵的可怕震荡中，他们都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