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2、墨绿色眼影

　　日子被无聊所耗费，我取出那只墨绿色眼影涂上。
　　换上纯白色无袖的紧身衫，黑色紧身的皮裤子，透明的细带凉鞋，然后对着镜子，涂淡绿色的唇彩和墨绿色眼影。
　　但我更为喜欢墨绿色，带着颓废的色彩，像是阴暗潮湿的角落滋长的避光植物。
　　离开之前，我看看空旷的屋子和扔下的校服与球鞋，然后狠狠的摔上门。
　　沿着路灯游走在街边的迪厅，推门进去。
　　冷冷的感受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昏黄闪烁的灯光。
　　然后滑进舞池，疯狂的摇头。我喜欢从自己飞舞的发丝的缝隙中看着支离破碎的人的影像。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停不下来的一直摇，大脑中一片空白，一切都不存在。我们只是一群孤独的人，企盼靠狂欢忘却孤独。
　　直到，精疲力竭。
　　然后退出，在边上拿一杯冰水，大口大口的喝水，冰冷的感觉一直渗到心底。杯子放下时，我看见眼前的啤酒。
　　“请你的！”侧着头看看旁边的男人。是一个很帅的男人，颓废的眼睛，黯淡的眼光，一个很瘦的男人，他是这里的DJ。
　　收回目光，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量很好，陪我喝几杯吧！”他没有看我，径直在旁边坐下，然后又推过来几瓶啤酒。
　　“为什么是我？”问着，我喝干了杯底。
　　“我喜欢请美女喝酒。”他看着我的眼睛。
　　然后，我们喝了很多。“相信爱情吗？”他问。
　　“不！我只相信自己。”蹦迪曲渐大，我在他耳边喊。
　　看着他，他的嘴向我凑过来。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他的手也同时伸过来，捧着我的脸亲吻我的眼睛，感觉到有热的液体滚落在我的皮肤上。他又吻了我的唇，然后喃喃，“你应该相信我。”
　　我只是很静的坐在那里，直到他放开我。
　　“我并没有相信你的理由，我只相信自己。谢谢你的酒，我要走了！”我喊完，然后离开。
　　走出去的时候，天空已经有些发白，是苍白的颜色，仿佛病人的脸。沿着街边，他跟出来拉住我。
　　我冷冷的看着他听他说“我带你离开，跟我走。”
　　“为什么是我？”我问他。
　　“因为你的孤独，因为你的从前，现在都在孤独着，你以后也会孤独的。因为我的许诺。”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无言。这个男人，在十年前，我九岁的时候告诉我，“我要走了，我要有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你离开。我一定要带你离开，你要等我。”那年，他才十六岁。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但爸妈都长期不在家。常常，我坐在家门边，等着他们，等到泪流满面。有一次，他站在我面前，站到我停止哭泣，然后拉起我，“我叫无言，来我家吃饭。”那个时候，我就那么站起来跟着他走，去到他家，吃他做的饭。他自己一个人住。
　　从那以后，我几乎是粘上了他，总往他那里跑。
　　无言的父母很早就在意外中死去了，他十六岁那年，用光了他父母遗留下来的所有的钱，他变得一无所有。但我不同，我的爸妈只是长期在国外，他们每月都会寄一张面值很大的汇款来，我从不用担心会饿死。我拿着汇款去找无言，可是他没有接受我的钱。我记得他对我说：“奇迹，你要等我。我要有很多很多钱，然后回来带你离开。让你逃离你的家庭，你的无情的父母！”
　　然后，无言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从不联系我，我也从来联系不到他。
　　可是今天，他说他要带我离开，要我跟他走。
　　“我不会走的！我并不孤独！”
　　“如果你不孤独，你为什么总来这种地方，为什么抽烟，为什么喝酒，为什么要涂墨绿色的眼影？你不知道它是一种孤独的颜色吗？”
　　“无言，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销声匿迹了十年的一个男人吗？我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我挣开了无言的手，转身离开。
　　我所等的，是十年前的那个男孩，可是，等待在时间的锅里慢慢熬成了绝望，我没有任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理由。
　　他又跑过来，拉住我，吻了我的眼睛。然后他放开我说：“希望你是真的不再孤独！如果反悔，回来找我。”
　　我把那支墨绿色的眼影掏出来递给他“留个纪念。”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多。
　　我放热水洗澡，洗脸，刷牙，洗去一身的酒味与烟味。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把我晚上扔得一床的校服拣起穿上。
　　收拾完，已经该上学走了。
　　到班级，一抬头，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是让我很精疲力竭的数字，比跳舞，喝酒都要累人。
　　我很拼命的学习，只是一看到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我就觉得晕眩，比迪厅里扑朔迷离的灯光还要让人晕眩。
　　我天天泡咖啡，因为要熬，要熬天，熬夜，但我更喜欢喝冰水。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学习。很累。但爸妈从海外天天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好好学习。我只感觉我已麻木成一台机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
　　那天，考完回来，我一直睡，睡了三天。家里的电话一直在响，我知道会是爸妈，所以我拔了电话线，只是专心的睡觉。
　　睡醒后，我冲了冷水澡，很精神。然后穿上纯白无袖的紧身衫，黑色紧身的皮裤子，透明的细带凉鞋，把头发散开掉。然后对着镜子，涂淡绿色的唇彩。
　　没有墨绿色，我把它给了无言。
　　离开的时候，狠狠的摔上门。顺手，将校服扔到楼下的垃圾堆。
　　又去了那家迪厅，可是，换了DJ。我问那里的调酒师，“无言呢？”他看了看我，“你是奇迹吧！他一直等你，刚才刚走，你现在出去还能看到他。”
　　冲出迪厅，在门口，我看到无言在昏暗路灯下寂寞的背影。我可以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我可以喊他，等他回来抱我。可是，我只是倚在门口，一动未动。看到眼里充满了酸涩，我转身进了迪厅，疯狂买醉。
　　我记得在这里，有一个男人吻了我，有一个男人说他要带我离开。可是，我接受了他的吻，却拒绝了和他离开……
　　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已是午夜。
　　刚刚插上电话线，电话铃就响了。我接起来，“女儿啊！怎么把电话线拔了呢？怎么了？考得怎么样？……”听她罗里罗嗦的唠叨完，我重重的放下电话。
　　冲到厕所，狂吐不已。吐完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手里一直紧紧的握着无言让调酒师拿给我的那支墨绿色眼影，泪流满面。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与你一起离开，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流浪。可是，我命中牵绊的感情太多，我没有办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