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似海深》解佩

40、 第六话 生死醉梦（14）

　　雨水粗暴的划过我的脸庞，带来冰冷的触感，一如沉寂的心脏。

　　我在雨里茫然的走着，心里的苦涩渐渐淡化，却换上了隐隐的酸痛，千回百转，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莫问此情何出，伤心人别有怀抱。以命搏弈，一切留待终局再言，若你能平安到老，自见分晓……

　　以命搏弈，何时才是终局？只怕曲终之时，人已尽散。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惩仙台的，大雨滂沱，模糊了我的视线。只是感到围着我的天兵一层一层退开去，悄悄为我让出了路。

　　漫无目的的游荡，没有觉得难过，只是在疑惑：黄泉曾经离我咫尺，为何我竟未归去？

　　或许，真的是那一寸一寸的相思，缚住了我的步子？是残存的爱，挽留了我的生命？

　　从前屡次要放弃这残破的生命，只道如此苟延残喘，实在不如归去。如今……却不再这么想了。

　　即使那天是从尊胜的怀抱中醒来，即使明知道自己再不是冰清玉洁，即使真正体味到生不如死，却仍然没有死念。

　　不是我不知廉耻，只是，我要留着这条命，和尊胜……好好的下完这盘棋！

　　如今，待见到了陶醉，活下去的意念只是更加的强烈。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陶醉生活，默默陪伴他保护他，再不要他被尊胜伤害。

　　我想要尊胜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

　　死是解脱。生，其实比死更痛苦，也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可是我选择生！

　　我要让尊胜好好看着，没有人可以击垮我，更没有人可以让我屈服！

　　且看终局时，是谁负手笑傲。

　　我的唇边，抹上了淡淡一抹笑，似烟花，惊破雨雾。

　　血，从嘴角慢慢淌下，在雨水中蕴散开来，由浓艳渐至淡漠，一如春梦，散去了无痕。

　　风雨略小，渐渐变的淅淅沥沥，口中涌出的血却越来越浓，浓到漫天的风雨都化不开，像是我的悲愤我的仇恨。

　　一径的红，滴如水中，微微颤着，划出一圈圈涟漪，荡开。

　　血落在地面的叶子上，这些红色或者黄色的叶子让雨水和血液晕染的湿意重重，如滴落在雪浪纸上的淡淡化开的胭脂。

　　慢慢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沿着我拿着的绢帕越流越多。血，愈加汹涌，我的手，我的衣服，还有周围的落叶都浸染成了红色。

　　我的生命，可是要到头了？

　　我不甘！

　　死亡，生命中极致的无奈，却又无法抗拒。

　　难道，我就要死了么？

　　临昏迷的时候，赫然见到一袭明媚的红影，如烈火一般，高贵而耀眼。就在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里是冰，亦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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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树，三更雨。

　　秋雨萧杀，反复折磨着苍白的记忆。

　　雨下了一夜，陶醉辗转反侧，始终夜不能寐。一闭上眼，那张苍白羸弱的让人心疼的脸便会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于是他就在竹林里喝了一夜的酒，听了一夜的雨。

　　漏雨打疏竹，万叶千声，声声是恨，却不知恨从何来。只是那样点点滴落在竹尖，浇灌进心底，冰凉。

　　一叶叶，一声声，空林滴到明。

　　清晨醒来的时候，竹林里都晕上了一曾薄薄的水雾，暗绿的枯黄的竹叶沾着晨露，零落在潮湿的泥土中，任人践踏。

　　远山万里，伊人何去，曾经春花烂漫的白头山，如今为何只剩自己孤零零的影踪？

　　又是离歌，一阙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

　　花姑子和墨尘一起走了。花姑子说，墨尘曾经答应她，要与她偕游五湖，浪迹天下，然后陪她去崂山，看他们的宁儿……

　　说这话时，花姑子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墨尘就在一旁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微笑宛如春日的柔光。

　　他没有说什么，能看到自己曾经倾心爱慕的人得到幸福，已经是种很美丽的幸福了吧？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虽然给花姑子幸福的那人不是他，可是，只要她开心，不就好了么……

　　却不知为什么仍旧惆怅，茫然若失。

　　花姑子走的那天，他去送他们，然后提起一个花姑子极力回避的人。他记得，当时花姑子的脸色就变了，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什么呢？他真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潜意识告诉他，那个叫子菡的女子，对他很重要。

　　花姑子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息一声，说这样也好。

　　怎么会好呢？明知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寻回，怎么会好呢？

　　花姑子看着他，很为难，只说她承诺了别人永不会告诉他……

　　凉风斜斜吹来，吹乱湖中涟漪。波光潋滟的偕老湖，一湖菡萏芳华老去，残败的堕入湖心深处。只余下几片憔悴的荷叶，在岸边飘零。

　　笛声如诉，在湖边袅袅升起。道是多情，却是无情，一寸一相思，吹断了人肝肠。

　　不知道是怎么学会这首曲子的，反正执起笛子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吹了出来。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万万千千行，更惹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陶醉的笛音，缥缈虚无，只是幽回中难掩点点寂寞。

　　抬头，一天一地都仿佛浸融在梦一样白的日光中，湖中悠悠荡荡的残叶晃得人好像心都要碎了。

　　不久，笛声停了，管弦寂冷，那音韵变淡了，淡之无味。

　　不知何处飞来蝴蝶。那蝶，蹁跹如雪，停落时却好似一夜风来，开了遍树的梨花。那白头山的土地一度被蝶翼所覆盖，像下了细细的一场雪。

　　我们是一对共命鸟，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这仿佛，是谁的盟誓……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梦见她会心痛，笛子上还刻着她的名……

　　“你还是没想起来么？”

　　幽幽的，有个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突兀的出现在了身后。

　　“陶醉，我想方设法助你提升功力是让你去寻她的，你怎么反倒救了花姑子那女人！”身后的声音愈加不满，侧头一瞥，恰见翠绿的身影已经踱到面前。

　　“你真让我失望！”

　　陶醉抬起头来盯着那个女人“你到底知道什么？又为什么要帮我？”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我不是帮你，是在帮子菡。”

　　“子菡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陶醉越来越疑惑。

　　自从自己伤好回到白头山之后，这个女人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想尽了方法帮他提升功力，却又不告诉他为什么。只说可以帮他找回失落的记忆。

　　当他终于有所大成的时候，这女子便让他上天去见一个人，那个叫子菡的女子，说她会告诉陶醉他想知道的一切。

　　就这样，陶醉踏上了天庭，也见到了子菡，不过却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多问。

　　那绿衣女人死死瞪着他，像是恨极，过了许久才叹息

　　“曾经海誓山盟，生死相许，你居然忘的这么干净！算了，还是试试轮回盘吧……”

　　陶醉一愕，轮回盘是冥界轮回殿的镇殿之宝，相传可以从中看到人的一生经历，只是轻易不可以使用。这女人竟能动用，身份想必不凡。

　　冥想时，偕老湖水已经在那女子法力下哗啦啦一分为二，裂出一条漆黑的甬道来。

　　“跟我来！”绿衣女子抛下这话，率先走了进去。

　　“去哪儿？”陶醉跟在后面问。

　　“轮回盘能在哪儿？”女子冷哼“自然是冥界轮回殿。”

　　“你到底是什么人！”陶醉的声音突然转厉。

　　女人并不惊慌，声音却冷的有如千年寒冰。

　　“冥后！”

　　四周被浓密的黑暗包裹，分不清天地。隐隐听见江水滚滚而逝的声音，间或夹杂了一些凄厉的鬼啸，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冥界么？阴暗里混合着血腥冷酷的冥界？陶醉跟在冥后身后，如是想着，却不由暗中带了些许迷惘。

　　似乎，那个冰冷黑暗的地方，也曾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虽然清冷微弱，却可以给人带来无尽的温暖……

　　这冥界与印象中的如此不同，仿佛少了什么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心，无端的空落，是何缘故？

　　自称冥后的女人步伐飞快，一路上都在沉默着，冰一般。正疾走着，脚步却突然一转，顿住了。

　　面前现出条波涛滚滚的大河来，水流很急，咆哮着，奔腾着，那气势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息。却明显带了沉沉的死气，流到面前时，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挣扎着缓了下来，平静的越过眼前的石桥，又汇成了巨涛，呼啸着俯冲离开……

　　面前是座古老的石桥，桥上的青石显见得沉淀了无数沧桑，桥头的栏杆因为经年抚摩微微泛出了青白的颜色，冷眼望这沧海变成了桑田，世事终化了云烟，昔日伊人，早已芳踪飘渺，无处寻觅。

　　氤氲的雾气里，隐约可见“奈何桥”三个古体篆字工整的刻在桥头。

　　原来，这就是阴阳交界之处，传说中的幽明入口。

　　冥后忽然止步不动，望着急流沉默了很久，出声喃喃自语，“弱水三千，你可还愿只取一瓢？”也不知在问陶醉，还是在问自己。

　　“……”陶醉沉默良久，不知如何回答，心底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仿佛出于本能似的望桥下望去……

　　不知会看到什么，因为从未涉足此处，却又模糊知道，自己隐隐期待着什么出现。

　　………………

　　桥下空无一物，惟有弱水茫茫，怅惘而去。

　　“桥下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疑惑之时，不自觉的出了声，换来冥后似惊似喜的注视和追问。

　　“你……想起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