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似海深》解佩

28、 第六话 生死醉梦（2）

　　心一松，唇边绽出最后一丝黯淡的笑意，终于昏昏睡去…………
　　要是真能一直这样沉睡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快事呢……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都在疼痛地叫嚣。胸口更是闷痛得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头脑昏沉沉的，有一丝轻微的茫然，一时间记不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没有马上睁开眼，而是继续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慢慢地回忆昏睡前的情形。
　　一个念头突然闪电般震醒了我。
　　陶醉！冷傲！
　　我心里一凛，立刻倏的睁开眼，猛地挺身欲起。刚一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骤然席卷全身，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冷汗立刻自额头渗了出来。
　　我吸一口气，忍耐着让身体的锐痛慢慢平复，一边游目四顾，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是一片浓密的森林，茂盛的望不到天空，只看到满眼的绿，各式各样的树叶夹杂着，枝桠交错纵横，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树棚，遮住了正下个不停的冷雨。
　　绵绵不断的雨势如同泅水的龙，在灰蒙蒙的空中张牙舞爪，对所有被困住的人耀武扬威。
　　林子里没有月亮，没有些微星尘的微光，只有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雨，一滴一滴，在夜风中无声无息地飘。身子虽冷，但是身上传来得软软触感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柔——软——？
　　突然扭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我正依偎在陶醉的怀里……
　　许是为照顾我累的不轻，陶大哥此时正在闭目养神，神态安然，只是他的脸色却苍白的可怕，额角还有不知是汗珠还是水珠莹莹滴落…………
　　心中立时涌起一阵感动，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如此操劳了……
　　只是，就这样依在他怀里……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身体有一点轻微的僵硬。
　　我再度轻轻挣扎，想要支撑着坐起身，却发现整个人依然象是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上下没半分力气，双臂更是酸软不堪，连抬都抬不起来……
　　“你醒了？太好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挣扎，陶醉忽然清醒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
　　“不要乱动，你的伤很重……”
　　那语调仿佛带着些紧张焦虑过后的安心味道，给我一种极为温柔的感觉。
　　我禁不住笑了，带了点安慰，也带了点欣喜。
　　“放心，我没事的。”
　　陶醉怔了一下，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的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刻轻微的失神。
　　半晌，他才轻轻叹道：
　　“你呀，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独自去冒险！你不知道，前天把你救出来的时候啊，你浑身是血，脸色惨白，根本只剩下一口气了……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这个陶大哥呀，他怎么不提把我带出重围的艰难呢？那样的情况下，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微微一笑“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么？”
　　陶醉把脸一板“你以为呢？”
　　突然一激灵，忙问“冷傲呢？怎么不见他？”
　　见我紧张的神情，陶醉赶紧安慰我
　　“他没事的，只是刚刚出去察看有无追兵，你放心吧！”
　　听说大家都平安，我才松了口气。
　　“你们是怎么把我带离冥界的？”
　　“你还说，你带着那么重的内伤撇下我们去冒险，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只怕你早已丧命…………最后还是冷傲断后，让我带你先走，才逃到了这里……后来也不知他怎么甩开追兵，一路跟了上来……”
　　想到当时的情形，我心里一阵发寒，陶大哥他们不知穿过了多少刀光剑影，枪林箭雨才救出了我，这份情意，我………………
　　胸中还有万语千言要问，可是话到嘴边，只是化成了极近温柔的一笑。
　　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想到陶醉的脸色却猛的一沉，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手指象五根钢钳一般，深深陷入我的肩头。
　　“你还笑？你到底是有没有心的？” 忽然，他饱含怒意的眼睛开始紧紧瞪着我，声音变得格外低沉。
　　“你知不知道，别人也会担心、会害怕、会因为焦虑而寝食难安，会因为你受伤心痛难过？你怎么可以不管不顾，抛下我们就去自寻死路！你这个样子，我永远都不能原谅！”
　　“………………”
　　“我……………”我还想争辩几句。
　　“你以为别人都没长眼睛吗，你走出冥宫大门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根本就瞒不过我！我听到你答应士卒承担杀死帝君之事，你又想怎么承担？无非为他抵命…………子菡！”
　　他握我的肩更紧了，清澈的眸子深深的望进我的眼中
　　“我早说过，我们是一对共命鸟，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们甘苦与共，生死相伴！你的生命不只属于你自己，所以，请你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珍爱自己的生命，坚强、快乐的活下去，就像我在白头山答应你的那样，好不好？”
　　他诚恳的望着我，心无旁骛，只期待我一个答复。
　　我被那个眼神深深打动，为了他的心无旁骛。
　　“好，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坚强的活下去！”
　　我郑重的回答，那语气，像是承诺！
　　陶醉欣慰似的笑了，俊美的笑容，却显得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望着他，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他平静的背后隐藏了某种绝望！
　　绝………………望………………？
　　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我竟然……分明的……看见………………………………
　　陶醉的眼睛正在慢慢闭上，冰冷的身躯则缓缓向后倒去…………
　　“陶大哥——————！！！”
　　一声惊呼，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他的虚弱…………
　　追悔莫及！
　　慌乱之中搭起他的脉搏，一触之下，我想我的脸色此刻一定煞白！
　　六脉俱无，惨白的皮肤下，黑紫色的血脉凝聚不动，而指甲也已变的青淤不堪。
　　这脉象……这脉象…………
　　不可能的……我拼命安慰自己，颤抖着手揭开了陶醉的外衣。
　　他胸膛前那一片黑紫色的印记不啻说明了一切，再无疑问。
　　…………………………………………
　　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只觉得头脑中的血液‘轰’的一下全燃烧了起来，一时竟不知所措。
　　帝君……重华……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原来他早就打算好，是决不肯饶过陶大哥的了…………
　　‘一寸相思一寸灰’，绝美的名字，绝狠的手法。
　　这是一种古老的武功，中掌者起先一点感觉都没有，伤势潜伏数日之后才会发作。一旦发作，疼痛尖锐而激烈，丝丝缕缕的深入骨髓，仿佛有一柄锋利的小刀沿着骨头细细地刻画，连绵不绝。
　　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受尽折磨而死，真是狠辣无比。寸寸刻骨的疼痛……正宛如寸寸刻骨的相思……好一个‘一寸相思一寸灰’！
　　更可怕的是……除非有和施掌者功力相若的人为伤者打通经脉，否则，伤者无救！
　　无救……无救…………
　　我喃喃的咀嚼着这个事实，一行清泪顺着脸庞汹涌而出。陶大哥的伤一定是在对掌时重华施加在他身上的，重华的功力……这世上除了天帝，还有谁能与他相若？
　　陶醉紧皱着眉头，冷汗涔涔，看样子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原来以为他只是操劳过度，谁想……
　　忽而想到当年奈何桥上风度翩翩的陶醉
　　——“我是在伤心，这有什麽不能说的？反正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说的没错，人伤心的时候就得喝陈年的烈酒，这酒的确能淡出鸟来！”
　　一晃又是刚刚的他
　　——“我早说过，我们是一对共命鸟，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们甘苦与共，生死相伴！你的生命不只属于你自己，所以，请你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珍爱自己的生命，坚强、快乐的活下去，就像我在白头山答应你的那样，好不好？”
　　那样潇洒的陶醉，那样灿烂的陶醉，那样坚强的陶醉，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离我而去？！
　　陶大哥，我不会让重华的事重演，既然不能看着你死去，那么……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想法请天帝来救你！请你等我，一定！
　　安顿好陶醉，我艰难的站起，咬牙离开。
　　冷雨浇的我的思绪更加清醒，下一步，是要赶快找到冷傲，请他先带陶醉到白头山去，好好照顾他。
　　然后，我想办法上天庭，请天帝救人！
　　我知道，请天帝来救人的可能有多么渺茫，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去一试！
　　陶大哥，一定等着我！
　　葱郁的林木从自己身旁飞速掠过，浓重的雨雾迷蒙了视线，也湮没了前方的路。
　　脚下湿湿冷冷的，浸泡在水里腐烂的落叶，踩上去，有滋滋的泥水声。
　　遇上这样的天气，其实不应该继续赶路的，但救人要紧，我无法停下来。
　　抹了一把额上流淌的雨水，甩开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我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大雨中的道路，脚下不曾停歇。
　　冷傲到底在哪里呢？
　　忽然，一声清脆的童音传入耳际，是一声恐惧之极的惊叫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