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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左手握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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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西又失恋。
这一次他的恋情短的出奇,仿佛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他想:难道是我年纪大,魅力不复当年了吗?
与他约会的女人竟然对他说:“你人在同我约会,你的心却不在这里。若你不想认真对待这段感情,那么请我们还是就此结束。”
李英西目瞪口呆,被一个人留在餐厅里。
他在酒吧喝得烂醉,然后去敲游野家的门。他大声喊游野的名字,寂寞深夜里,那仿佛是唯一能给予他安慰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为他开门。
李英西一下子酒醒,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冰水,每一根神经都清晰无比。他开始大力敲门(他发觉他的手在抖),他喊:“游野!游野!游野!!”
但始终没人给他回应。
李英西发怒,他动作变得粗鲁,甚至用脚狠狠踹门。知道邻居被他的声音吵醒,对面屋子的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睡衣的年轻女孩怯生生从门里看发疯似的李英西。
她问:“请问你找游先生吗?”
李英西猛地转过身,紧紧瞪住那女孩。
女孩被他吓到差些关上门,她向后退小半步,然后小声说:“游先生两个星期前搬走,你不知道吗?”
李英西猛地想起那一天,游野来找他。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就这样让游野离开。
他来向他告别,但是他就这样让他离开。
女孩关上门。
李英西拿出手机拨游野的电话,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怎么都止不住。
李英西气急败坏:“操!”他猛地一拳砸在门上,血立刻流出来,但手终于不再抖。
李英西终于拨出游野的号码。他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他心中焦急的说:游野,接电话,求你,接电话。
但是反反复复,手机里只有一个温柔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一遍又一遍,李英西得到的始终只有一句话。
游野去哪里?为什么他离开,不同自己说清楚?
有一瞬间,李英西的心被绝望和愤怒充满,他用力将手机掷到墙上,机体瞬间四分五裂,然后落在地上。
李英西抱住头慢慢蹲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游野。游野。游野。游野。
李英西一夜未曾闭眼,第二天清早跑到游野公司去,他说:“我找游野!”
前台小姐才来不过一个星期,她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疑惑的问:“游野?那是谁?我们公司没有这个人。”
李英西大声:“你骗我!怎么会没有!游野他明明在这里!”
前台小姐被这眼睛发红、神情绝望的男人吓怕,她小心翼翼的问:“先生,你是否走错层。这件写字楼有很多公司的。”
恰好这时有人走到这边,听到熟悉的名字,于是走过来问:“谁找游野?”
李英西转头,看他,似黑暗中看到一束光。那眼神吓人一跳,那人说:“游野辞职半个月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人惊奇地发现,眼前这英俊颓废男子的眼睛里,那刚刚亮起的光,竟一点一点,就这样黯淡下去。
直到李英西离开,那人还在想,是我说错话吗?让他这样失望。
李英西找不到游野,他开车去遍没一个他知道的地方,但是他找不到游野。
李英西感到一种惨痛,以前哪一次失恋,都不曾令他这么痛苦。
那种痛,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甚至来不及呼痛,已经捂着胸口弯下腰去。那种痛,慢慢渗到皮肤里,血液里,甚至骨髓里,痛得他喊不出声,流不出泪。
李英西想,这么痛,是为什么?
李英西觉得自己像是被剪掉触角的蚂蚁,惊慌失措的在方寸之地团团乱转,明明内心焦灼的要死,但是却不知道朝那个方向走。
一个人突然在他世界中消失,但是他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找回他。
他只好一遍遍拨游野的号码。一遍遍希望,一遍遍失望。
他甚至有一点恨游野:我做错什么,你这样惩罚我?你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有没有想过我?
李英西又无缘无故翘工,沈傲霜怒气冲冲找上门。原本沈傲霜想将他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但是一开门,她先被惊呆。
那是谁?这个眼睛里充满血丝,胡子数天没刮,头发蓬乱如草,眼眶和面颊都深深凹陷下去的男人是谁?
他可是李英西?
沈傲霜惊讶的问:“天,发生什么事?李英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李英西看见沈傲霜,像看见一根救命稻草,眼泪竟然一下子留下来。
他说:“沈傲霜,他不见了!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傲霜见他落泪,也吓惨,忙问:“谁?谁不见?”
李英西:“游野!游野不告而别,我找不到他!”
呵,游野。
沈傲霜一颗被吊起的心倏忽落回胸膛,她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游野。
游野游野,他竟然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沈傲霜恢复常态,这时她才闻到一股异味。她倒退一步,捂住鼻子问:“你有几天没洗澡?”
这不相干的问题让李英西一愣,他抬头,泪眼朦胧地:“可是,游野他……”
沈傲霜大喝一声:“先滚去给我洗澡!”
李英西洗完澡,坐在沈傲霜对面。他觉得自己万分委屈,自己已经这样痛苦,沈傲霜还对他恶声恶气,不留情面。若是换了游野……
想起游野,李英西的胸口又开始痛起来。
他着急地沈傲霜问:“你知道游野在哪里?”
沈傲霜不紧不慢,问他:“你找他有急事?游野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李英西被沈傲霜气得噎住。他说:“我只是担心他。游野突然离开,却不告诉我去了哪里,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沈傲霜说:“游野也有自己的隐私。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求他事事都向你报备?”
“他是我朋友,我兄弟 !”李英西大喊,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沈傲霜,你快告诉我,游野在哪里?”
“哼,兄弟,说得真好听。”沈傲霜冷笑。
她也从位子上站起里,毫不气弱的看着李英西,她问:“兄弟会把烂醉的你从校外一路背回寝室?兄弟会为你洗呕吐后的脏衣?兄弟会忍受你失恋后的抱怨和乱语?兄弟会纵容你把他家搅成猪窝?兄弟可以听你哭诉情伤,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可以,十年呢,十年可以吗?”
李英西被沈傲霜问得呆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从大学开始,游野为他做这些事,仿佛天经地义,他失恋,去找游野安慰他照顾他,他从来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从没想过,游野是可以不做这些事的。哪怕最亲密的朋友,也不会为另一个朋友做到这一步。
而他自己呢?若只当游野是朋友,他会允许对方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吗?若只当游野是朋友,他会这样放肆的把自己丢脸的一面给他看吗?
他以前每次失恋去找游野,是真的醉了吗?就真的算有几分迷糊,起码仍保持三分清醒。他只是喜欢游野细心的照顾他,他留恋游野对他的温柔。
李英西呆呆的坐回沙发上。
一刹那,他觉得心里某个蒙尘的角落突然被聚光灯照亮。仿佛有一尊被蒙住的雕像,原本只看得到隐约曲线,一旦扯下那块白幕,李英西一下子看清那是什么。
他想起有人对他说:但是两个人相爱,不只是玫瑰、香槟酒和绑着彩带的礼物。
李英西终于承认,那人是对的。以前那么多恋爱,并没有爱情,只是他一个人的迷情游戏。真正的爱,是那个人在你身边,你才会觉得安心。可是一旦那个人不见,你立刻惊慌失措,痛彻心扉。
“李英西,你真是自私。你明明知道游野爱你,你却利用他对你的感情一次次折磨他。你够了,他等了你十年,如今终于放手,你放了他吧!”沈傲霜大声讽刺他。
李英西问:“那么游野他,现在在哪里?”
沈傲霜淡淡说:“游野母亲想抱孙子,他回老家相亲结婚去了。”
她看着李英西那惨然变色的脸,忽然觉得解气,真是活该。但她又觉得他有点悲哀。
为什么有些人从不知珍惜?他苦苦等他时,他视若无睹,然而他灰心放弃,他却抱头痛哭。
游野同李英西,像是左手握右手,十年来从不曾放手,所以一直无知无觉,可是有一天两只手突然分开,剩下的那只手才知道惶急与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