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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天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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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千金动长安?红绡帐底鸳鸯散。
未央宫。
阿娇穿着朱红嫁衣,忐忑不安的走进了刘彻为她搭筑的金丝笼中。
此时她正襟危坐于新房内,看着这鸳鸯被,红绡帐,她攥在手心内的红衣早已被汗水沁透。
她苦涩一笑,竟有些傻乎乎的期望刘彻能宿醉一夜,不会踏入这新房之内。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闪过,房门就“吱呀”一声响了,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刘彻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步伐依旧沉稳矫健。
阿娇听着那稳定有力,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刘彻,只得任由心脏不安的强烈跳动着。
她极是害怕,却无力挣扎,只能任由刘彻步步逼近。
她坐在床沿上,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刘彻近在咫尺的脸庞——虽然年轻,但是线条刚毅利落,早已有了太子的气度和风范。
只是自己的心着实无法交与此人……
“表姐,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婚之日,你为何看上去如此闷闷不乐?”
刘彻一开口,便是这般柔情语调,全无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
但阿娇依旧紧闭双唇无甚言语,且目光之中竟有些许颤栗之色,额间亦冒出细细冷汗。
“表姐……可是害怕?”
刘彻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一拍脑门,恍然笑道:“哈哈,今日你我成了结发夫妻,怎能还称你为表姐呵!”
笑声过后,刘彻立即伸手将阿娇揽在怀里,双唇毫无预兆的覆在阿娇柔软的脸颊上。
谁料,阿娇竟会突然发狂似的将他一把推开,还未多作思量,她便一把拔下了发间的尖锐珠钗。
她愤愤的看着眼前这个才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子,眸中却无半分怜爱,反而充满的是恐惧和恨意。
刘彻瞪着那支指在自己胸前,闪着凄厉寒光的发钗,心底一凉,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身着大红嫁衣,宛若仙子的女子。
他看着那女子尽带盛怒的面容,全然不敢相信这女子竟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阿娇表姐。
但不出一息,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与冷静。
刘彻豁然出手,立马扣上阿娇手腕,只是微微用力,那只金钗便铮然落地。
“阿娇,这可不是新婚之夜该做的事。”
刘彻言语虽然温和,却不容拒绝。
但阿娇却又一把推开了他,厉声喝道:“若你再靠近半分,我便即刻咬舌自尽!”
刘彻闻言大惊,面上阵阵青白,似是失望,似是愤怒。
他勉力压下心下不快,淡淡笑道:“阿娇你今日为何如此如斯模样?你我已然结成夫妻……”
不待刘彻说罢,阿娇便横眉冷道:“你我仅有姐弟之情,我何来结发之意?”
阿娇的话语犹如锥子一般,一笔一画的刺进刘彻心间,令他打小的梦想于瞬间轰然坍塌——
原来他满心堆积起来的金屋梦在阿娇眼里竟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他嘴角因此不自觉的勾起一丝自嘲笑容,缓缓问道:“既然如此,当初我父皇赐婚时你为何不拒绝?”
阿娇闻言却冷笑数声,道:“笑话!若不是你儿时一句金屋藏娇的戏言,我怎会被迫披上这身嫁衣,带上这凤冠!”
“倘若拒绝,我母亲会依?你母后会依?你能依?你会愿意就这般放弃帝位么?”
“这场婚事让我如何做主?”
阿娇说罢,猛的将头上的凤冠摘下,将之狠狠掷在地上。
眼见阿娇这番几近疯狂的举动,刘彻不自觉的后退了数步。
阿娇这番反问,更是逼得他无法作答。
良久,他才沉声说道:“纵使当日年幼,金屋藏娇亦不是戏言!阿娇,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
语毕,他摇头摇头,又淡淡说道:“纵然我十分喜爱你,若你不愿,我亦不会对你做出甚逾越之举。”
刘彻说得极慢,却是字字铿锵,句句入心,倒像是坚定有力的誓言之辞。
只是这番肺腑之言依旧无法打动阿娇,唯一的作用仅是让阿娇起伏不定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阿娇听他如是说,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表弟以后与我须得以礼相待,如此,我必然会劝我母亲将你扶上帝王之位。”
刘彻见阿娇说得如此决绝,仅能苦涩的笑了几许,并不作反驳。
他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着实太大,他甚至想,待到阿娇习惯表弟变丈夫之后,这一切自然便会好了。
与刘彻约法三章之后,阿娇和刘彻的矛盾倒是减少了不少。
阿娇为了顾及刘彻颜面,顾及祖母和母亲的感受,在外人面前,很是配合的做着她的太子妃,与刘彻装作伉俪情深的模样。在内,二人虽是同处一室,却是分床而眠。
数年后,景帝薨,刘彻便成为大汉天子,阿娇亦成了后宫之母。
刘彻上朝之时,她便会以祈福为由,去通天台看望楚服,虽仅能静静的看着楚服祈天祭祀的背影,她亦是觉得此生足矣。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与刘彻的矛盾愈发激化,终究再也无法掩饰,于是他们不再相敬如宾,反而吵闹不断,以至于人尽皆知。
未央宫里的宫人们时常听闻刘彻和阿娇之间争吵,他们亦时常见武帝摔门拂袖而出,斥阿娇为悍妇!
于是乎,众人旦提起阿娇皇后,皆是摇头叹息,阿娇之刁蛮泼辣已是深入人心。
已是婚后数年,阿娇却不诞下子嗣,因此宫中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尤其刘彻登上帝位之后,这无子嗣一事更是变成了他的软肋。
窦皇太后见阿娇时常去通天台昼夜祈福,祈求上苍庇佑,能怀上皇子,堵住悠悠众口,自是对阿娇不生半点疑心,但亦是对此着急万分。
而阿娇生母馆陶公主为此亦是不惜费千金,为阿娇四处走访名医,求来各种得子妙方。
然多年过后,仍是无果。
于是不知不觉间,言语的不和在二人心间划出了一道沟壑,原先的姐弟之情已然荡然无存。
刘彻一掌重重拍于桌案上,阿娇不由得颤抖了几许。
她虽然早已习惯了刘彻这气恼神情,却也不曾见他这般愤怒过。
阿娇稳稳心神,淡淡问道:“陛下要做甚?”
听阿娇这么问,刘彻不免觉得荒唐可笑。
“孤要做甚?皇后怎不问问自己?日日去那通天台便能有子嗣了么?外人不知缘由,皇后自己还不知吗?”
“缘由?”阿娇冷冷的笑了笑,说道:“陛下既然知晓缘由,以后便不必再来此处。”
“阿娇,”刘彻按捺下了怒气,面容却显得更是狰狞,“皇太后因子嗣一事已然筹备另立新君,你莫要逼孤!”
但阿娇却并不理会刘彻,仅是默默的看着窗外落叶,心里念着的只有楚服一人,无论刘彻说道些甚,她全然充耳不闻。
见阿娇如此,刘彻怒目圆睁,终是起了身向门外行去,离去之前他才低声道了一句,“那便这样罢。”
没过多久,宫里便炸开了一条消息——
天子专宠于从宫外带来的一女奴,那女奴唤作卫子夫。
阿娇得知此事后,不但不觉得气愤,反倒是满心的释然和庆幸。
她即刻理了妆容,只想亲自核实一番。
阿娇这般举动,将宫人们吓了一跳,她们猜想陈皇后定是动怒了,正要寻那卫子夫兴师问罪呐。
于是她们只得唯唯诺诺的跟在阿娇身后。
阿娇才到殿外,便听见一连串银铃般的娇声笑语。
她不作甚思量,便提着裙角,从容的走进了宫殿,只见那卫子夫妖娆非常,香肩半露。她正一手环着刘彻脖颈,俯在他耳边低笑轻语。
见了阿娇,那卫子夫才缓缓将头抬起,狐媚勾魂的眼神从阿娇面上一瞥而过,一脸的挑衅得意之色。
而阿娇却仅是默默的看了二人一眼,并没有说道些甚,甚至亦不向刘彻请退,便径直暗自欢喜地转身离去。
只是她还未行出数步,刘彻便一把推开了卫子夫,上前拉住了她。
刘彻并没有责怪阿娇不知礼仪,反而暗暗担心她是否气恼了。
阿娇淡淡一笑,便很快的将手抽出,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臣妾便搬去甘泉宫。”
她满心欢喜的意欲脱离刘彻,如此这般便可一心一意的与楚服相守,再不用像之前那般顾及万分,做甚事皆是要小心谨慎,所以她心底可谓十分感激这个叫卫子夫的女子。
可是就这般简单的言语,却被众人听变了味,众人皆认为陈皇后定是因为吃醋怄气,才会独自搬去了那甘泉宫。
就在阿娇搬去甘泉宫的第二日,又一个惊人消息传出。
昨日还独享皇恩的卫子夫,今日竟就被贬为宫女。
众人皆说是陈皇后见不得天子宠幸他人故醋意大发,将之贬为宫人,亦有人说是天子之作为,仅是为搏得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