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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   凤栖宫,历代皇后的居所,富丽庄严更与其它嫔妃的住处不同。
      珠帘轻卷,太监尖声尖气地宣布着后宫每个女人所期待的事。
      “皇上驾到。”
      如寂静天空的一声惊雷,殿内立刻鸦雀无声。
      皇上前脚刚进屋,外面大雨便倾盆而下,屋里的空气带着雨水潮湿的气息,令人越发觉得不适。
      一屋子的奴才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
      可是她没有跪。
      她是当朝十五公主,照例,该是不用行跪礼的。
      于是,一屋子的人,只有她站着,鹤立鸡群似的,分外突兀。
      年迈的皇上一进屋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望月心里紧张极了。
      她知道,她前面的老人,是他的父亲。她想上前,亲切地叫一声“父王”,却始终无法开口。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自己的父亲——这个老人,平时总是威严地坐在龙椅上。她只在国宴之时,远远的望见过几次。
      皇后失宠,这是后宫皆知的事。所以,皇上会来凤栖宫,这完全在众人意料之外,也包括皇后本人——她到慈宁宫拜见皇太后去了。
      皇上打量了这个屋内唯一站着的少女,一时想不起来这容颜在哪儿见过。
      “你是……”
      望月方才练功回来,只着了件朴素的灰衣,看起来,实在与宫女无异。
      “大胆奴才!见着皇上竟然不跪下。”太监尖锐的嗓音令望月反感。也更使她无措,是跪是站?她有该说些什么?
      好在,皇上并未生气。他只是目光慈爱地看着这个面善的少女:“你是凤栖宫新来的宫女?”
      不!我不是宫女,我是公主,我是您的第十五个女儿。
      望月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全都变了。
      “是,奴婢是刚来的,”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并且缓缓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她也曾问自己。
      答案是:绝望吧。
      连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亲人,都不认得她。她不过是一个顶着“公主”头衔的傀儡,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值得声明的。
      大雨一直下到深夜,雨水顺着凤栖宫的瓦沿划落,在屋内外之间织出一道巨大的水帘,琉璃般动人,琉璃般脆弱。透过水帘看到的世界,如梦幻一般虚幻。
      皇后回宫的时候,皇上已经走了。
      知道了望月的事后,皇后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奴才的生的孩子,果然还是奴才。”她阴狠地笑:“看到了吧,就算宫中就是少了你这位公主,也没人会注意到的。呵呵,真可怜,一个生下来便毫无用处的人。”
      皇后的声音像蛊,如鬼魅般缠绕着她的灵魂,夜夜在她梦中徘徊。
      如果,她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那她为什么还要存在?
      为什么别的公主可以在父亲面前撒娇甚至提出过分的要求,而她,却只是父皇一个连脸都记不住的孩子。
      越来越多的不甘,越来越多的怨恨,只能表现成越来越多的隐忍。
      直到她开始害怕,她害怕自己会被怨恨吞噬,变得像那些心里扭曲的嫔妃一样,变得像那些在冷宫啼哭的怨女一样。
      于是,她想到了出家。
      只要一心向佛,就可以寻得心灵的宁静了吧。
      只要心中宁静,就可以无爱无恨无求了吧。
      那样,就不害怕了,不痛苦了。
      这样想着,她冲去慈宁宫,并如愿见到上善师太。什么也不求,只求师太带她离宫。
      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梦,旖旎而华丽,深沉而压抑,望月拼命想挣扎,倒头来却全是白废力气。
      回想起来,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呢。
      地牢内,望月好不容易挑了几根干净的干草搭了可以躺的“窝”,忍着呛人酶味窝在墙角。
      醒来后,她就已经身陷此处了。想来,定又是宁致远那家伙干的。
      好,他有种,敢关她!
      她试着运气,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穴道并没有被制住。
      也就是说,以她现在的功力,小小的地牢还不至于困得住她。
      走么?
      离开永靖侯府,再找个地方去等师父,然后还和她去昆仑。
      白天宁致远的那番话如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在她心上。
      她苦笑,很痛啊,她又受伤了。
      又一次得到了教训,她本该就此心死,早早离开。但她心中却隐隐依旧寸有一丝不该存有的希望……
      昏迷前一刻的记忆却似一根细细却坚韧的丝,无论如何也扯不断她这最后一丝妄想。
      猛然想起那夜他那番话。
      “若日后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一定要记得你今日的话,信我。”
      信他么?望月捂住头苦想。
      也许,这并非没有可能。
      冷静下来后,她仔细回想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那一刻,她承受不了骤然发生的巨变,因为太痛了。也许她的确忽视了他的一些暗示呢?
      平王的奸细?她?这理由别人听来还可以,可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他竟然会相信,太可笑了不是吗?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她反驳的时候,他忽然打断她,就好像是在阻止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反抗时,最先出手的也是他,似乎不愿意她和别人交手。这种种痕迹,细细一琢磨,竟像是在……保护她?
      这样一想,望月心中顿时拥出更多的希望。
      信他吗?
      忽然,细微地声响令望月警惕顿起。
      “谁?”是他吗?
      娇小的人影儿缓缓探出头。
      “小香?”难掩失望的语气,令小香以为他是在责怪她,不禁身子轻颤。
      “望……望大哥。”她深吸了几口气,来到牢门边上,“我给你送了些饭菜。”
      “噢,谢谢。”望月淡淡一笑,接过她的篮子。
      “望大哥?”
      “什么?”望月径自打开篮子,欣喜地看见里面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哇,侯爷府连牢饭都那么丰盛啊。”
      见此情景,小香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望月倒是被吓了一跳。她这才想到,原来小香是在内疚今天白天的事情。
      “望大哥……对不起,你对小香那么好,小香却……可是……”小丫头看起来是真的良心不安了,哭得梨花带雨,吐字也不清不楚。
      望月赶紧探出手去,安慰地拍着她:“小香,我没怪你。你也是有苦衷的吧。”
      小香听闻哭得更凶。
      望月只得手忙脚乱地劝慰她。这丫头看来是偷着来的,怎么还敢这么大声的哭,惊动了别人她怕是连顿好饭也没得吃了。
      忽然,小香抬起头,双目炯炯。
      “望大哥,我这就去找侯爷,把真相都告诉他。”
      “不要!”望月连自己都意外自己的反应。如果……如果真的是她怀疑得那样,那现在的发展,该是在他计划之内吧,那么,先不要打乱他的计划为好吧。
      望月赫然发现,方才自己的一番挣扎竟全然是白费功夫。潜意识中,自己竟然如此相信宁致远。
      “小香,你如果这么做的话,会有人对你不利吧。”她轻柔一笑,“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可是……”小香似乎还是很不安心。
      “放心,我命大,死不了。”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你是偷偷过来的吧,快回去,被发现就不好了。”
      小香犹豫地点点头。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小声地叮嘱道:“望大哥,你……要小心袁管家。”那封信,是袁管家叫她放进去的。
      望月一惊。
      是他?
      原来如此。
      那么侯爷府内消息走漏,她被陷害,种种事件便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释了。
      望月陷入沉思,怪不得他今早字正腔圆地指控她。她还以为他完全是出于忠心护主,想不到竟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想不通,那个慈爱的老人,实在不像是个别有心机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致远知道这回事吗?
      唉!
      望月不由得叹气。
      望月啊望月,你真是没救了,自己都身陷大牢了,还在为那个送你进大牢的男人担心!

      一连三天了,地牢之内毫无动静。
      除了小香每天送饭的时候,都把牢饭换成新鲜又丰盛的饭菜之外,外界的风声,他一点都不晓得。
      宁致远,你好样的!
      望月忿忿地想。
      她的心也随着时日的增多一天一天的下沉。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根本是她在自作多情,而他已经忘了她了?
      这样一想,心又隐隐地做痛了。
      地牢的夜,又深又冷,又黑又长。她常常睡着睡着便惊醒,因为这环境总是令她忆起宫中的幽冷的气息。日子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去,只能借助周围的温度来区分白天和黑夜。
      如果……她是说如果,他真的还想着她的话,她一定不原谅他丢她自己在这里,不管是什么理由;如果,这一切都是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的话,那么就无所谓了,全当是对自己的惩罚。
      望月轻轻叹了口气。
      “真想看外面的星星啊。”
      “出去后我会陪你一起看。”
      夜夜梦里回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望月微怔。
      奇怪,原来她已经睡着了吗?整日在牢里无所事事,加之周围总是黑漆漆的,她已经混乱到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出现在她身后,气息的主人有力的双臂将她拥住。
      望月一僵。
      在梦中,连触感都那么真实?
      那,可否容她在奢望一些,让这梦中惦念之人再说几句让她安心的话呢?
      忽然,像是怕他消失似的,她抓紧他的衣袖。
      “你,是真的吗?”
      宁致远低笑,更用力地将她纳入怀里:“你之前见到假的了吗?”
      “梦里有见过。”
      原来她有梦到他,就不知她梦到的是他的好或他的无情。
      “我梦见你无情无义……”
      噢,果然。
      “还说我是奸细……”
      貌似……他真的说过。
      “又把我关进地牢。”
      宁致远若再听不出望月话中的怨怼,他也不必来此了。
      “那是梦。”他在她额上轻吻。
      温热的,柔软的唇,是他没错,望月总算确定了眼前的一切是现实。几日来所积攒的怨气一尽爆发,她用力推开身后的宁致远。
      “那你告诉我,这个‘梦’什么时候醒?”
      宁致远叹息:“在确定你安全以后。”
      望月身子一僵。
      他这么伤她,果然是为了保护她吗?竟然将她放在这种地方,亏他想得出来。心中涌起一丝甜甜的喜悦,她紧紧地攀着他的臂膀,悬着多日的心,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放下。
      忽然,她注意到他今夜的不同。一身夜行劲装几乎将他的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往日或张扬或平和的神采皆已不复,有的是暗夜使者般的神秘和诱惑。
      “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在他颈上摸,那里果然还系了条遮脸的黑巾。
      这么无声无息的,怪不得她连他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都全然不知。只是,怎么在自己家里还得给作贼似的?
      “嘘!轻声。”他小心地提醒。他可是偷偷过来的,绝对不能惊动侯爷府侍卫。此刻,他那疼爱弟弟的三哥正披上他的衣服在书房看书,以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
      “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确定宁致远的确是为了护她周全后,望月开始实现她刚才的诺言——兴师问罪。
      “为了保护你。”宁致远靠着她坐下,将她冰冷的柔荑握在手中,“袁管家的事,你也看到了吧?”
      他相信,以小香的性子,该知道的她必定已经听说了。
      其实,从袁管家将他引进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为什么他那么积极地为他安排人手,而且还一定要从府外招进新人?
      就因为他需要一个屏障,他算好了望月来后,他的注意力必定会分散过去。而此时,若是府内的消息走漏了,他也不会这么快怀疑到他头上。横竖来看,望月的嫌疑都比他大。
      可是,无论是袁管家,还是他自身,都看轻了望月这颗棋子。
      袁管家错在找错了人,望月的身份太复杂,并且有龙继宁全权证明,他不可能怀疑她;而他自身,也忘记了将这份感情计划在内。
      “你是说,袁管家他想利用我为他抵罪?”想不到老人家这般阴险。“他为什么要为平王效力?”为钱为势?不像啊。
      宁致远眼中闪烁着幽幽地光芒。
      “他女儿在平王手里。”
      换个角度说,袁管家其实也是这场斗争的牺牲者。他之所以愧疚,也是因为袁管家会受平王要挟,完全是由于他的缘故。
      “所以,我顺他的意,把你打入大牢,目的就是要让平王对他放心。并且,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如若让平王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果……”
      不堪设想!
      依平王的手腕,他一定会用尽方法来拆散他们。
      望月低下头,声音有些失落:“我……还是拖累你了。”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就算和小雷一起去水月庵,也不该来永靖侯府骗吃骗喝。
      黑暗中,宁致远探出手,惩罚似的捏住她的脸颊直到变形。
      望月不可思议地瞪他:“哄!倚、汗、恒、哦?”
      宁致远面对如此艰涩难懂的语言思索了一会后,了然道:“懂了。你在说‘痛!你干什么’对不对?”
      望月可没闲功夫夸奖他,她用力掰开他的手。
      “你找死是不是?”敢捏她的脸?她都有好帐还没和他算呢!
      他吃痛地揉揉手:“我是想看看,你脑袋是不是被这大牢关怀了,竟然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话来。”难道她觉得他是那种会甘心要别人拖累自己的人么?看来,他在她眼前扮演的角色,一直以来还是太善良了。
      “你还敢嚣张,我都没和你算帐!莫名其妙给我扣个罪名,事先也不说一声。一消失就是三天,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么的伤心!”望月咬牙一条条的细数他的罪状,每说一条,就捶他一下。
      多日来紧张的心似乎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所有的脆弱也一并涌现。
      “你就那么自以为是,觉得我一定会明白你的暗示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要一走了之,去找我师父出家去!”
      若不是那一线希望撑着,她当真就心死了。他是不是以为她不说,就是代表一点都不在乎?
      “我知道,我都知道。”尽管被推开了好几次,他还死皮赖脸爬回去再把娇躯拥回怀里。
      感觉到手上的湿润后,他微顿。接着,宁致远轻柔地捧起她的粉颊,果然看着黑暗中格外闪烁的两行晶莹。
      “哭了?”见她如此,他觉得分外心疼。都是他,不能护得她周全,还害他伤心。
      “没有。”倔强的反驳明显带着哽咽。她挣扎着扭开脸,不让他为她拭泪。
      这次,她却没能将宁致远推开,反而强制被按在他胸前。
      他知道,她受的委屈他都知道。
      那天,她的指责的目光至今还深深印在他心底。他知道,她再次相信感情不容易,而他却还是让她受伤。
      他也恐惧,若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够深,若她就此绝望,若这份感情到此为止……
      他甚至冒险偷偷叫人吩咐小香来探视的时候,留意下她周围有没有剪刀之类的东西,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又要削发为尼。
      这头青丝,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挽救回来的呢。
      所以,他不顾华春风的反对,终于熬不过第三个难眠的夜晚,偷偷来看她,偷偷来解释,但求她能安心。
      等这场风波平息后,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今天所受的委屈,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
      “乖,四哥抱。不哭了,不伤心了。”他将下颚低在她头上,轻声念着属于他俩的咒语。
      望月报复似的将鼻涕眼泪悉数往他胸襟前抹,嗔道:“你还拿哄小孩儿那套来哄我。”他就不能正经些吗?
      “冤枉!这招我只对你用过。”他想起以前她的玩笑话,不禁低笑:“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我只在人前假装温柔对你好,人后总是欺负你。’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我是人前对你不好,人后来哄你。这样你可满意?”
      望月听着,不由破涕为笑:“你就不能人前人后都对我好些吗?活像个奸商似的,什么都要讲条件。”
      奸商?宁致远挑眉,那是二哥的专用辞藻呢,他可承不起。
      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青丝,他柔声道:“你放心,以后只有你对我讲条件的份儿。”有相公宠,有兄长靠,以后的日子,某人怕是要威风得紧呢。
      沉默一会儿后,怀中之人气息逐渐均匀,似是睡了。
      “谢谢。”
      突然,他以不能再轻的语气说。
      “什么?”方进入梦乡的望月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等待半晌依旧没有回音后,她一侧身,又沉沉的睡了。
      宁致远轻轻把她放下,在她唇上轻印一吻。
      “谢谢你爱我,并且相信我。”

      本来想算了,但......既然还有人看,我就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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