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战马超》三语两言

1、上

　　许褚第一次听说马孟起这个人，是在一个秋日。
　　风吹落木下，自有萧瑟之意。

　　那一日，曹丞相坐朝堂，他许褚站于其右。
　　外头有一卒滚也似仓惶进来，浑身是灰，看得出是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来飞报。
　　是长安郡守钟繇派的人：西凉马孟起斩了朝廷的使节，领兵八路，二十万大军从关外杀向长安。
　　马孟起，名超，许褚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人。

　　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的‘锦马超’——同僚们在明亮的大殿里说到这的时候，皆是明眸闪动，身不能谋面，心向往之。
　　许褚却是嗤鼻，粉淋淋身上没有汗味的世家子，终究是个花架子……
　　“报——丞相，钟繇已失长安，正退入潼关。”
　　又一声飞报，打乱了许褚的思绪，他不由得一愣。

　　他想请缨，却因为方才那一愣，让曹洪和徐晃抢了先。
　　“你二人先带一万人马，替钟繇紧守潼关。如十日内失了关隘，皆斩；十日外，不干汝二人之事。我统大军随后便至。”
　　丞相许曹将军、徐将军十日。

　　九日之后，许褚等人护着丞相，才行到半路，就见得前头风沙滚滚，二位将军狼狈奔来，后头军士，皆是盔甲不全。
　　“与你十日限，如何九日就失了潼关？”丞相大怒。
　　曹洪跪在地上，头盔歪斜，看得见半张脸，气色黑沉：“西凉军兵，百般辱骂，又假装懈怠，属下忍不住，就乘势赶去，不想中了马孟起的奸计。”

　　“曹洪年幼躁暴，徐晃，你怎么也不晓得事！”
　　“臣，臣知道的时候，小将军已经下了关。”徐晃的声音，一字比一字低。
　　“将曹洪给我推出去斩了！”丞相一吼，他的马驹嘶鸣叫了起来，蹄扬起，鬓往后。

　　“丞相息怒——”
　　“丞相不可——”
　　“此番绝非小将军有意，实乃那马孟起奸诈……”
　　许褚在一旁却不说话——看着惨败的曹徐二人，他自己愈发想会一会马孟起这个人。

　　故而待到第二日安营扎了寨，他便向丞相禀明——许褚愿为先锋。
　　丞相却笑着捋了捋须髯，摆手拒绝了他——今日，丞相要亲自引军，杀奔马超的关隘。

　　“诺。”许褚跪在地上，服从了丞相的命令，留守军寨。
　　却满是悻悻然。

　　等到丞相回来，许褚这悻悻然，全变作了戚戚焉。
　　丞相败了，败给了那个马孟起。

　　据说丞相在阵前问他，何故反汉？
　　那马孟起却厉声而斥：“曹贼！歉君罔上，罪不容诛！害我父弟，不共戴天之仇！我当活捉生啖你肉！”
　　他好大的胆子，竟然说要生啖了丞相的肉！连许褚只是听第三人转述，都气得要暴跳起来。

　　可丞相当时却是逃跑了——他不是假意撤退，他是真打不赢。
　　不仅跑，跑得还比曹洪还狼狈，马孟起挺枪杀来，丞相带去的将校纷纷出来迎敌，于禁八合败，张郃十合败，李通更是被他只一枪，就刺死于马下。
　　他再把枪望后一招，西凉兵一齐冲过来，丞相只能勒缰后撤。可那西凉军来势凶猛，左右将佐皆是抵当不住。
　　那马孟起，更是只引百骑，皆一色白袍银铠，径入中军来捉曹操。

　　乱军之中，马孟起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
　　丞相仓仓惶惶，撕也似脱下红袍。
　　又听得马孟起大叫：“长髯者是曹操！”
　　丞相惊惊恐恐，抖也似挥刀断髭。
　　那马孟起却是哈哈大笑，命人再拿：“短髯者是曹操！”他反手一转银枪，自是行云流水。
　　于是丞相便成了许褚眼前这副摸样——从头到颈，全部用扯下的旗角包得严严实实。

　　“丞相，再若出战西凉军，属下求打头阵。”许褚抱拳鞠身，向曹操表明赤胆——侮辱了丞相的人，他绝对不会轻饶。
　　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敌人——马孟起的武艺，马孟起的胆识，他的一切一切，除了相貌……就好像早就生在他心里的一样，他只是一直，在等这个宿敌出现。
　　却原来是马孟起。

　　事实上，还不用他出战，马孟起自个儿，就打来了。
　　自割袍断须之后，丞相已决定不再攻打西凉军占领的潼关，而是命人准备船筏，欲渡河北，截断马超的后路。他整顿好兵马，先发精兵渡过北岸，开创营寨。自己却带着亲随军将百人，按剑坐于南岸，看军渡河。

　　忽然后头有人惊声尖叫：“白袍将军到了！”
　　银鞍银铠银枪，白马白靴白袍，世上唯只一人——将军锦马超。
　　日光初起，湖面雾也朦朦，波也粼粼。
　　丞相要渡河截断他，他却等丞相渡到一半，自来先截杀了他。

　　听闻马超将至，那些被挨过他厉害的曹军，皆是争先恐后地往船上挤，推搡喧哗不止。许褚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贪生怕死像一群女人家，成什么样子。
　　“休闹！”他按剑呵止，自己则动了动身子，护在丞相前面。
　　他不上船，他要站在最前面，做第一个见着那白袍将军的人：“贼人要到，请丞相上船！”
　　“贼人来了又何妨？”身后丞相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浑厚威严——不枉自己忠心了这十几年。
　　贼人来了又何妨？他许褚也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人喊马嘶，簇拥而来的，是这样一个贼人。

　　锦马超不仅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他还面如冠玉，眼若流星，上下一身白——狮子首状银盔，银兽面锁子甲，连锐锋虎头，也是银色的——却不是银质的，那是白金打造，一丈一尺三，虎口吞刃，混铁精钢。他上首庞德，下首马岱，自己立马阵前，手执长枪按于腰间。

　　马孟起，好细的腰！
　　那绕系的白玉兽带，不过一尺□□长。
　　许褚不禁拿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腰，庞然十余围，简直就可以罩住马超的腰——想到这，他腰以下，突然感觉有些异样，熊熊燃烧。
　　那也许是头一次见着不相上下的敌人，生起了强烈的挑战欲望，许褚想。

　　西凉军齐刷刷张弓就射。
　　许褚心紧，见马超不过隔着百步，再回头望船——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他索性拿手一勾再一低身，背负起丞相一跃上船。
　　马超挥挥手，便有西凉军千人下水，扳住船边，争欲上船来杀曹操。
　　眼见这波涛涌起，小船要翻，许褚掣刀一顿乱砍，剁肉似将扣在船沿上的手，一刀一只砍断。丞相伏在他雄健的身子后头，口中喃喃道：“仲康，快往南棹。”

　　仲康是许褚的字，他得了丞相命令，便赶忙用木篙撑起船，往下水棹去。
　　划着划着，手情不自禁地慢了，他望见岸上白袍的那个人，正双眼盯着他们的船，意深深，神淡淡，缓缓拈弓搭箭，而后瞄准。
　　“丞相小心。”许褚手还握着篙，身子就倾了下去。
　　这箭没有射中，扎在甲板上，镞头鸣鸣做响。

　　只在下一秒，矢如雨急，落也落不尽。
　　许褚担心丞相受伤，他眼疾手快，左手顺抄起一只马鞍，举在面前遮挡。却听得船头闷哼，却是马超发箭，令驾舟的兵士应弦而落水。
　　他再连发数箭，这船里除了许褚和丞相，一下被射了个精光。船失了控制，再加上风大水急，竟犹如陀螺般在水中打起圈圈来。

　　许褚见状，想去掌舵，却发现自己的一双厚手，左手正不停不止地使篙撑船，右手还举着遮护丞相的马鞍，一时情急，他只好圆睁了豹眼，两只大腿一并拢，夹住船舵用力摇撼，就这么飞如星快如电的划走，西凉军的箭雨，皆嵌在他的重铠之上。

　　“哼，差点就捉住了曹操这个狗贼！”岸上的庞德忿忿不平道：“也不知那个负操下船去的奋将是谁，吃了豹子胆般的神勇!”
　　“我听说曹操帐前虎卫军，皆是极精壮的汉子，尤其以领军的典韦、许褚最为骁勇。典韦前些年已经过世，如今这救曹操的，必定就是许褚了。”下首的马岱不紧不慢告诉庞德。

　　“许褚？”庞德眉毛一挑，许褚这个人，他以前还真没听说过。
　　“此人勇力过人，人皆唤他作‘虎痴’。”马岱说着，拱手朝身边的白袍主将禀告道：“将军，倘若你以后遇到了许褚，千万不可轻敌。”
　　可白袍将军的目光，却一直凝随在那只小船上，看那个容貌雄毅的男子，他一蹲一起，就这么摇着，结实的肌肉越发绷紧，小麦色的脸上浸出点点汗渍，却依旧神色自若。

　　马孟起眼帘微垂，睫如颤翼，双眸幽暗道：“我亦闻仲康之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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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短篇，就两章，还有章下，有空就会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