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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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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的老家是在一个叫巴乃的瑶寨。
我们到南宁转火车至上思,之后又转汽车到南平进巴乃,一路颠簸,进了寨子,已经临近傍晚。跟着闷油瓶七拐八绕,来到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高脚木楼边,闷油瓶指了指说,就这里。
木楼看上去很古老,黑瓦黄泥墙,十分普通,大门上贴着褪了色的门神画,上了锁,黑色的大锁锈迹斑斑,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我问闷油瓶:“钥匙你还留着吗?”
闷油瓶转身去掀木柱子旁边的大石头,石头翻了一个个儿,底下的潮虫蚰蜒争恐而逃,他伸手捡起一枚发绿的黄铜钥匙,钥匙孔里带着一小团黑色物体,大概是腐烂的麻绳。
锁和钥匙锈得厉害,拧了几次也打不开,我正想问是不是锁被换了,就听锁芯弹簧生涩的弹了声,啪嗒一响就开了。
木楼里很暗,还有一股霉味儿,我借手机的荧光四下照了照,问闷油瓶这房子通不通电?闷油瓶在墙上摸索一阵,拉了两下电灯开关说,电被切了。说着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包蜡烛,蜡烛已经受热融在一起,不过还能掰开。我点了一支焊在桌上,回头看见霍秀秀双眼冒光的傻笑,我吓一跳,问她难道是被鬼附身?
霍秀秀一把拽住我胳膊道:“吴邪哥哥吴邪哥哥,你看这房子里气氛是不是很过瘾?好像鬼屋!”
我说,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你难道没有一点的被保护欲吗?
霍秀秀嗤之以鼻,“那都是些骄柔做作的小女生,别跟我相提并论!”
“好,那你站这儿尽情体验,跟过来是小狗。”
闷油瓶绕过一边的木墙走进里间,我随之跟过,“小狗”叫了一声也跑过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半截布帘,里面靠墙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放了几排书,另一侧摆了一个紫漆立柜,除此之外,只剩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木桌,床上没有褥子,大概是闷油瓶离开之前收起了。
我坐到床板上,对闷油瓶开玩笑道:“看不出你以前还做过穷苦书生。”
闷油瓶看看我,递来一根蜡烛,“照一下。”
说着走过去拉开立柜门,柜子里整齐的放着几条褥子,都用塑料内袋仔细包裹着,闷油瓶呼呼啦啦的全抱了出来,昏暗烛光的映衬下,我忽然觉得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和暖意,我摇摇头——一定是错觉!
铺了床褥,霍秀秀早早就睡了,大概也是累坏了。
闷油瓶找来一张竹篾席子,本着对女同志的谦让精神,我们打了地铺。
山里的夜很静,习惯了都市的嘈杂,现在反而感到不太适应,我转了个身,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怔怔发愣,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飘渺感,恍恍惚惚的好像在做梦。
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睡着,我轻轻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动,但应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喊他,一时无话,然后我又绞尽脑汁的没话找话。
“你…之前一直在这生活?”
闷油瓶翻了翻身,平躺过来。
“不是,只住了一年多。”
“那你小时候住哪?老家呢?”
“没有,这里是住过最长的。”
我问不下去了,继续下去无疑是挖人苦水。我很尴尬的搓着手指,黑暗里,他应该看不到。
安静了一会,我把话题转移,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意味儿道:“等回头,我老爹肯定会扒了我皮,把我挂墙头暴晒三天。”
“不会的。”闷油瓶道。
“你又不是我爹。”
“……”
“诶,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帮我?”
“报恩?”
“切,猫的报恩?最后还不是一样被逼和猫国王子结婚?我去,没完没了了不是。”
“我不是猫,不会逼你。”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你也挺能扯的,没想象中那么闷。”
“你可以告诉自己现在是错觉。”
“不不,应该是梦,你掐掐我,肯定疼的是你。”
“好。”
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擦声,闷油瓶侧过身向我这边靠了靠,我下意识往后挪,他伸手一把压在我腰上。
“我去你当真要掐啊!”
“然。”
他一下放轻了力气,突然屈起手指在我腰侧抓了几下,我立刻痒得满地打滚儿——老子从小怕抓腰,这老闷怎会知道!
我想了一夜,百思不得其解。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木楼里还是昏昏暗暗。
闷油瓶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我那条铜鱼,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这铜鱼我一直放在裤兜,可能是晚上睡觉时掉出来了,没想到他还挺钟情这条鱼。
我肚子带着颤音儿咕咕噜噜连叫几声,实在饿得慌,就起身对闷油瓶道:“你再瞅它也意念不出西湖醋鱼,要咬一口,保不准还得咯掉半颗大牙。”
闷油瓶看向我,也不说话。
“你好像经常看着它发愣,要真喜欢的话——”我故意顿了顿,“那也不会送你。”
闷油瓶抬手示意一下铜鱼,“很重要吗?”
他把我问住了,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我对它的依赖早已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它本身重不重要我并不清楚,但这种习惯对我来说却是无可分割的。
“是一种呼吸一样的习惯吧。”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咱不谈这个了,民以食为天,你先说说这十来天的伙食怎么弄?”
闷油瓶想了下,道:“你想办法。”
我心说这就是你的地盘我做主么?我吴邪好荣幸。
“这边有没有你的亲戚朋友或熟人?”
他一口否决,“没有。”
我从窗户望了望远处的深山,又问:那有没有猎枪?
闷油瓶看着我,表示不解。
我笑道,我靠,打猎啊!
玩笑归玩笑,填不饱辘辘饥肠,后来三个人一起干啃了火车上剩下桶面,跟逃荒似的。上午我和霍秀秀到寨子里问村民看有没有能提供食宿的,问了半天,大多是语言不通,唧唧呱呱鸡同鸭讲,什么也没问出,直到后来问到一个叫阿贵的,才算找对地方。
阿贵家有两间高脚的瑶族木楼,一座自己住,一座用来当旅馆(引原著),食宿全包,我心里一喜,当即付钱定了住处,并让他先准备饭菜。
我回去找闷油瓶,他示意要收拾行李,我嫌麻烦,就说东西在你这又丢不了,回头再收拾,先去填饱肚子再说。他也没再坚持,我向他说了阿贵家的具体位置,他还带我抄了近路走。
中饭是炖肉和几个家常小炒,还有瑶寨里自酿的甜酒,清冽爽口,口感相当棒。风卷残云,酒足饭饱后,阿贵的女儿云彩来收拾碗筷,目光扫到闷油瓶时,顿了顿,欲言又止,然后确认什么似的又打量一次,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问:“这位老板是不是以前住在山脚的阿坤哥?”
我一口水没来得及下咽,直接呛着了,我低头猛咳,老泪都咳出了眼角。
秀秀戏谑道:吴邪哥哥,人家认亲你激动什么!
云彩问:老板你没事吧?
我一边咳,一边摆手大笑,道:“小哥,你这名字真霸气,太适合你了!”
闷油瓶神闲气定的坐在一旁,摆着一张扑克脸,钳口不言,我分明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鄙夷——原来冰山一样的酷哥也是会闹情绪的。
正值盛夏,广西的天气十分潮热,饭后我躺在高脚楼的木质地板上不想动弹半分,浑身像泼了鱼油般黏黏腻腻,满脑子只有一个热字,我试图去想闷油瓶的冷,结果又开始头疼,对于他,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我可以向他天南地北的胡侃,但对那些真正让我困扰问题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比如最简单的——他是谁?
在此之前,他无家可归的形象确实先入为主的让我认为他只是一个流浪汉,但现在,谁信谁是二缺!
“吴邪哥哥,你来看!”霍秀秀摇着扇子有点惊异的叫道。
我懒洋洋的瞥了一眼,问她看什么?
她又向我招招手,道:“你看照片上这人是不是那闷闷的小哥?”
我一听来了劲头,赶忙爬起来凑过去看。
那是一个挺大的简易相框,红漆木头边,里面夹着很多照片,不太像家庭照,估计是游客留念。
霍秀秀指着其中一张黑白照说,就这张。
照片很旧,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是张合影,一老一小,老的大概五十岁左右,神情严肃,穿着军绿色棉大衣,仔细看又觉得特别面熟,小的年龄不过十五岁,绷着脸站在一侧,确实跟闷油瓶十分神似。
闷油瓶住过巴乃,有照片不足为奇,令我费解的是另一个人,那种感觉不单单只是熟悉,我觉得应该是认识,但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假如我真的认识,那么,他和闷油瓶是什么关系,会是父子吗?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去怀疑曾经对闷油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否是因为我们之前真的见过。
再想和他的相识,如果借伞是偶然,还伞是巧合,救他是无意,之后又没心没肺的收留他,那这一切也来得太过顺理成章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过如果他是杀人狂通缉犯呢!?
霍秀秀用扇子在我眼前晃了几下,问我想什么呢?我指指照片上的男人说,你小时候不是去过冒沙井吗?记不记得有这人?
我也不怎么确定他是我长沙老家的某人个人,但有时候直觉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你不得不跟着它走。
霍秀秀摇摇头说,那都多少年了,我怎么记得,怎么?你对大叔感兴趣?
我说,你看小爷我像是有那种猥琐趣味的人么?
霍秀秀煞有其事的“嗯”了声说,还真有点像,不过没这位来的逼真。
她说着又点点另外一张照片,继续道:你看这人,满肚肥油,打立正瞅不到脚尖,小云彩都能坐他肩头COS芭比了。
我说你这叫以貌取人。
霍秀秀小眼神儿一睨,说:有时候外表就是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心说这什么狗屁歪理,你让蛇蝎美人情何以堪,你让整个大中国情何以堪。
这时候云彩一路小跑进来,显得十分焦急,我问她怎么了?她缓了两口气道:“有房子着火了,好像是阿坤哥的家!”
我没给自己吃惊的时间,二话不说就直接去拽房间里的闷油瓶,心道这说不定就是他唯一的落脚地,怎么能被烧掉!
闷油瓶练过家子跑路跟轻功似的,我追不上,远远看着山脚冒出的黑色浓烟干着急,越着急越嫌跑得慢,他娘的要能插上翅膀,老子鸟人也愿意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