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云湖七月

35、第 35 章

　　一年之后，银川，皇宫之中。
　　袅袅熏香沁人心脾，两人盘膝对弈，其中一位华服金冠，另外一位素衣如雪。
　　良久之后，华衣男子笑道：“公孙策，我输了。”
　　“皇上过谦了，这不过是和棋。”
　　“公孙策，这一年来我们每次对弈都是和棋，你觉得世上有此巧合吗？”
　　公孙策望着棋盘上对峙盘旋的黑白棋子，不禁微微一笑：“当年皇上留下公孙策和庞统，不就是为了今日这番和棋吗？”
　　李元昊哈哈大笑：“公孙策，你果真是七窍玲珑心。不错，当日我确实有意留下你们的性命。庞统是宋皇的一大威胁，只要庞统在，宋皇就会如坐针毡，无暇外顾。虽然留下他对我也有威胁，但是我甘愿冒这个险。”
　　公孙策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代枭雄，心中感慨万千，原来这人心之战远胜于战场之险。
　　“那留下公孙策又是为了什么？”
　　李元昊凝目望着公孙策：“公孙策，老实说，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你可知当初听说我竟败于一介书生之手，我有多么诧异，所以才设计抓了你来。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见识了你的博学多才，而后你又多次让我刮目相看。老实说，公孙策，我真的舍不得你！”
　　“皇上谬赞了。”
　　“没有谬赞，看看这一年以来你带给我国的变化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公孙策，宋皇无识人之明，让你这颗珠玉蒙尘。我却知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帮助我治理国家，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谢皇上。”公孙策淡淡得说，“如果没事的话，公孙策先告退了。”
　　李元昊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公孙策施了一礼，躬身退出书房。
　　走出西夏皇宫，门外等候的车驾侍从迎上前来，公孙策却挥了挥手。
　　“我还不想回去，你们送我去西郊。”
　　“是！”
　　侍从们知道公孙策有去郊外骑马的习惯，便驱车前往西郊。他们离开之后，却另有几个人影轻飘飘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西夏城外西郊有一个大牧场，那里养了数匹马，场主名叫凌飞，习惯穿着灰衣头戴毡帽，他脸上有一道长疤痕，看起来甚是恐怖。但是场主夫人却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公孙策嘱咐侍从留在外面，就自己走了进去。凌飞正在为一匹马刷背，回头看到公孙策前来便停下了动作招呼道。
　　“公孙大人，您来了。先请里面用茶，等会帮您挑一匹好马。”
　　公孙策点头，随着凌飞走进了茶棚
　　等外面的视线被隔开，凌飞的神情立刻转变为激动：“公子！你怎么这么久没来，我都担心死了。”
　　“不用担心，只是怕来得太多次引人注目，所以没有来。”
　　门一掀，一个脂粉未施却掩不住容颜绝丽的女子托着盘子走了进来。
　　“公孙公子。”
　　公孙策朝她点了点头：“云儿，请你帮我去外面招呼一下侍从，以免引起怀疑。”
　　“我明白。”云儿点了点头，就又掀帘而出。
　　公孙策回过头，凌飞皱紧眉头：“李元昊为何盯你盯得这么紧？难道他想对你不利？”
　　公孙策察觉到他的紧张担忧，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岳凌，你不用担心，我是大宋使者，除非两国开战，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错，这个叫凌飞的场主正是岳凌，而他的妻子却是当年在宣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云儿。当时岳凌中了当胸一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后来却再度醒来，那时他被一帮当地的山民救了下来，随着人流一直到与西夏的边境。他那时以为公孙策和庞统已经死了，心中万念俱灰，浑浑噩噩，这时候竟然碰到西夏士兵想要侮辱云儿，他救下了云儿，开朗聪慧的云儿让他渐渐有了生机。宋夏休战议和他们便到了银川附近郊外放牧为生，开了这家牧场。而公孙策到了这里后，一次闲来无事游荡这里，竟然让他发现了岳凌，这真是一大喜讯。
　　岳凌难掩担忧：“可是公子，如果两国一直和平下去，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公孙策微微一笑：“只要天下太平，有何不可？！倒是你，不是说要回去见见庞……王爷吗？我想他看到你，也必然十分欣喜。”
　　“岳凌也很想念王爷，可是……”岳凌道，“我想王爷也希望我留在这保护公子。”
　　“唉，你……”
　　想到那个人，公孙策叹了口气，终是欲言又止。
　　装模作样骑了回马，公孙策就驾车回了侍郎府。这是李元昊特意赐予他的府邸，里面的人也都是宋朝之人，李元昊十分细心，连厨子都是宋朝之人。吃过晚饭之后，公孙策就回了卧房，呆呆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今天是八月十五，理应是人月团圆之时，而他却在千里之外。
　　父亲，原谅孩儿不孝，不能陪在您的身边。
　　包拯，当时皇上下旨让你回京封官，你拒绝了。你说，没有公孙策的包拯无法为官，你说会等我回去。现在，你大概在庐州陪着包大娘吧……唉，可是我的归期却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跟你把酒言欢？
　　展昭，你还在江湖闯荡吧？南侠之名是越来越响亮了，公孙大哥真是为你欣喜……
　　庞统……
　　庞统啊庞统！想到那个人，公孙策不由再度叹气。他知他是生了气，是以走的时候连一面也不肯见他。而后，他知道他驻守宣城，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勤练兵马，他大概也料到李元昊野心勃勃，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竟已经到了心思如此契合的地步！
　　公孙策出神地想。
　　那只清籁，那曲凤求凰，那句“公孙策，我不强求于你，但是你记住，我庞统要爱的人，即便全天下反对，我绝不后悔”，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都那么清晰深刻地映入脑海，他这才知道自己从未遗忘。
　　时至今日他才敢承认，也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自己早就不知不觉陷入那人温柔的陷阱，无法挣脱。只是那时，还有包拯横亘其中……现在包拯安然归来，他们之间那纠缠凌乱的结是否也终该解除了？可是以庞统的高傲，在经历了那般拒绝之后，还会再回来吗？
　　或者，那不过是在谷底的时候两人之间的一时迷乱？而今回到这大千世界，乱花渐欲迷人眼，谁还记得那纷繁路途上的只言片语呢？或许对那人而言，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戏散了也就断了？
　　正在患得患失之间，忽听窗外响起一阵清雅的箫声。公孙策一惊，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那熟悉的旋律，分明便是《凤求凰》。
　　公孙策心中猛然一悸，猛然推开门走了出去，只见月明之处，一人背对着他执箫而立。公孙策只觉心跳乱了节奏，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轻声问道。
　　“庞统？”语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优雅的箫声戛然而止，那人回过头来，如水月华倾洒了他满脸满身，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他缓缓吟着，每吟一句，便朝公孙策走近一步，诗吟完，他也走到了公孙策面前。
　　“我来了。”他含着笑，温柔道。
　　公孙策呆呆重复一句：“你来了！”
　　庞统见他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伸手，将眼前日渐清瘦的人紧紧拥入怀中，收紧手臂，在他耳边说。
　　“我本来还在生气，但是谁叫今天是中秋节呢？”
　　温暖的气息渐渐将他包围，公孙策眨了眨雾气弥漫的眼，伸手回抱他。
　　月光满枝，芳华遍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