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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针锋相对(2)火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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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急得满脸通红,大叫道:“糟了!”
乔祈言忙问什么事,公输椴急道:“这小子身份特殊,他的底细未必就只有华严一个人知道。现在他不见了,华严留在军中的心腹迟早会告诉华严,若是他房中真有什么举足轻重的证据,他一定是宁可毁了也不肯冒险留下来。进城一来一回至多三个时辰,等华严的人到了还没天黑,我们赶不及进屋了!”
乔祈言也是大惊,转念又道:“现在还在下冻雨,别人必定以为他到别处躲雨去了,等雨停了四处找找,差不多也就天黑了。且不说日落以后城门关闭,就算是华将军有心把令牌等证物都毁了,也断然不敢光天化日的下手,怎么着也得等到入夜再说。”
公输椴经她一提也冷静下来,背着手踱了几圈,点头道:“没错,牌子是铁的,就算他要毁掉也不容易,要么是带走扔了,要么就是烧了。要是扔了总归还能再找回来,要是烧了……铁牌子要烧化也不容易,咱打起精神,抢在他们前头夺回来就是。”
两人匆匆下山回营,刚进辕门就远远看见刘然带着一队兵把华严的住处围住,一半面向外,一半举着木板叮叮当当地封住门窗。
公输椴啐一口:“妈的,这么快!”
他遮好乔祈言,溜溜达达地蹩到一人身边,整个人倚在他身上:“怎么回事?你们刘头要造反了?”
那人瞄一眼刘然,低头轻咳道:“那胡狗跑了,刘头怕华将军屋里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这才封上门窗,派我们把守。”
公输椴笑笑:“嚯,真够忠心的。”
乔祈言大气也不敢出。
柳应时比两人先一步回来,乔祈言听说那少年脱离了危险便放了心。柳、椴二人一合计,决定带着乔祈言夜探华宅。
冬季天黑得早,二人怕赶不及在华严前头搜到东西,见四周全黑下来了就拎着乔祈言翻上房顶。
阴天湿气重,火把的光亮穿不过层层水汽,只能笼在近前尺把远的地方,有这几星亮光映着,反而更令人看不清暗处。两人使出轻身功夫翻身上房,几个纵跃之后到了华严住处,揭开瓦片,一手搭着横梁轻轻落地。两人身上功夫都十分了得,即使抱了个孩子仍没惊动守夜的人半分。
三人静了片刻,待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之后,公输椴便接过乔祈言,将她放在椅上,自己则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着地面,检查是否有暗格。柳应时摸到桌边坐下,借着窗外火把的那点微光费力端详,曲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桌子似铁似木,质地密实,宽大的桌面上只摆了文房四宝、一盏油灯和几本兵书。
这桌子即使作为帅案也嫌大了些,桌膛里竟有四层抽屉,最上一层只有一个大抽屉,往下依次分为两个、四个,最下一层则装了八个小抽屉。
柳应时拉了拉,所有的抽屉都被锁住了,又按着桌面晃了晃,桌子纹丝不动,抽屉里好似没装东西似的,没有半点响动。
乔祈言轻声道:“钥匙。”
公输椴如梦初醒,忙从怀里摸出铜棍递了过去。
柳应时摸索片刻,顺利打开了上层第一个大抽屉。里头是几叠信纸,三捆棉绳,一沓油纸和一副皮质的手套。
下层两个抽屉里放着各种武器,长短匕首在抽屉开启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公输椴一脸陶醉,低声道:“一听就是利器!”乔祈言默默嗤之以鼻,没听说过某某刀鞘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
再下层是分门别类的印绶、信纸和牌符,柳应时将牌符挨个摸了一遍,确认是平常用到的牌子,且每样只有一个,便又原样放了回去。
最后八个小抽屉里全部放着已拆阅的信件,想必是分门别类归置的。柳应时摸了摸,其中两沓似乎有些特殊,一沓的封皮已经起了毛,想是时日久又时常翻看所致,另一沓则是由几十张纸条捆扎而成,想必是飞鸽传书的内容。柳应时掏出油纸把两沓信包好,一并揣进怀里。
他轻声道:“没有换马牌。看来是有机关。还记得他当时手放在哪吗?”
乔祈言闭上眼睛想了想,肯定道:“右起二分,他整个手都搭在下面,但手腕和桌底却有半个手掌的距离,想来机关离桌边不远,但是在背面,手指需要往回用力。”
柳应时依言摸索片刻,果然发现桌边二方连续纹样的阴面和桌子并不相连,二者间留了一条狭窄的细缝。他试试宽窄,从靴筒里拔出随身的小刀小心插|进去,只听见轻轻的格拉一声,而后再没任何动静。
柳应时一愣随即恍然,这一格对应的令牌想必就是刘二四手上那块,令牌在行刑时也被毁了,格子自然就空了下来。
他又向左右摸索片刻,拔出小刀,插入另一道窄缝中,这次格拉一声之后紧接着“扑”的一声闷响,柳应时听了听,拉开最上层的大抽屉,里头果然多了块黑漆漆的铁牌子。他不由一笑,心道难怪这抽屉里都放的软家伙,原来是为了缓冲铁牌掉下的声响。
公输椴接过铁牌,放到乔祈言右手下问她:“是这块么?”
乔祈言咬着牙挪动手指摸了摸,摇头道:“不是。我见过的两块左边都只有八朵祥云,这块有九朵。”
柳应时听了便再摸索,很快又再弄下一块,乔祈言摸摸,还说不是。
柳应时心有所悟,拉开抽屉伸手去摸桌面底板,半晌抽手出来叹道:“桌面里面都嵌着铁牌,差不多有四十多块。想必华严和林伯就是用换马牌上的祥云纹做暗号,每块代表不同含义,林伯便依着意思安排马匹。巡边每次十人,马匹有棕、黑、花三色,马鞍又有红、黑两色,组合起来不下百种,传递消息已经尽够了。……可惜这桌子,巧夺天工,过了今晚也必然要被毁去。”
公输椴也跟着叹息一声,心疼不已。因两人内力深厚,说话声音如若蚊蝇,乔祈言只听到公输椴在自己身旁莫名地幽幽叹了口气,不由想起隔壁大婶讲的睡前小故事,后背没来由的一阵发凉。
柳应时轻车熟路,又按出七八块铁牌包好收起,走回两人身边轻声道:“这牌子虽重要,但华严也大可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私造令牌。当务之急,还是再找出些别的证据坐实了才好。”
公输椴愁道:“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乔祈言也说:“人家既然派了人来,有什么事情两人私下谈谈就是了,未必会留下纸张字句。”
话音未落,三人眼睛一亮,齐声道:“张峰化!”
外头兵丁大声问:“什么人?!”
三人忙屏息凝神,却听到有人接口道:“我,曹鹏。”
兵丁的口气立刻恭谨起来:“原来是曹头,您不是跟华将军进城了吗?——是那小子真的偷了将军什么东西?”
曹鹏笑问:“什么小子?偷了什么?嗨,我还真没听说这事儿,大概也没什么要紧的。明天两位将军戴孝迎客,将军说他忘带了那件蓝色的外袍,叫我漏夜替他来取。——啧,所以说手下人难当呢,头儿像个娘儿们似的挑衣服,咱就得跟在身后头当小答应!”
这曹鹏是华严的死党,据说两人是光屁股玩到大的过命交情,因此曹鹏嘴上便常开华严的玩笑。
但是他敢说,旁人未必敢听。沉默半晌,才听喊话那兵丁笑着接道:“曹头稍等,门框今天被咱们刘头钉死了,您就是有钥匙怕也进不去,我去跟刘头知会一声,回来再帮您开门。”
曹鹏笑着答应了。
三人心知曹鹏定是毁灭证据来了,公输椴摸索着拉过柳应时左手,在他掌心里写道:“打?”
柳应时估摸一下,二打一虽占优势,但不能一招定胜负,要是曹鹏喊起来,两人在华严门前被发现,还带着个“已死”的孩子,这干系可就脱不开了。于是摇摇头,写道:“等。”
他心里也知道,越等胜算越小,于是将怀中的信笺、铁牌悉数揣到公输椴怀里,在他掌心重新写到:“我引,你走。”他引开追兵,公输椴带走小乔和证物。
公输椴摇摇他手,反写道:“你走。”写完便又要把怀里的东西倒还给他。
柳应时按住他手,飞速写道:“应死,无畏。”
就着外头那一点可怜的光亮,公输椴似乎看到他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他抓住柳应时的手还再分辨,却听见外头曹鹏笑道:“老刘,受累啦!”
几声闷哼过后,只听刘然慢腾腾地说:“后头守着的也解决了。守夜时喝酒,失手引燃将军住所,死罪。”
柳、椴两人心里一凉,心说他们两人要是联手,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全身而退了。
曹鹏轻轻笑道:“爽快。”
接着便听到以水泼地之声,刘然缓缓问道:“现在?”
曹鹏笑道:“不急。”说罢只听头顶瓦片轻响,他竟也飞身上房,揭开瓦片落入屋中,自书架上抽了本册子,便飞速翻了出去。因他快进快出,眼睛尚不能适应屋内黯淡的光线,竟完全没发现地上趴着大气也不敢喘的三个人。
曹鹏落地,向刘然交代道:“我先回去,册子暂交给你保管。要是我回不来,用烧酒擦过册子后烘干,再用米醋擦一遍,字就显出来了。”
许久,刘然一字一顿道:“保重。”
曹鹏短促地笑了一声:“托福。”
外头重新变得沉默,三人又等了一会,只见窗外突然冒出一片冲天火光,心知刘然已经将房子点着了。
屋里越来越热,浓烟呛人,热气吸进肺里呛得人仿佛吃了三斤辣椒那样难受。三人把脸紧紧贴在地上,柳应时将乔祈言圈在怀里,护住她口鼻。待三人的衣角都开始卷边发焦时,终于听见刘然一声怒吼:“混蛋!都干什么吃的!来人!走水了!救火!”
随着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外头终于热闹起来,敲锣的喊话的递水的乱成一团,三人如蒙大赦。公输椴抱起乔祈言,柳应时脱下外套将右手裹住,运力于臂,几下便将墙角砸出一个洞来。两人狼狈地爬出屋子,混在人群中遮遮掩掩地回到房间,就着残茶将手上脸上的污渍擦去,又换了衣服才长出一口气。
乔祈言虽被护在怀里,脸上也被熏出了几道黑,柳应时看着她扑哧一乐,用毛巾蘸着水替她仔仔细细地把脸擦干净。
柳应时温热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滑过她脸颊,乔祈言顿时有些不自在,想避开又生生忍住了。
因为白天刚下了场雨,屋子潮湿不易燃,所以并未牵连到其他房屋,等三人忙活完了,外头的动静便也渐渐小了下去。
柳应时道:“睡吧,明晚还得折腾,这会能睡一刻是一刻。”
公输椴知他指的是张峰化,答应一声便起身铺床,乔祈言不看二人动作,转而开始打量屋里,准备寻找一处容身之所。
柳应时抱起她往自己床上一放,道:“小椴睡觉不老实,你这段时间跟我睡。”
公输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世界很光明,人生很美好,室友很纯洁。
乔祈言愣了一下便乖巧点头表示知道,心道有床睡自然比躺在地上受冻强得多,她在小通铺也睡了近两个月,旁边睡着谁又有什么关系。
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发现柳应时早已挨着她躺下了,乔祈言身子微微缩了缩,柳应时立即一手按住她,眼睛仍闭着,低声问:“怎么?”
乔祈言讪讪道:“怕占了太多地方,想再往里躺躺……”
“……别折腾了,獒犬都比你肥实些。夜里要翻身就叫我。”
乔祈言答应一声,闭着眼睛要睡,却总是觉得身边传来阵阵热气,烤得她半边身子的鸡皮疙瘩蹭蹭跳出来取暖。然而终究是累坏了,她别扭了半天,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外头有人轻轻叩门,柳应时低声问:“谁?”
来人慢吞吞道:“亦敌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