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争妍记》瑟瑟在御

2、掌门起居1

　　一路躲避鞑子官兵，三天后，周芷若姐弟跟着常遇春总算逃到了汉口，待逃到渡头已是深夜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圆月皎洁如玉盘。

　　“我们在江边将就一夜，明天天明找到船只就走。”常遇春拿出两个匆忙中从镇上农户买来的粗粮月饼分给周芷若姐弟，“来，今天是中秋，吃个月饼吧。”

　　“谢谢常大哥。”周芷若和周恒安接过月饼齐声道，后者拿起月饼就啃，显然是一路逃命饿坏了。

　　“慢点吃，小心噎着。”周芷若打开水囊递给周恒安。

　　常遇春拿出一个月饼自己啃了一口对周芷若道：“芷若你也吃吧，等到了光明顶我再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周芷若点点头，拿起手中的月饼咬了一小口。埋头大吃的周恒安在一旁听到常遇春说好吃的，赶紧抬头道：“那我要吃烧鸡。”

　　“慢点，光明顶上不能吃烧鸡。” 周芷若拿出手帕一边替周恒安擦着嘴边的月饼渣一边道。

　　“不能吃烧鸡那吃什么？牛肉能吃吗？”周恒安问道。

　　“牛肉也不能吃。”常遇春在一旁笑道。

　　“那猪肉呢？羊肉呢？”周恒安赶紧追问道。

　　“傻弟弟，那些都不能吃，光明顶上不能吃荤的。”周芷若见周恒安一个劲追问模样也忍不住笑出来，纵使此刻有千万愁绪也都抛之脑后了。

　　“不能吃荤啊，那不就是和尚了，哎呀，我不要做和尚。”周恒安紧张道。

　　“哈哈，到时候把你送到你彭师祖那，你不想做和尚也不行。”常遇春故意捉弄道。

　　明教五散人之中的彭和尚彭莹玉原是周子旺之师，按辈分论周恒安确是该喊彭和尚师祖。

　　周恒安顿时一脸苦相，周芷若见状安慰道：“常大哥和你开玩笑的，你若是想吃肉，姐姐做给你吃。”

　　“姐，你对我最好了！”周恒安憨然一笑，三两口把手中的月饼吃了个精光，又意犹未足的舔了舔手指。

　　周芷若见状心下黯然，轻轻将自己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月饼塞进周恒安手里，柔声道：“来，我这个给你，慢点吃。”

　　“姐，你还没吃呢，我吃饱了，你吃吧。”周恒安看了一眼被塞到手中的月饼，上面只缺了一个小口，他拿起来想塞回给周芷若。

　　“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就好。”周芷若温柔的笑着，亲昵的摸了摸周恒安的头发。

　　“那我先留起来，以后慢慢吃。”周恒安小心翼翼的想把月饼塞进怀里揣着，又怕衣服上的泥土弄脏了月饼。

　　周芷若看周恒安小心谨慎的样子忍不住笑，将自己随身的手帕拿了出来，仔细替他把月饼裹上，塞进他怀里道。

　　周恒安拍了拍胸口放月饼的地方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月饼，我要留起来每天吃一口。”

　　周芷若闻言眼眶一红，伸手替周恒安抹了抹嘴角，并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五味翻陈，他们还在袁州时，父亲是白莲教教主，麾下教众数千，威震一方，他们姐弟何曾吃过这等苦。只是父亲领着白莲教起义反元，却转眼间兵败身死，自己姐弟只好跟着父亲的下属东躲西藏度日，饶是如此，有父亲许多旧部照应，他们姐弟却也不缺吃穿。哪像现在，几年来父亲昔日旧部在鞑子的追剿下接连身死，最后只剩下常大哥带着自己姐弟投奔明教光明顶，一路逃亡，连果腹都成问题。自己是姐姐，吃点苦也没什么，可弟弟这么小就要受尽磨难，自己连顿像样的吃食都没办法给他。

　　“恒安，先吃我这块，等到了光明顶，大哥给你买一大筐月饼，包你几天都吃不完。”常遇春拍了一下周恒安的肩膀，将自己手中剩下的半块月饼塞了过去。

　　周恒安刚想推辞，周芷若在一旁道：“常大哥给你就拿着吧，快谢谢常大哥。”

　　“欸，自家人客气什么，快吃吧。”常遇春大手一挥打断了周恒安要说的话。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黑暗中只有周恒安吃月饼的细碎声响。

　　天刚一放亮，守了一夜的常遇春就站了起来，周芷若听到动静也醒了，常遇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周芷若一醒过来就轻轻摇晃还在酣睡的周恒安，周恒安迷迷糊糊发出几声鼻音，却是半天也没被摇醒。

　　周芷若正要加大力度，常遇春蹲下身子将周恒安背了起来，看到周恒安趴在常遇春背上天真的睡脸，周芷若锁了几日的眉头有了些许舒展，却又突然锁的更紧。找到船就要沿着汉水而上了，那个梦，倒底是真是幻？

　　常遇春使了银钱雇了一条船，又在江岸渔家给周芷若姐弟买了两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三人便沿汉水西上，接下来两日倒也平静。又过了两日，船行到襄阳地界，常遇春正要让船夫靠岸买些干粮，却瞧见斜里一条船向自己这条船靠过来，那船上站着四名番僧和七八名蒙古武官。

　　“不好，是鞑子追过来了，艄公快划船。”常遇春脸色大变，跑到船艄催促道。
　　艄公见那船来势汹汹，吓得手软脚软，船反而划得慢了，常遇春见状一把将艄公拎开，自己拿桨划起来。

　　“前面那船快停下。”后面番僧眼见快追上前面的船只，前面船只却突然快起来，不由得大声喊道。

　　常遇春只是不理，回头嘱咐一声船舱中的周芷若姐弟小心，接着便拼命划起来。后面的番僧和蒙古武官都有些急了，一名为首的番僧不停催促几名武官划船，又抢过一名武官身上的弓箭，抬手就往常遇春射去。

　　常遇春正双手一使劲，船往前急冲，那被常遇春拎开一旁的艄公却是一直战战兢兢的站在常遇春身后。后面船上的番僧拉弓射箭，本是直指常遇春，却因为常遇春划着小船突然加速，那箭就射在了艄公身上，直中背心。艄公惨叫一声，倒在了船上，船舱中周芷若紧紧抱着周恒安，两人都没有出声，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却没有太多恐惧之色。打斗、死伤这种事，他们一点都不陌生，杀戮从记事起就一直伴随着他们。

　　“小弟，你怕不怕？”周芷若将周恒安护在身前，自己背对着船尾方向。他们雇的这艘只是很普通的小船，船舱只有一个遮阳挡雨的篷子，篷子前后通透，根本没有任何防护作用。

　　“恒安不怕，恒安保护姐姐。”周恒安微微有些颤抖，言语间却很坚定。

　　“嗯，姐姐等你长大了来保护我。”周芷若心中一暖道，她抱着周恒安伏低身子，这样可以减少暴露在蒙古武官视线内的身躯。

　　后面番僧见一箭射死了艄公，当即大喝道：“放箭，留两个划船，其他人都给我放箭。”
　　八名蒙古武官都带了弓箭，番僧却是没有，纵是都想放箭也没有那么多弓，但八张弓齐射对于一只不足两丈长的小船来说，却也足够覆盖全船。时不时就有几只箭从船尾方向射入船舱内，船舱中周芷若和周恒安的处境十分凶险。

　　周芷若这时却出乎意料的镇定下来，只是用身子挡住箭矢飞来的方向，心中默念着：恒安，不管梦里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正想着，一支长箭射入舱中，狠狠扎进周芷若左肩背上，那长箭力道极强，箭头斜斜从周芷若肩窝穿出，差一点就要扎进周恒安心口。周芷若一声闷哼，几乎要痛晕过去。

　　“姐，姐，你要不要紧？”周恒安强忍着眼泪急道。

　　“小弟，姐姐没事。”周芷若看了一眼将自己扎的对穿的长箭，心里却出奇的放松起来，自己到底是改变了梦中的命运，小弟没事，就是自己立刻死了也值得。

　　“姐，你先坐下吧，等常大哥杀退那些鞑子，我们上岸给你找个好大夫治伤。”周恒安扶着周芷若坐了下来，接着从自己怀里掏出周芷若给他包月饼的手帕，将手帕里剩下的一口月饼塞进周芷若嘴里道，“姐，你先吃口月饼，吃月饼就不疼了，我给你包一下伤口。”

　　周芷若点点头，任由周恒安用手帕轻轻贴向箭头旁边，没有告诉他如果不把长箭拔出来，这样其实无济于事。

　　周恒安小心的拿着手帕一点的靠近箭头附近，想要包住周芷若流血的伤口，他见过很多军士都是用布条包住伤口止血，如果自己能给姐姐包住伤口止血，姐姐的脸色就不会越来越苍白了。他知道，如果一直任由血流下去，周芷若会死掉。

　　“等我们到了光明顶，我就跟着常大哥习武，杀鞑子，保护你……”

　　“啊！”一支长箭在周芷若忍着痛楚微笑点头的时候，扎进了周恒安心口，周恒安痛呼一声，就被长箭的力道带着仰面倒下，再没有动静，周芷若却分明能够看到，周恒安脸上的希冀还未退去。

　　“小弟……”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周芷若嘴角的笑还未敛去，却已泪流满面，原来这满脸泪水，从梦里就一直存在，只是梦醒之后，被她藏了起来。周恒安塞进她嘴里的月饼，此时正化作一股甜软的溪流流入她喉咙，流到胃里，甜得发苦。

　　常遇春惊掉了双桨，周芷若没发现，番僧、蒙古武官抢上了小船，周芷若视而不见，常遇春和番僧、武官交手，周芷若充耳不闻。

　　这是命吗？命中注定我会和梦里一样，失去最亲最爱的人？那场噩梦终于成了现实。
　　“芷若，芷若。”

　　常遇春钻进船舱，虎目含泪抱起了周恒安，轻声喊着周芷若。周芷若缓缓回过神看向常遇春，常遇春一手抱住周恒安的尸体，空出一只手抱起周芷若。

　　“芷若，听你娘的话，做个普通人。”常遇春在周芷若耳边低声道，说完看了一眼倒在船头的艄公。他知道周芷若能懂自己的意思，她从逃亡以来，一直都很聪明，很懂事，从来不需要自己把话说白。

　　常遇春抱着周芷若和周恒安跳上了旁边靠过来的一只船，周芷若不看也知道，张三丰和张无忌来了。

　　张无忌，如果永远遇不见你多好，那样恒安就不会有事，我们可以平平安安一辈子做个普通人。

　　看着船舱里瘦弱病态的张无忌，周芷若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恨来，虽然明知这是命，她却忍不住怨恨，怨恨天道不公，怨恨那个真实的梦境，怨恨张无忌……

　　看到张三丰在旁边小船上挥洒自如的杀敌丰姿，周芷若想改变命运的想法突然强烈起来，她不想被命运锁住，不想梦里的事一一应验，她要改变命运，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无忌……

　　周芷若突然抬头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有些怯懦的张无忌，心中嗤笑起自己来，梦里的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张无忌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周芷若，心中想着：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突然对面的少女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秀丽的脸上还有泪痕，更添几分娇美，眼神沉静若有所思却又似笑非笑，她在想什么？

　　不论她在想什么，张无忌都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忘记这张沾满泪痕的俏脸，和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