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剑舞琴音》暮色渐蓝

37、第三十七章

　　青玉坛其实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所谓洞天福地，身为七十二福地之一，此处用钟林毓秀来形容并不为过。
　　朦胧而晶莹的光晕，拼接成登仙的阶梯，一步一步行至青玉坛的下层，与云雾缭绕的登仙之途不同，青玉坛下层，有着温柔的阳光，苍翠欲滴的树木，石质的建筑安宁而充满古旧的感觉。
　　去除掉因为曾经的事情而生的成见，百里屠苏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这里有种和天墉城相仿的感觉，大约是同是修仙门派的关系。而这里又有着那浩然正气泱泱大派所不具备的小家一般的祥和感。
　　一路行来，白衣的青玉坛弟子大多只是安静的点头行礼，礼数简单，看向欧阳少恭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憧憬与崇拜。
　　“不知先生要救的人在何处？”百里屠苏见少恭不说话，便问道。
　　“长老。”问题刚问出来，便有一名青玉坛弟子走了过来，“白术师兄命我来引长老去白笏师兄处。”
　　“嗯。”欧阳少恭点点头，侧身对屠苏道，“引路的人这不就来了，走吧。”
　　屠苏点点头，跟在少恭身后走过去，“那个叫白笏的，便是那位中毒之人？”
　　“嗯，他自雷严伏诛之后便一直暂代长老之位，如今出事后虽有白术暂领门派，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门中必会再生动荡。”少恭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因此我才不惜亲自去采仙芝，以防发生意外。”
　　“……我原以为先生不会如此重视青玉坛之人。”屠苏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这已不是从前了不是么……”那边的人似乎对这句话全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回道。
　　“嗯。”屠苏点点头，跟在身后不再多言。
　　倒是欧阳少恭补上一句，“我来此地之时已然魂魄完整，又想着不久之后要与你相见，忍不住觉得这些人似乎都可爱了些。”
　　屠苏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毫无反应。少恭也不甚在意，只是唇角一抹笑容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志得意满的味道。
　　青玉坛的室内与记忆中并无差异，青色的石墙带出一点儿清冷的气息。屋内有些暗，点着灯，青蓝色的石床上垫着柔软的垫子，上面躺着一个人，和旁边那几个青玉坛弟子的穿着差不多，只是衣领处多了些细致的花纹，神色看起来也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床边那人注意到来人，行了个礼，便走了过来，轻声对少恭道，“长老。”
　　“嗯，白笏如何了？”少恭点点头，对走来的人道。
　　这人的衣着与床上之人相仿，应该是他们口中的白术师兄。
　　“白笏师兄状况并无起色，但我等皆只听闻此种毒，怕诊断不准，长老还是亲自把脉为妙。”白术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又看了站在少恭身后的百里屠苏一眼，“这位是……”
　　“这位百里公子是我的一位挚友，”最后两个字念得别有深意，欧阳少恭伸手握住屠苏的手腕，“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原来如此，百里公子，是白术失礼了。”白术微微欠身，“坛中诸多变故，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见谅。”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百里屠苏不多言，点点头，继续默默跟在欧阳少恭身后。
　　几人说话间已经行至床榻边，少恭给床上的人诊脉，半晌收回手，面色有些凝重。
　　“长老，白笏师兄如何了？”
　　“的确如之前你们诊断，是八月梦回。”欧阳少恭给了他一个答复。
　　旁边的人神色一松，“那长老如今带回仙芝，师兄当是有救了。”
　　欧阳少恭点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冷，他往屋外走去，一边对白术道，“你可知这毒是何人所下？”
　　白术苦笑，面色也由轻松变得郑重，“白笏师兄毒发的时候一人在屋内，旁边并没有人跟随，应当不是当时下的，八月梦回也不是即刻会发作的药，应是之前有人下给师兄，可是师兄饮食俱是和我们一道，洗漱也无需低阶弟子侍候，如此一来竟是无迹可寻，这段时日我们皆在排查有什么东西上沾染了这种毒药，奈何青玉坛不算大，却也不小，来往弟子也有不少，若是下毒之人有心，早就将痕迹抹去，是以到如今，都没有收获。”
　　欧阳少恭冷哼一声，“青玉坛以丹药闻名，如今代武肃长老被人下毒却连线索都查不到，呵，当真可笑。”
　　“长老。”白术连忙跪地行礼，神色有些焦急，“白术行事不利，请长老责罚。”
　　“责罚有何用？我只想要知道结果如何，”欧阳少恭的唇角笑容几分冷酷，“许久不曾有人算计到这个地步了，呵呵……”
　　“少恭……”百里屠苏突然开口。
　　“嗯？少侠唤我何事？”侧过身来的欧阳少恭，面上笑容柔和了点儿，但是眼底冷漠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百里屠苏只是看到他那种神色，忍不住想起曾经那个欧阳少恭，那个步步算计，冷漠狠毒的人，就下意识开了口，如今被问起，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幸亏前方走来一人，一席红色长裙，让屠苏松了口气。
　　“红玉。”他回给欧阳少恭两个字。
　　欧阳少恭却似猜到了屠苏的心思，唇角一挑，道，“少侠放心，如今确是不同了。”声音压得轻，旁边的人似乎没听到。而后他冲着远处走来的红色身影道，“原来是红玉姑娘，没想到姑娘还未离开青玉坛。”
　　如今不同了，所以你只是觉得很有趣而已么。
　　屠苏心想，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边红玉已经走了过来，红衣依旧，女子独有的艳丽容颜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笑了起来，“是百里公子与欧阳长老，红玉这厢有礼了。”
　　“红玉姑娘，”欧阳少恭回礼，“事情可已办妥？”
　　“嗯，有劳长老挂心，诸事已经打点妥当了，”说到这里红玉又笑道，“原本几日前便该离去，听闻贵派之事，便想着是否能相助一二，如此，又可等着百里公子一道回天墉城，红玉便自作主张留了下来，还请长老莫要见怪。”
　　“红玉姑娘好意，在下自是感激，怎会怪罪。”欧阳少恭轻笑，“只是百里少侠回天墉城一事，为何我不曾听说？”言下已经将百里屠苏归于自己所辖了。
　　屠苏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红玉，“可是师尊有事？”
　　“也不算什么事儿，只是主人说，既然你入了天墉城门下，便该去天墉城看看，”见百里屠苏神色间有些犹豫，又道，“这事情也不着急，你且待自己的事儿办妥了再去也无妨。”
　　“嗯。”百里屠苏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边欧阳少恭对一直立在身侧的白术吩咐道，“你下去吧，把你们这些日子调查的东西，整理出来，送到我房里，我与几位朋友四处走走，不用跟着了。”
　　白术点头退开，欧阳少恭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屠苏与红玉便跟了上去。
　　青玉坛下层终日白昼，苍翠树木，鲜艳的花朵，而青玉坛的上层却是凡间不曾有过的样子。
　　三人从传送阵到达上层，永夜的天空遍布着闪烁的星子，深夜的青玉坛上层，是安静的模样。长着草木的地方大多在黑色的环境下不醒目，最夺人眼球的，却是那荧光闪烁的花朵，与那闪着光的道路。
　　与入青玉坛的阶梯相似，那些道路，是青绿色的法阵的模样，闪着荧光，和天上的星子相互辉映，四周还点缀着同样光泽的花朵，这是人间不曾有过的美景，似乎该是仙人的居所。
　　红玉见几人都不说话，便道，“我初来此地，贵派弟子带我来此行走时，我已是赞叹，天墉城居于，昆仑清气所中之处，终日云雾缭绕，已是人间仙境的模样，而青玉坛，却是真正的仙境，人间几回得见。”
　　“红玉姑娘过奖了。”欧阳少恭笑道，“各自风味不同，又哪里能相较呢。”
　　“说的也是。”红玉点点头。
　　“红玉姑娘留在青玉坛这些日子，可是有什么收获？”少恭又问，“姑娘非凡人，自然是能得知一些与那些普通弟子不同的消息，姑娘怕是有所得，才会留于此地吧。”
　　“欧阳长老果然非凡，红玉的确有所得，”红衣的女子掩唇一笑，“说来是凑巧，我来青玉坛也不过是奉掌门之命来商讨门下弟子探讨研学一事，这事儿在修仙门派下并不少见，直说也是无妨，只是大公子素来谨慎，与先生谈及此事时，没有张扬，看起来有些神秘，大约那时便被人留心了。”
　　“哦？”
　　“我来青玉坛后，与你交代的白术商讨事情之时，便察觉有人窥视，但约莫是因为不知我的底细，我又较常人更为敏锐，所以他虽然躲得远，却仍旧被我察觉。”红玉一手托住另一手的手肘，神色也开始严肃起来，“那之后我便留心，再次察觉之时，便分出化体跟了出去。”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之居所在青玉坛上层，并不与大多弟子一道，大约是因为我是女子的关系，我跟着那人一路行来，只觉得他举止僵硬，对于周遭动静毫无所觉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然后我一路跟着他传送至下层。”红玉的目光落在欧阳少恭身上，“上层永夜，下层永昼，乃是青玉坛特色，那人传送至下层，在日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我看着他化作荧光消失不见。”
　　屠苏听到此处，已是愣住，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却见欧阳少恭眼中也是一闪而逝的疑惑神色。
　　“欧阳长老居青玉坛丹芷长老之位，想必对此种东西非常熟悉。”红玉言至于此，不再多说。
　　“焦冥……仙芝漱魂丹……”百里屠苏闭了闭眼，低声道出几个字。
　　“没想到百里公子也曾听闻，只是不知这仙芝漱魂丹是何物？”
　　“那是我青玉坛典籍上记载的一味禁药，”接话的是欧阳少恭，“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青玉坛曾有异人以特殊之法取聚合时的焦冥入药，得仙芝漱魂丹，与人服下，形似重生。”他说话的时候，伸手握住身边之人，只觉那紧握的拳头在他的手碰上的一瞬间便反手狠狠握住，那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原是如此。”
　　欧阳少恭似乎全然不觉手上之痛，只是微笑道，“多谢姑娘告知，如此一来，便可得知，青玉坛之祸，原是来自内乱，在下已有头绪，还是多亏了红玉姑娘。”
　　“不敢，只是此物虽非什么禁物，但对死者不敬，看到了便留心了，若是能解决了自是再好不过。”红玉点点头，“我所知的俱已说明，接下来端看欧阳长老的手段了，红玉也不打扰二位相谈，先回屋歇着了。”
　　红衣女子挑唇一笑，袅袅婷婷离开了。
　　留下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二人，立在暗沉沉的夜色下。
　　少恭也不转身，任由那人继续掐着他的手腕，只是道，“屠苏，你可信我？”
　　屠苏，你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