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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教派纷争 ...

  •   目送他远去,一转头,发现小尉迟瑰从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我走上前去笑着呵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偷听什么!”
      尉迟瑰用圆溜溜的眼珠看着我,侧头问:“姑姑跟秦叔叔说的话都好奇怪,令瑰儿听不明白。”
      我心下一阵苦笑,自己如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又何尝懂得这个中滋味?人,还是别长大的好。于是摸着他的头笑道:“进去吧,要不要听姑姑讲故事?”
      “好啊!太好了!”尉迟瑰拍着手儿,率先跑进卧室。
      当繁星闪烁时,我轻拍着蜷在怀中的尉迟瑰,讲起了《狮子王》的故事。尉迟瑰听着,慢慢进入了梦乡。此时他虽然已有五岁了,但此刻安静地卧在身旁,却让人觉得像个小婴儿。我不禁心头一暖,嘴角牵起一丝柔和的微笑。
      我对梅姐姐这个孩子一向溺爱至深,以至于他极喜欢粘着我,就连每每受了尉迟恭的责罚,也要躲到我这来避难。若我也有这么一个孩子,必然也会如此宠着他护着他吧。我笑着,拂开他连上的发丝,细细看他的脸,只见他的轮廓长的极像尉迟恭,眉眼间又有梅姐姐的味道,方惊觉自己的遐想联翩,不由得轻轻哂笑着,甩甩头,暗暗嗤笑自己又在做无谓的假设。
      翌日午后,我领着小尉迟瑰下山,送他回长安城。在早晨时,我便给梅姐姐飞鸽传了书信,因而她老早便在门口张望候着。梅姐姐把我迎了进屋,砌上茶,眼睛开始直勾勾地盯着躲在我身后的尉迟瑰。只见他此时正眼睛溜溜地看着母亲的表情。
      梅姐姐故意沉了脸,走过来伸手拉过他,呵斥道:“真是不听教诲,实在该罚!”
      尉迟瑰做个鬼脸,故作无辜地说道:“娘不也常说要去看无悟姑姑吗?只是你身子太弱,每爬一次山回来都要累上好几天,孩儿只是在替娘达成心愿而已。”
      我哈哈笑起来,伸手在他额头上打了个爆栗:“自己要逃出去玩,居然有如此多借口,还把姑姑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梅姐姐破颜一笑,随即又咳了一声,拿出一把戒尺,敛容说道:“如此说来,可把你的过错抵消掉些许,这次便只打手心十下。”
      尉迟瑰闻言,忙退后几步,把双手藏在屁股后,皱着眉头,仰起小脸蛋,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向我求救。
      这戒尺可是用精铁制成,往日的私塾先生便最爱用它来惩罚学生,打在手掌心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我有些不忍心,便说道:“瑰儿,姑姑早晨教你的文章,你且背来给娘亲听听。娘亲看你有进步,自然便高兴了。”
      尉迟瑰点点头,用征询的眼光望着梅姐姐。梅姐姐瞄我一眼,闪过一丝笑意,却故作严肃,问道:“是何文章?若背得好,为娘便轻饶了你。”
      尉迟瑰如获大赦,忙张口背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小子甚是聪慧,一口气下去,直把早晨才刚学的《大学》背了一大半,方出现生涩之处:“……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挈矩之道。……民之所好好之,啊,不,应该是‘诗云……节彼南山,……’”他挠挠头,歪着脑袋思考着。但这里头那么多“诗云”“诗曰”,一时糊涂便又念错了。
      “好了,能背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回头还得下功夫。”我见他苦思冥想,便拍着他的头说。
      梅姐姐终于放松了脸,把戒尺往茶几上一放,对我笑叹道:“你简直比我还要宠他了。有你撑腰,他便越发地顽皮。”
      “小孩子总要顽皮些才好,木木讷讷的便不讨人喜欢了。”我捏着尉迟瑰的脸蛋笑道,“不过下次需得带上个家人,不要让你娘亲担心,否则便可视为不孝了。”
      尉迟瑰用力地点头应是。此时听到有人走到门前报:“夫人,将军已经班师回朝,眼下正象皇上复命,特令小的先回来禀告夫人。将军的行装已运回府中,请夫人示下。”
      尉迟恭已经出征多月,只是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山上忙于研究,竟是一直未有听闻。方才在路上之时,对尉迟恭把突厥再次驱赶到北疆几百里之外之事已略有所闻,这是听说已经回朝,不禁喜形于色。
      我尚且如此,梅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只见她立刻神彩飞扬起来,站起身说道:“妹妹,我且先去处理一下,很快便回,你请先自便。”
      我笑挥着手,说道:“去吧,我在此处便如同自家一样随便。”
      见她快步而去,我便对尉迟瑰说:“瑰儿,好久不曾蹴鞠了,到院中去大战一场如何?”
      “好极!”尉迟瑰两眼放光,拍手跳了起来。
      两人遂在庭院中摆开了阵势。尉迟瑰毕竟还是个小孩,没过多久便被我连灌数球,气得哇哇大叫,却又不肯认输,边踢边用手紧拽着我的衣襟。我见他赖皮,便一把抓住他,伸手到他胳肢窝里挠痒,直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场好好的蹴鞠赛顿时变得不成样子。
      正闹得不亦乐乎之时,忽闻得一声“圣旨到”。我吃了一惊,赶忙放开了尉迟瑰。只见一名太监入得门来,站定展开手上的黄绸卷轴,略皱起眉头看着我,嘴里喊道:“梅燕君接旨!”
      梅姐姐已经快步而至,我轻声对她说:“尉迟大哥凯旋而归,必定是皇上给他的封赏。”
      梅姐姐一笑,与我齐齐跪下接旨。听见太监徐徐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尉迟敬德驱赶突厥,屡建奇功,赏金一千,其妻梅氏封诰命夫人。钦此!”
      见梅姐姐领了旨,我一阵高兴,站起来正要祝贺,却又听到那太监喊道:“无悟听旨!”
      我怔了一怔,忙又跪下,心里不禁纳闷:“李世民从来不对我下旨,今日却是何故?他居然如此消息灵通,知道我便在尉迟大哥这儿。”
      心念未毕,那太监已经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尼无悟,怀佛心,奔波于五湖四海,济世救民,使大唐子民免于饥寒旱涝,特赐‘神尼’封号,以示褒荣。钦此!”
      忽然获此殊荣,我毫无心理准备,只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太监,讷讷地说道:“这……”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还不快谢主隆恩?”太监见我失态,微皱了眉头提醒道。
      我赶忙接了过来,起身笑道:“小尼为皇上办事,不曾想过半点赏赐。忽然得此隆恩,实在是受宠若惊。”
      这只是例行的场面话,按照惯例宣旨的人应当说些恭喜之类。孰知那太监的神色似乎颇为不悦,只淡淡地说了句:“过谦了。”末了,随便拱了拱手,便转身而去。
      我心中不禁有些打鼓,觉得这道旨意来得突然,而这太监的行为也是突兀,莫非是刚才看我在嬉闹,觉得有失体统的缘故?一时猜不透,只得耸耸肩膀不去理会。
      “哇!姑姑好厉害!”尉迟瑰笑着,蹦跳着夺过我手中的圣旨,逃到一旁去细细欣赏。
      梅姐姐笑道:“妹妹,你今日得此荣誉,真是可喜可贺!姐姐今日要亲自下厨,多烧几道菜来庆祝一番。”
      我抿嘴笑着,做个鬼脸合十行礼道:“不敢当,出家人慈悲为怀,当以天下苍生着想。”
      梅姐姐笑意盈盈地看了我一阵,眼光掠过我的头顶,忽然轻皱了一下眉头:“妹妹,你眼下的模样,我也不知该替你喜,还是替你忧。见你日渐开朗起来,我心下高兴。可你真打算古佛青灯地在那山上孤零零过上一辈子吗?”
      我看着自己一身青衣,笑道:“虽说是一个人住,可我过得并不孤单。也亏得有那么个安静的住所,我才能专注地去研究些东西,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我也听说你这些年来,通漕河、治土地,替皇上办了不少差,也深得他的赏识。然而抛头露面、过问国事,毕竟不是女人家该做的事,况且你还是个出家人,恐会为人诟病。”
      我听她说的过于严重,便不以为然地笑说:“姐姐此言差矣。世间各人都有体现自己价值的权利,如姐姐会认为,只要当好大哥的贤内助,照顾好瑰儿,便觉得自己不枉到人世来走一趟,是也不是?而我在很早以前便希望,能运用自己的学识去干些实事。兵荒马乱的年代刚过,百废待兴,只要是有益于百姓的事,就算有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嘴巴张在别人身上,任由他们说去便是了。”
      梅姐姐叹口气,语气中略带感慨:“妹妹所做之事,总是异于常人,却又教人不得不佩服。”
      “若罗成尚在人世,或许我便甘愿如姐姐这般,专心在家中当个贤妻良母。”我心里想道,却没有说出口。
      “圣旨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我与梅姐姐一愣,随即辨认出是尉迟瑰的声音,只见他正骑在尉迟恭的肩膀上,展开方才抢过去的圣旨,摆着要宣读的模样。尉迟恭戎装未褪,风尘仆仆却掩不住满脸的慈爱。这边梅姐姐早已迎上去,尉迟恭伸手揽着她的腰,两人神情亲密地一起走来。
      我这些年来,乐见尉迟恭的心思,点点滴滴,在梅姐姐的身上越放越多。眼前这幅温馨的画面,使我艳羡不已。
      尉迟恭看到我,伸手抱下尉迟瑰,说道:“小雅,你在此处正好,大哥正要去找你。”见我一脸疑惑,又说:“你与烟霞观那道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及,我心里一阵纳闷,便反问道:“大哥才回来,怎么就知道了此事?”
      尉迟恭解下腰间佩刀,递给梅姐姐,说道:“方才在宫中听说,昨日皇上当庭杖责了烟霞观一个度使者,据说是由于你在皇上面前称他的丹药有毒?”
      “没错,他炼的所谓‘仙丹’,确实剧毒无比。”我点着头说。
      尉迟恭略沉吟了一下:“难怪烟霞观闹翻了天,全观上下联名上奏,说你血口喷人,蓄意毁坏道教名声,妄图挑起道佛两教之争。”
      “药死了人居然还敢恶人告状,也真够厚颜无耻。”我闻言皱了眉头,冷笑一声说道。
      “烟霞观当日乃太上皇下旨敕建,在朝廷中地位甚高,如今因此而扫了颜面,焉有不怒之理?”
      “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他们说我污蔑,也需列出证据来。” 我一摊双手,无奈地说道,“那皇上的反应如何?”
      “皇上甚是不悦,斥责了他们一番,命他们好好反省,不得再惹事生非。”
      我猜想李世民也会如此,于是嗤笑着说道:“那丹药明摆着剧毒无比,他们这不是自讨无趣?”
      “小雅,你这样说就欠缺考虑了,”尉迟恭皱起了眉头,脸色竟甚为凝重,“问题并非这么简单。”
      我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此话怎讲?”
      尉迟恭解释道:“你想想朝中有多少王公贵族信奉道教,这群道士,在朝中的影响力可是非凡。你这么一杆,捅得可是个巨大的马蜂窝。今日已有不少大臣上疏,要为那度使者平反,还列举你种种不是,请求皇上将旨严惩。”
      梅姐姐挂好了佩刀走过来,指着小尉迟瑰手中把玩着的黄卷说:“这就不对了,方才皇上还下了旨,封了妹妹‘神尼’的称号。”
      “皇上阅过他们的奏折,脸色很是难看,当场便拟了这道圣旨。只是旨意下了之后,群臣对你更是口诛笔伐。当时我恰好觐见,听他们所说的字字句句全都针对着你。”尉迟恭一阵苦笑,“我只为你辩护了几句,立刻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说道:“他们的脑筋是否有问题?难道甘愿去吃那些有毒的药丸?”
      尉迟恭的苦笑变成了无可奈何:“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你所说的话,甚至说那将作监长官正是吃了丹药,才得以升天成仙。”
      我想起了刚才太监的表情,心想他被派来宣读这道圣旨,心中必定也是十万个不情愿,便挥挥手说:“真是愚昧无知。他们爱说什么,就由着说去吧。我相信皇上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也不知他们是否会就此罢休。”尉迟恭的言语中显得甚为担忧。
      我咯咯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一个隐居山野的出家人,又不与人争名夺利。只要我不去理会,他们便没必要与我纠缠不清。”
      正在此时,门房过来对我说:“师太,外面有人找你,自称是秦将军府上的小郭。”
      怎么全都知道我在这里?我诧异地“哦”了一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小郭被领了进来,略略躬了躬身,淡淡地说:“将军命小的来给师太传一句话,‘道为尊,天之宠;勿挑衅,慎言行’。”
      原来又是为了此事,我心里泛起一丝温暖,遂笑说道:“知道了,请替小尼多谢秦施主。”
      小郭不作声,倏地狠狠白了我一眼,扭头便走。我想起秦叔宝昨日苍白的脸孔,忙喊住他,问道:“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
      他“哼”了一声:“好与不好,与你何干?你若真是关心他,便不会对他如此绝情。将军在病中仍时刻关心着你,听到你惹怒了诸位大人,忙令我来给你传话。若如今是将军有危难,你会否如此上心?”
      尉迟恭见他无礼,沉着脸呵斥道:“你是何人,也敢对此说三道四!”
      “大哥,你莫发怒。”我忙止住他,又对小郭说:“小郭,我是真的关心秦大哥,希望他身体早日复原,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这其中许多缘由你并不清楚。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来传话。望你能帮我多劝劝秦大哥,可好?”
      “你为何不自己去劝他?他身体很不好,常常吐血,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我曾求过你多次,你却始终铁石心肠,连去见将军一面,使他有些许的安慰也不肯。”小郭咬牙说着,眼圈有点红。
      我咬着嘴唇,淡淡地说道:“那无非是饮鸩止渴而已,又何苦?”
      “我若是将军,早就忘了你这等无情无义的女子。”小郭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快步而去。
      我明知他说的只是气话,但还是涌起了一阵难过。无情无义,我真的如此吗?我只是念念不忘死去的夫君,难道这种痴情,竟成为了伤害另一人的利器?而这人,正是我以前曾朝思暮想的。秦叔宝伤痛的眼睛在脑海中闪过,心里有些疼痛,止不住地泪水从眼眶溢出。
      “妹妹,别难过了,他一向如此没心没肺,又怎会体谅你的苦处?”梅姐姐用手帕,替我轻拭去脸颊的泪水。
      我叹了口气,问道:“姐姐,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为什么过了这许多年,他依然固执如斯?”
      梅姐姐将我搂入怀中,抚着我的背心说道:“秦将军固然可怜,但若罗将军于你是无法替代的,姐姐自然不愿见你因觉得亏欠而接纳他。情之一字,只能随缘。作为姐姐,我只希望我的妹妹只做她愿意的事情,只希望她过得开开心心。”
      我闭了眼,仔细体味着这句话:“情之一字,只能随缘。”而我与秦叔宝之间的缘,似断未断,是如此的纠结不清。我狠得下心来不去理会,却狠不下心来不去关心。两人所期望的并不一样,而愁煞苦煞,竟是一般。
      山上的数日,都在思绪纷杂中度过。除了秦叔宝的原因外,还有便是这连日来,不断收到尉迟恭从山下来的飞鸽传书,得知京城各大寺院的佛教徒,竟以此“仙丹”事件为由,对道教进行了大规模的笔诛墨伐,而道教也针锋相对,朝野上下一时竟闹得沸沸扬扬。
      自从道教的崛起,佛道两家的争执从来未停过。但由于朝廷的明显偏宠,佛教徒对此也无可奈何,不敢随意煽风点火。我虽名为佛家弟子,但自小受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的教育,对佛家的思想并非全盘接受,而对道家的看法,也非全盘否定。上次对李世民所言,仅仅是针对炼丹求仙而说。然而不想在不经意间竟提供了一条导火索,酿造了这一场教派纷争。
      正宗与否,只是尘世的虚名,又何苦要争个头破血流?原来身入空门,并非就能六根清净。我想到近日来的烦恼,不由得哂笑:要做到六根清净,又谈何容易?
      我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为灵灯添满了油,忽听得庵外人声嘈杂。
      自从香客寥落后,这儿一直甚为清净,就连李世民的随行人员,到了此处也是慢步细声。我不禁纳了闷,随即步出庵堂。
      却见庵外空地处,正站着十几个差役。当先一官差见我出来,一挥手喝道:“给我拿下了!”几名差役立刻拿了铁索,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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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周,终于等到了周末。

      废话少说,更新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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