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孩到男人》马觅梦

72、灾从天降

　　六月天孩儿脸.突然起风了，微风卷着热浪拂过脸面;一会儿后，灰尘开始袭击人的眼睛;不多久，狂风大作，大地疯狂，混乱起来.树木之流异常兴奋，不断地屈身弯腰，梢端想要和土地接吻，有的为追求这种浪漫，竟不惜以生命作代价.南天边跳出一大团乌黑的云，向这边漫坠过来.人间早早地实现黄昏.田野里劳作的人们大声而忙忙地传呼着:‘来雨啦!来雨啦!‘孩子们在大人的指令下，什么也不用顾，只管拔腿跑回家.那些为保护谷子或牲口的农民，就只有等待着浇雨的厄运.瞬间天地连成一体，接连的束束强烈的闪光想要劈开它们;震耳欲聋的雷声也随后冲过来助威.狂风稍有收敛，然凶猛的雨水倾洒面来.公路两侧刚刚还冒裂缝的水沟一下子发生洪灾;山上的水冲下来了;公路上也水流成河.
　　龙家三人受着雨水的洗礼是勿容置疑的，因为他们正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幸而肥料有塑料纸包着.
　　　雨一直地下，由大雨变成中雨，逐渐变成小雨.他们全身湿透，但仍不停歇地向前走，他们心中抱定一个信念:回家.但他们哪里晓得，灾难正降临他们的家.
　　　下午五点多钟，他们终于回到了家.可是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目瞪口呆:他们已无家可归.
　　场面有些混乱，只见斗笠蓑衣移动，人们从树枝和废墟里，翻寻出尚有价值的东西.风声雨声外，人们的交谈声，瓦片的破碎声，树枝的折断声，砖头的滚动声.龙家三人出现时，这些声音不约而同地消失，风雨仿佛很过意不去，悄悄地溜过去，轻轻地飘下来.瞬间的死般的寂静.
　　自天而降的灾祸毁灭了龙家!屋后山坎上一棵两壮汉才可合抱的樟树被大风吹到，屋顶正中砸下去，龙家的两间土砖瓦房，无一幸免于难.左右邻舍，也跟着遭殃.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用不着解说什么.右仁忘记了肩上的重担，立那儿注视着倒坍的房子，足足有一分钟，他的嘴角抽搦着，痛不欲生，身子僵直地倒下.江秀悲伤欲绝，冲上去扒砖翻瓦，撼树折枝，呼天抢地.江水挑着箩筐，形同木偶，立风雨中，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看到.
　　　人们纷纷向龙家三人围拢;大家忙手忙脚把右仁救醒过来，抬往义英老汉家，延医用药;又七嘴八舌的劝解江秀江水......
　　右仁忍痛含悲，向周九生借间屋子，先把家支撑起来.江水借宿茂泉处，江秀搭铺梅梅处，江雄则原有一间房，仍旧过他的日子.右仁同江雄江秀筹划着，农忙过后把房子重新砌起来.
　　然而苏责们来寻麻烦了，宣布罚右仁200块钱，依据是樟树属于国家保护树种，谁屋后的树谁保护，右仁负有不可推卸责任.其间的关联逻辑，只有苏责们自己懂.右仁争辩了几句，苏责们失去耐性，强行牵走耕牛.这牛是右仁和另两户人家共有的，农忙季节里没有了牛，田地成了令人恐慌的问题;右仁无奈，只好向乡亲们东挪西凑，付清罚款及牛的赎金共250块钱;牛总算牵了回来.
　　　江水气不过，可是不敢鲁莽行事.晚上，茂泉说些宽心话表示同情和安慰，江水满腔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股脑儿冲茂泉了发泄:“当时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事后说好话又有什么用，你不要这样假惺惺的好不好!”
　　茂泉很激动:“你必须明白，我不是实权派，他们作出的决定，我没有能力否决，甚至没有资格晓得!我是两头不是人，你们说我是干部，他们说我是叛徒，混了这么久，仍旧当个有名无实的民兵连长，无所作为，行尸走肉!可在你们眼里，民兵连长好像是□□，有很高的地位，有很大的权力.我什么权力也没有，我只是别人的出气筒!左右逢源，辛辛苦苦地挣千儿八百块钱，倒底值不值?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了解我的苦衷，没有人明白我的孤独!我哪忍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欺凌宰割?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也很难过，除非我放弃这个位置，否则我的心不会平静，永远不会!看着心爱的人受苦受难而不能救援，这滋味是人熬的吗?----龙江水，实话告诉你吧，我好像爱上你姐了.我的理想死了，我是个平凡人，我要和周新水一样娶妻生子，过自己的生活.-----房屋倒掉了，苏责们敲诈勒索，这时刻你的痛苦会比我的深吗?又深多少呢?我也是感情丰富的平凡人，而不是你们眼中的没有人性的干部!----我也会说谎，也有虚伪，但仅是一个平凡人所拥有的一点点，我决成不了一个合格的为人民服务的干部，我的谎言骗不过良心，虚伪盖不住道德!----爱的人近在眼前而不能亲近，你说这日子该怎么过?”
　　茂泉颤抖得厉害，声音像是跳跃的音符，情调激昂，以至于不能自制，不停地挥舞着手臂.
　　他冷静一会，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话:“江牯，请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