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销记忆》步卿梧

4、第 4 章

　　肃扬故意提前一小时下班，准备晚上的行动，恰巧赶上了没出门的程晖。两人最近见面机会很少，几天说不到一句话。站在厨房门口的程晖愣了一下，惊讶在眼中停了三秒后消失，恢复平静后说：“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报社没事，就先回来了。”肃扬低着头，脑海中在不断演练如何做好一个卧底，此时都恨不得去把《无间道》再拿出来看几遍，思绪全然没放在眼前的程晖身上。

　　程晖知道他向来如此，一遇到自己在意的事就会全神贯注，无心顾他，淡然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一边撩起袖子打开龙头，一边淡淡地说：“我把饭做好就出门，你记得吃。”

　　“晚上我可能要出去，在外面吃点就好。”肃扬实在没心思吃饭，恨不得当即换了衣服出门逮淫媒去。

　　程晖哦了一声，把拿出来的肉又完整地把放回冰箱里。

　　他这个人一直都不喜欢解释，也不喜欢询问。那张宛如冰块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的脸，始终不会有过多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真没感情，还是故意隐藏心事，总让人琢磨不透。肃扬看不透他，也懒得琢磨，幸好他个性大大咧咧，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了就好。这样性格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反倒格外融洽。

　　“程晖，你看看这个怎么样？”在房间里鼓捣半天，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结果发现这小子竟然在试穿衣服。

　　程晖故意眯起双眼，露出蔑视的神态：“你变性了？”

　　“你他妈才变性！工作需要。”话音刚落，一只玻璃杯就径直丢向程晖。

　　“不要破坏公物。”单手接住杯子，再平稳放回餐桌上，流畅的动作让肃扬看得瞬时有些走神。

　　住宿舍时，就属程晖的话最少，可这家伙一旦开口就格外刻薄。但凡遇到程晖拿话刺激他，肃扬就会丢东西。大到脸盆小到水果刀，反正只要手能触及到的东西，他总能找来丢，程晖也偏偏都接得住。真像小夫妻吵架——宿舍里其他哥们常这样嘲笑他俩。

　　咦？——这时肃扬才注意到今天的程晖有些与众不同。完全没了平日里清寒的装扮，眼前的程晖——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他记得程晖有一八二，人略显清瘦但绝不单薄。平日除了校服，就是几身简单的休闲装，还都是他送的。班上女同学常悄声议论说，程晖其实长得挺帅，可就是不会打扮，整天土里土气的，若能好好修饰一下，绝对可以迷死人。

　　而眼下的程晖，就应该属于那个修饰过的形象。藏青色的休闲西装裁剪十分合身，挺直的腰杆修长的双腿，整个人被衬得格外英俊挺拔。内里搭配一件浅蓝色衬衫，最上头两颗解开的扣子下，露出的锁骨格外显眼，皮肤偏象牙色，泛着健康的光泽。

　　肃扬一下子看呆了，现在的程晖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性感。

　　程晖被盯得很不自在，他极度讨厌这样的目光，那里面似乎装着毒蛇猛兽，顷刻间就会奔腾出来将他吞没。他狠狠瞪了肃扬一眼：“看什么？”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肃扬立刻转移开视线，可心跳还没缓和下来。一种莫名的悸动涌进身体，他发现每次和程晖近距离接触时，心脏就会异样起来。

　　程晖看了看表，不再理会发呆的肃扬。转身走到门边，穿起皮鞋，说了句走了，便匆匆离开了。

　　“陈……”肃扬回过神突然想起什么要告诉他，却发现门大敞着，人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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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红酒绿的夜晚是属于年轻人的世界，Z市这座摩登现代的都市，到处弥漫着的也正是年轻人最喜欢的东西——诱惑和欲望。

　　深秋，天气转凉，一到晚上冷风嗖嗖直往衣服里钻，让路人不禁会打几个冷颤。程晖的西装是量身定做的，天鹅绒的面料将上身保护得严实安全。领口依然敞着，一阵风吹来，凉意由上而至趁虚而入，蔓延到整个胸前。程晖似乎很享受这种冰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最适合早已麻木的他。

　　走进街角边一家不起眼的酒吧，转了几个弯进入一间昏暗的地下室，这里就是他打工的地方。楼上的酒吧装修得奢华但格外俗气，来此的大部分都是游手好闲的社会人士。地下室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考究的精装修配上上世纪末的西洋情调，静谧中透着股不可捉摸的神秘气息。程晖喜欢这里的设计，安静平和，让人不至于太浮躁，也不至于太寂寞。

　　“等你很久了。”那人还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的位置，灯光昏暗得只能照出他的轮廓。

　　此处只有一个客人——这里的主人，也是附近几条街所有地皮和房产的拥有者：韩拓。

　　“塞车。”程晖刻意保持着距离，在韩拓对面坐下。

　　他仿佛刻意在用距离提醒着自己，他和那些出卖自己□□和灵魂的人不一样。

　　“看起来，你今天兴致不高。”韩拓说话很简短，语气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王者风范。

　　程晖所了解的韩拓是个出色的商人，时常出现在知名杂志的成功人士专访栏里。韩家做的是房地产生意，从祖父那辈起家产就富可敌国，目前的事业大部分都在美国。这两年中国的经济形势大好，韩拓便从国外回来投资中方市场。他眼光独特又具备实力，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智慧和魄力，没几年工夫，就将韩家的资产又翻了倍，现如今他已成为海内外知名的富豪。

　　韩拓今年三十七岁，有着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成熟心智和阅历，同时却保留了一张让人羡慕不来的年轻脸孔。两年前他宣布结婚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暗恋他的千金大小姐捶胸顿足，黯然神伤。

　　程晖拿起一杯红酒，浅尝了一口，说：“我挺好。”

　　“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韩拓将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上，下巴不偏不倚地架上手背，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程晖。

　　二十四岁的程晖，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狼，骨子里透着天生的倔强和骄傲，却又不得不认命与自身的弱小与无能。如果他韩拓是个猎人，那面对这种猎物，他更有兴趣观赏和玩弄，而不会轻易捕杀。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程晖不想跟韩拓硬碰硬，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个男人给的，他需要钱，韩拓是他最大的金主。

　　“那先吃点东西，然后带你去个地方。”韩拓边说，边招呼服务生送来了牛排。

　　西餐讲究的是礼仪，程晖对此早已驾轻就熟。这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他知道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感，即便不喜欢，他也逼自己去习惯。这三个月的历练，让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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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哥，帅哥！”一个带着金项链的男人站在人行道中间，恰巧截住肃扬的去路。

　　肃扬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感，恶狠狠地问：“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看你人长得不错，有没有兴趣做演员啊？”男人挡住去路，油嘴滑舌地说道。

　　“演员？GV我可没兴趣！”肃扬扬起眉毛，露出一脸居高临下的姿态。心中暗暗窃喜，没想到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这正是肃扬今晚的目标。他要混进那个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当诱饵。当然这也源自于他对自己外表的绝对信心。一八五的身高，打篮球练出来的结实肌肉，身材匀称而挺拔。脸就更不用说了，英气的剑眉，笔直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干净中带着涉世未深的单纯感，有种叫人一见倾心的吸引力。这张脸绝对就是他最好的本钱。

　　“当然不是，我可是正规公司的星探，怎么会让你去拍那种片子呢！？”

　　肃扬觉得可笑之极，瞅了瞅那身专业暴发户的打扮，愣是忍住笑容，讥讽地低哼了一声：“是吗？”

　　“当然当然，我看你条件这么好，一定能做模特，或者拍个偶像剧也不错！”男人再次搓着双手，谄媚地凑过来。

　　“那我该怎么做？” 实在不能继续冷淡下去，为了保持对话，肃扬稍稍表现出一点欲迎还拒的态度。

　　“你要真有兴趣啊，改天介绍几个老板给你认识，都是有名气的人，投资电影公司的。一起吃个饭就好，机会大把大把地来啊。”

　　“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先给你我的名片，可以打电话去我们公司问问嘛！”男人递上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张波的名字，还有一排公司的地址和电话。接着说，“这是我们公司的电话和地址，你要不信我，明儿就来公司看看，保证让你吓到，不是我吹，现在想来我们那儿发展的年轻人多了去了，你要不把握机会啊，过两天还轮不到你了呢。”

　　“这样的话，我得考虑一下。”肃扬一手接过名片，另一只手放到嘴边，若有所思地回答。

　　“要不这样，帅哥，你也给我留个电话，我过两天找你。你要是想来呢，咱就再约；要是没兴趣，咱也不勉强，怎么样？”张波态度稍稍强硬起来，看来这家伙也是个老手了。

　　“好的，那我给你电话。”说完就去口袋里找笔。这也是他的策略，作记者身上都会带纸笔，但为了防范对方看出自己的身份，他今天连钱包都没带，只带了些零钱出来。

　　“来，来，就写这儿吧。”张波这人倒也有办法，在路边小摊找来张废纸，从口袋掏出一支派克钢笔。这些人看着俗气，却总能买得起好东西，真是糟蹋那支名贵的钢笔。

　　一踏进家门，肃扬就沾沾自喜起来，首战告捷，没想到这么容易。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设定的剧本发展着，他不免开始佩服自己这个计划的完美。轻松洗完澡，一看表已是凌晨三点多，完全没注意到程晖还没回家，便自顾自地倒头大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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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不准再出现这样的事。”

　　韩拓开着宝马，程晖坐在副驾驶座，故意撇头看窗外，没有表情，也不理会。半小时前，两人在一家夜总会。他不知道韩拓的用意，只晓得当时来的几个人都是金融界的大老板。

　　陪酒聊天是惯例也只是前奏。程晖知道但凡有钱人多少都有些不可告人的怪癖。已经看多了这些事，他早习以为常。只是今晚有些特别，酒喝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肃扬，想起出门前他看自己的眼神，一阵胃酸泛了上来。他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那是一种欲望，这三个月他常看到这样的眼神，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他开始痛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痛恨什么。

　　“阿晖啊，有咩女朋友啊？”从香港来的王老板，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广东国语。

　　程晖冷漠地摇摇头，眼睛只盯着面前的酒杯。

　　“那偶给你介绍一个哇！”王老板倒是对他颇有兴趣，招手叫来一个坐台小姐，“美美啊，偶们阿晖没有女朋友啊，你看看中不中意啊！”

　　那个叫美美的女孩最多也就二十岁，浓妆艳抹的脸，配着廉价香水的混杂味道，只教程晖躲闪不及。

　　“咋么啦，阿晖唔中意偶们家美美啊？”

　　实在听不下去，程晖只得冷冷回答了一句：“我对女人没兴趣。”

　　这话一出反倒让在场其他人眼里闪出异样的光。他也立刻意识到，这句气话闯祸了。

　　“哈哈哈哈，好孩子啊，偶就知道你是个上道的人，偶很中意你啊。”王老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程晖的话果然正中他下怀。那老脸上的褶子挤凑成一堆，怎么看怎么反胃。

　　“我对你更没兴趣。”程晖没有醉，他只是突然管不住心里那个出来阻挠他的声音。

　　“你！”王老板一拍桌子，翻脸作势，要叫外头的保镖进来教训程晖。

　　韩拓看情势只好起身打圆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借口说程晖喝多了，便将他匆匆带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