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销记忆》步卿梧

2、毕业

　　“程晖！时代报社录用我了！”一道阳光从敞开的大门扫进宿舍，紧随其后的是更比它耀眼的肃扬。手里晃着刚从收发室拿来的信，兴高采烈得大叫着冲进宿舍。

　　程晖坐在靠窗的写字台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得宛如雕像，仿佛与世隔绝，远离尘嚣。听到肃扬的声音他才稍稍弯起嘴角，当为回应。

　　“恭喜。”语调也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不带任何情感的起伏——平静中夹杂着冷漠。

　　“今晚我请客，咱俩好好喝一杯去。”

　　肃扬开心得忘乎所以，中学时代他迷上了摄影，一心希望将来能做个摄影记者。高二那年，他靠打工攒钱买来的一架富士相机，直到现在都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

　　“还没开始赚钱，就先学会花钱了。”放下手中的书，程晖接过那张通知瞄了一眼。他也在等一家电脑公司的通知书。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对很多大学生来说，将是一个全新生活的开始，而对程晖而言，却似乎多了种莫名的恐惧。只怪他来自偏远的农村，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被所有人灌输着一个思想——努力学习，因为那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方法。只有分数能让他走出那片穷山沟，所以他成了乡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进了大学后，他更是勤工俭学，成绩优秀，堪称典范。他和肃扬是大二那年搬到一个宿舍的。后来两人很快成了朋友。肃扬家在本市，父母是公务员，家境虽谈不上富裕，却也小康，程晖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太衣食无忧了。

　　“放心啦，你那边肯定也没问题。”肃扬灌了一大口啤酒，望着坐在身边一语不发的程晖。他多少了解程晖此刻焦急的心情，如果毕业前还落实不了工作，他很可能就要回老家种地去了。

　　“没事。”程晖勉强扬了下嘴角，拿起桌上的酒，一口气灌了半瓶。

　　说没事是假的，这年头找工作靠的就是人脉和关系，像他这种没有背景想靠白手起家的人，若是此刻还坚信前途能一帆风顺，就明摆着是自欺欺人了。

　　“你也别担心毕业后住处的问题。报社那边肯定能给我安排个宿舍，到时候你搬我那儿住就行。”

　　“再说吧。”程晖说话向来闷闷的，不爱参杂感情的色彩，总像是在描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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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程晖终于收到了那家电脑公司的来信——不是聘书，是一纸委婉的拒绝通知。理由人家没说明，但他心里明白——因为不是本地户口。

　　再次坐到宿舍的窗边，望着外头的校园。正值初夏，知了的叫声不绝于耳，宿舍楼前几棵茂盛的梧桐树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此时的程晖只能悄然叹息，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对这个道理他心知肚明。只是他自认自己也并没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甚至还自认为已经足够豁达，波澜不惊。只是在此刻竟然隐约妒嫉起那个被录用的肃扬。猛然间他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在这个该为朋友高兴的时候，他怎会生出如此丑陋的嫉妒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各自忙碌。肃扬也忙于报社的事情，经常不回宿舍，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本来四个人的宿舍就剩了程晖一个，顿时冷清许多。肃扬分到报社的单人宿舍后，悄悄给程晖打了把备用钥匙，找了个机会塞进了他的行李包里。吃散伙饭那天，大家都喝醉了，程晖第一次借着酒劲儿告诉肃扬，他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他会永远记得这份情谊。那晚肃扬也感动得哭了，说了不少肝胆相照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