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龙筱雨

43、离世

　　睡得正沉，李笑就听着耳边手机一个劲的响，微微睁开眼睛天只蒙蒙的亮了一点，她伸手去床头柜摸来电话，闭着眼睛接了起来：“喂……”
　　齐天被一阵跌撞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李笑就已经跑到了他床边，死死攥着他的手，表情惊慌，语无伦次。“医院、医院……奶奶！”
　　他第一反应以为她做噩梦了，却又见她手里握着还没挂断的电话，蓝莹莹的光隐约看得到正在通话，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严重了，下床胡乱套了件衣服。李笑只穿着一条粉蓝色的裤子和吊带衫，连外衣都来不及套就要往大门跑，他赶紧又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匆匆忙从桌上拿了钥匙就追出去。

　　齐天一直就不知道医院那边奶奶到底是怎么了，路上她一句话不说，也不哭，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喘着气。时间刚刚六点，路上的行人车子都不多，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医院。早晨的空气有些污浊，伴随着冷空气，更是让人有些觉得呼吸困难。天没能全亮起来，此刻的住院部显得有些死沉死沉，齐天皱了皱眉，觉得心里很是压抑，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从电梯出来，楼层出奇的安静，李笑本来在他前面几步，在快到病房前的时候突然就放慢了脚步，齐天上前去搂着她，被她肩头一动给闪了下来。大大的外套下她的肩膀尤为单薄，却还是清晰可见胸口的起伏，她走过去把房间门推了开。

　　他跟着进去，屋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大家呼吸的声音，李清河见他们来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头，一言不发。李亦的眼眶是红的，一见到李笑就把头别了开。李笑一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呼不出来吸不进去，就那么堵着，堵得她浑身疼。奶奶平躺在床上，和昨天看起来一样的安详，她走过去，紧贴着床，轻轻的叫：“奶奶、奶奶。”对方没有回应，身后已有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是谁的。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奶奶睡得那么沉，她强笑，叫不醒她干脆就摇一摇，可手一贴到奶奶的脸，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像针一样扎进她的手心，顺着胳膊深深刺进去。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怎么回事？怎么会那么冷？是不是被子不够？拿被子去，把空调温度再调高。”说话间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笑笑，奶奶她……”李清河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凌晨四点，他们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老太太是半夜走的，阿姨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身子都凉了下去，医生做了检查，连抢救都免了，说是大概两个小时前老人家就寿终正寝了。癌症的病痛拖了她那么久，能在睡梦中去了对病人也算一种安乐，一家人考虑了许久最后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给李笑打了电话。
　　李笑噗通一下跪倒在床边，眼里的泪忍不住汹涌而出。明明昨天还跟她谈天说地，跟她吃饭散步，明明她走之前奶奶还握着她的手睡着，怎么会才那么几个钟头人就……不在了呢？“奶奶你不能骗我！昨天你才答应的要看着我结婚将来要给我带宝宝，你为什么这样？你快点醒过来啊！”她扑到奶奶身上抓着被子摇晃，“奶奶你快点起来啊！快点！起来好不好……”她一声声的恳求，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齐天鼻子一阵阵泛酸，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她不依，死命的挣扎，她就是要把奶奶叫醒，奶奶只是睡得沉了些而已，“你别拉我！”她吼，“你看你看，奶奶明明还在喘气，我都看到她睫毛颤了一下，齐天你看啊！奶奶没事的！”她哭着扯着他胸前的衣服要他看，要他看清楚其实奶奶根本没有事。
　　“笑笑，奶奶已经没了。你听话……”他把人按在自己胸前，“你别这样。”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可他抱的紧一点办法也没有，急了她就咬他，用尽全力的咬，他只闷哼一声全然由着她发泄。最后她不动了，就还是紧紧抓着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就在他怀里发出一声痛呼，痛到了极致的悲怆声音从心底发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再忍得住。李清河的脸色一度苍白了起来，李亦也拼命扭着脸，只看得见他肩膀一再的抖动，二妈也是捂着嘴不住的哭。齐天的泪从眼角滚落，抱着怀里的人怎么也不松手。

　　葬礼的那天天空阴霾，殡仪馆的大礼堂来了很多人，黑衣黑裤，全都那么庄重严肃。
　　李笑一开始还在一旁向来人回礼，后来觉得实在撑不住了，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她这个李家女儿外人了解的也不多，索性绕到了后面，在那帘子后软软的靠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的棺椁。看着看着她就眼眶模糊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这几天每晚她都守在奶奶的房间，那个有着一屋子“老古板”家具的房间里，她时时刻刻感受着奶奶留下的气息，却没再掉过一次泪。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她慌乱的抹抹脸，手刚拿开一块格子的手帕就递到面前，她抬头看去，逆着灯光的男子一脸和煦，微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她要站起来，成安然却已经先她一步蹲下身，“用这个吧。”

　　她接过来，“谢谢。”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脸，他抬起手来，李笑往后一躲，他笑笑，“这个地方没擦干净。”边说边继续伸了过去，暖暖的指腹擦在她颧骨，轻轻拭了两下便拿开了。
　　“谢谢。”她又一遍答谢，没精力客套了，她什么心思也没有，只觉得随他去好了。
　　成安然起身拉过旁边的椅子陪她坐着，从看见她的时候他就觉得心蓦然一紧，像是被谁捏了一把。她穿着黑色的套裙，衬得消瘦的脸颊更为苍白，整个人无力的斜斜靠着，看得人心头发酸只想好好把她护在身边。沉默着又坐了一会，李笑拼命把眼泪憋了回去，坐直了身子调整呼吸。
　　“笑笑，难受就哭出来吧！”成安然皱着眉，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她这么憋着了。

　　李笑摇摇头，“哭有什么用，哭了，奶奶也回不来。”最亲的那个人走了，向来最珍惜她眼泪，最能让她肆无忌惮撒娇耍赖用眼泪去骗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没有了这个人，她的泪水到了任何地方都只会是廉价的，所以，她不哭，再难过都不要在外人面前哭。
　　她站起来，“我要出去了，你呢？”成安然点头，自然是跟着一起。

　　两人刚才帘子后出来，正巧就碰上来找她的齐天，他眼底神色一晃，闪过一丝不明。李笑看见了他只是点点头，成安然也不解释。齐天没理会他，直接就把李笑圈到了怀里，“我到处找你，怎么在这？”
　　李笑对他此刻的亲昵没有过多表示，只回答说自己没精神应付那些人，齐天看她微红的眼睛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低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成安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心情复杂，叹了口气，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

　　说是秋天，实则气温让人觉得一点不差冬季了，尤其晚上更是冷得不行。灵堂里几个小小的火盆提供着温度，橘红色的光从黑色的木炭中闪烁，烧了纸有些呛，李笑别过头去咳嗽了两声，没一会就有人倒了杯水给她递过来。
　　“你还在？”是齐天，下午宾客就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剩下的只是李家人和一众不算多的亲戚。她无暇顾及别人，一直就没注意到他竟然留到了现在。她要起来，腿有些麻，身子歪了一下，齐天就赶紧的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半抱着让她站起来。
　　“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她淡淡的说。
　　他看着她，无奈的笑，在她额上烙下一吻，“我陪你。”
　　“真的不用，你回去吧。”她还是让他走。
　　他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把她搂进怀里抱着，大手在她背上摩挲，“我会陪着你。”
　　这句话如果是在以前，在那次他酒后说那些话以前，李笑觉得自己会感动得满脸泪，可现在她没什么感觉了，真的没有了，陪着吗？她不要了，她不再要这种对方怜悯的付出，没必要，也没意思。不过她终究是没说话，就这么任他抱着。

　　李亦给他们送了点热汤食过来，她从齐天怀里出来，帮着弟弟接过东西，还是自然而然的先给他端来一碗，李亦见了冷眼扫他一下。从那次以后李亦见他总是这副不爱搭理甚至有些厌恶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先，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办法缓和一下，奶奶就出了这事，就连对她的一个道歉他都还来不及给。
　　后半夜齐天陪着李笑一起在灵堂，他看她一整天都蔫蔫的样子，生怕是不是病了，探探额头倒也不烫，反而整个人有些凉，找了毯子来给她披着，又把她的手握住给她取暖。

　　“齐天，你说奶奶到天堂了吗？”快要接近天亮的时候她才跟他说话。
　　他想了想，“应该到了。”
　　“恩。”就这样她便没了下文，还是那么静静的，就睁着眼睛盯着前面。
　　他不忍，“笑笑，你要开心一点，不然你让奶奶怎么放心？”让我怎么放心？只是这话他觉得太酸，没说得出口。“没事的，以后还有我，不会有事的。”他把她搂了过来，让她背靠着自己。
　　李笑沉默了一会，“恩，会好起来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就这样任他抱着自己，然后闭上眼睛，盖住那些即将弥漫上来的水汽，紧了紧身上的薄被，企图也一样掩盖住左边胸口那种揪着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