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天涯共此时》铃上莲花心

26、暮合空相对4

　　返程的路上，天乐的心情极好，一路哼着我闻所未闻的小曲。
　　我只在一旁温温婉婉地笑着，也不去打断她。
　　直到，前方出现了无道和雨蝶的身影。
　　那两人，正闲静地坐于一棵参天大树之下，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双目微阖，幸福得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双手捧着个绿色的叶子，凑在嘴边，咿咿呀呀地吹出动人的曲调。
　　原来，用毫不起眼的树叶吹出的曲子，也可以那样好听。
　　天乐正待去向他们打招呼，却被我紧紧拉住了，“不要打扰他们。”我故作平静地说着，领了她，绕道而行。
　　方才还艳阳高悬的天空，怎么忽然就变得灰蒙蒙的？
　　“惜颜，你没事吧？”天乐拉了拉我的衣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等剑仙炼出强力丸，我们就可以去找情仙了，又可以见到惜涯，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
　　“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加快脚步？像是在逃跑。”她一语中的，“你在逃避什么？如果逃避了心里就能好受一点，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被情所困的人了。”
　　“我……我只要看到他幸福的样子，就已经很开心了，加快脚步并不是在逃跑，而是，我并不想带给他困扰。”我抬首看向被枝叶遮去大半的碧蓝色的天空，在那里，惜涯急速离去的身影隐隐若现。
　　“惜颜，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好了，再见。”
　　说是再见，自那以后，却再未见过。
　　一时间，我怔怔地出了神。

　　午饭的时间一到，众人都自觉回到了昆仑剑阁旁边的空地上。
　　仙乐、荣狄的神色如常，问天却是一脸的不忿，想是适才得受那二人的“开解”，心里窝着一团无名之火，原也是他的错，便不好发作。
　　无道、雨蝶看起来都是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颇叫人羡慕。
　　天乐忙不迭地凑到问天身旁，笑道：“老爸，怎么了？”
　　“没怎么，吃饭！”他眉毛一挑，冷冰冰地道。
　　她吐了吐舌头，偷觑我一眼。
　　我忙垂下眼睑，假装没看见。
　　就在我们七人默默就餐的当口，漠风回来了，依然是御剑而行，湛蓝色的袍子，片尘不染。
　　只是这一次，在他身后，静静躺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衣，娇艳若血。

　　剑仙落到我们面前，长袍随风翻涌，飘然出尘。
　　那红衣女子被他安置在地上侧身躺着，比阳光还要明艳的脸庞映入我们一众人等的眼帘。
　　正是那偷了漠风玉佩的少女。
　　“她怎么了？”我放下手里的野果，迎上前去。
　　漠风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对我深深一揖，恭声道：“她是守护凡界剑仙庙的巫女，伤重不愈，奄奄一息，还望上仙施救。”
　　“怎么就受伤了？”我惋惜地看了那少女一眼，她紧闭双目，对身周一切浑然不觉。
　　“本仙适才巡山的时候，见她躺在一处断崖之下，想是攀爬的过程中不慎坠落的。”漠风的语声平直，只是不知心里是否已是波澜壮阔。
　　“所幸她穿的是大红色的衣服，不然，也就不会那么醒目，而被你发现了。”我悠然叹了一句，上前去检查那少女的伤势。
　　果然如剑仙所言，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我的天泉圣水！”我哀叹一声，将手缓缓探入袖中。

　　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明艳少女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悠悠醒转。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慢地逐一扫过，最后，粘到了剑仙漠风的脸上，“是你……咳咳，”她拿袖掩了嘴，“救了我？”
　　“是惜颜。”漠风淡然道，伸手指向我。
　　少女熠熠生辉的眸子瞬息黯淡下去，末了，勉强冲我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你叫惜颜？”
　　“嗯，花神惜颜。”我冲她粲然一笑，“你叫什么？”
　　“芊殇。”她简洁地答了，忽而疑道，“这昆仑山上，为何会有你们这许多人？”
　　我刚待开口，剑仙却抢先叱道：“才刚好了，哪来这么多的问题？赶紧歇着养伤，等完全痊愈了，我送你下山。”
　　芊殇乖顺地缄默了。当晚，我们再找她说话，她只是但笑不语。

　　芊殇的伤没几日就好了。在这期间，无道和雨蝶仍是喜欢避开众人，享受两人独处的时光。
　　剑仙时不时地会来找仙乐说说话，每每这个时候，问天、荣狄和芊殇就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俩。
　　虽说我和天乐也会盯着，但是心境大为不同，我们只当是在欣赏世间绝佳的风景，别无它意。
　　芊殇的伤势完全痊愈的时候，剑仙像是忘了要求她下山的那通训斥，仍是经常不露声色地来找仙乐说话，对明艳的红衣少女，却是视而不见。
　　就在众人以为剑仙已然默许芊殇留在昆仑山上的时候，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他却不容分说地走到她面前，用一种淡漠的口吻道：“你的伤既已痊愈，就走吧。”
　　“为什么？”她绝望地看着他，我甚至听见了她心碎的声音，“为什么我不能留下来？”
　　“因为，”他眸光冷凝，不带丝毫热度，“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爱的是谁，你心知肚明。”
　　“好，”她凄然一笑，“很好！”
　　那一刻，我在她墨色的眼眸中，看到了火红的恨意。
　　她跌跌撞撞地离去了，没有回一次首。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被山林掩没，剑仙漠风才缓缓看向仙乐，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也走吧，不过，要从另一个方向。”
　　谁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强力丸没有到手，我们不会走。”我沉定地看着他，语声肃然。
　　“我将它给了你便是。”他微微一笑，从袖间取出一物来，仿若白玉雕琢而成的两根手指稳稳夹着的，赫然是一颗赤光大盛的药丸。
　　那样炫目的光芒，一时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是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成么？”仙乐疑道，忽地，山风大作，将她洁白胜雪的衣裙吹得呜呜作响，“这才三七二十一天，为何它就横空出世了？”
　　“因为，”漠风眷恋地看了仙乐一眼，“本就只需要二十一天。当初声称要四十九天，只是为了与你多呆上一些时日。”
　　“可是，此时你又为何要告诉我们真相？”仙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仍是不解，眉心不自觉间微微地蹙了起来。
　　“因为芊殇下山了。”漠风的神色一黯，“她这个人，表面看来毫无恶意，心性却最为可怖。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就算是不择手段，她也一定要到手。”
　　“你指的是？”仙乐望向芊殇下山的方向，神情怅然。
　　“因为我，她对你生了恨意，她一定会向天庭告发你们，所以，这个地方，你们是待不下去了。”漠风的语声平直无波。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问这话的时候，仙乐面含忧色。
　　漠风的面上忽地就现出一抹粲然的笑容来，“芊殇如论如何都不会害我，这一点，你们无需挂心。”
　　他的话，我并不全信。
　　既然明明熟悉芊殇的心性，他又为何要刻意赶她下山？
　　这种引火自焚的做法，睿智如他，又怎会不慎做出？
　　只是，时间紧迫，我已来不及多想。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逼出情仙！

　　我们一行七人与剑仙告别后，即刻向昆仑山脚迤逦而行。
　　行出不过半里地，仙乐终是不忍，驻足，转身，向那高处放眼望去，渐渐的，毫无表情的面上，一丝清浅的笑意氤氲而生。
　　我循着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一人目光交接，那人傲然站立在高处，衣袂飘举，片尘不染，与我对视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白矖就托付给你了。”
　　我正讶于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目光重又落回仙乐身上，双唇轻微地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仙乐和漠风，他们二人，在这离别的时刻，站在暮色四合的天地间，犹自空对着，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