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世界的法则》游乙

2、失去形体和声音的神

　　PART 1 失去形体和声音的神

　　再次醒来，简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与白的世界。
　　纯白的天空与纯黑的地面在望不尽边际的远处汇聚为一条延伸开来的线。
　　□□一声后支起身，身体触及的地面竟然荡起波浪，仿佛被惊醒的湖面般，一圈圈漪涟碰撞着绵绵延伸开去。轻轻摸了摸，黑曜石般的地面却光滑得如同一面玻璃。用力敲击一下，“咚”的一声，地面再次泛起了漪涟。
　　抬头向上望去是纯然的白。白茫茫不分高低地直压下来。
　　简诺抬起一只手向上摸去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于是她缓缓站起，途中因为眩晕打了个趔趄，但半抬起的手依旧没有碰到其它东西。
　　“你是谁？”
　　简诺微惊，转过身去。问话的姑娘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外国人，盘坐在地上，低胸吊带裙外套了件实验室中的白大褂，金色长发被利落地扎成马尾，发间隐隐透出挑染的冰蓝色，一张宛若封面模特般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时戒备的神色。
　　“你是谁？”见简诺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次。
　　“这是哪里？你会说中文？”
　　听到回话，女孩一眨眼，显露出一种交杂了玩味的惊诧。她耸了耸肩，似乎没什么兴趣与同样不明白情况的简诺交谈，闭上眼不再说话。
　　简诺笑了下，扭头继续自己的探索。
　　空间很奇怪，似乎无论自己向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点，与其说是“回到”，事实上更为诡异：明明前一秒已经走到了外国女孩的背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却又再一次站回到她的右前方。
　　这个梦真的很奇怪。
　　笑了笑，心中却隐隐明白这不是一个梦。
　　很快，空间中来了第三位访客。
　　第三个人是名三十出头的黑人男子，戴着金边眼镜，西装裤和领带，标准的办公装束，手上还端了只咖啡杯，深褐色的咖啡洒到了衬衫上。
　　三人定定对视几秒后，男子突然后退一步，嗷地吼了声shit，掀起自己烫湿的衣服，脸上显然是被四周震住的表情。
　　“这……是哪里？”

　　这一次，一个神秘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既然人齐了，就开始吧。】
　　“你是谁？”，空间里的三人惊诧中盯视着对方，异口同声地叫道。
　　声音不疾不徐地在他们心中响起，耐心得犹如慈祥的长辈，却威严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敬畏。
　　【我有很多个名字。人们称呼我为“神”，也叫我“真主”，我被尊为“梵”，但也被命为“诸法”，我既是“道”也是“空”，我有很多的名字，我还可以是自然是宇宙，你们可以用一切所希望的来呼唤我。】
　　三个人第三次迅速交错着目光。
　　“你想做什么？”，男人继续问道。
　　【请不要担心，您们是安全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重头讲起。】
　　点点头，简诺索性也坐了下来，纷杂狂乱的感受几乎要夹杂着心脏从胸腔中蹦出。
　　——这真的会是梦么？

　　在所有人都默许后，声音开始了“他”的叙述：
　　【起初，有两个世界。一个诞生自聚合，而另一个起源于碰撞。我们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材质去创造它，但却赋予它不同的引导。后来我在那个世界的朋友突然向我提出一个赌约——
　　看看哪边的世界才是最完美的。
　　于是大约每1000年我们交换3个人类，这三个人要尽自己所能去完善对面的世界。
　　作为赌注，胜利者可以向失败者索要一件东西，而那三位勇士将可以向我们许下各自的愿望。
　　我同意了。
　　在第一次，我选出最美的女人海伦、正直勇猛的帝王姬发、以及伟大的领袖摩西。
　　海伦教会那里的女子打扮与舞蹈，她在山坡上起舞，三十七位诗人为她写下传世的赞歌。姬发认为完美的世界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他致力于建立起另一个王朝，但是他的努力却失败了。至于摩西，我虔诚的传教者无功而返。
　　而‘那边’的三个人类。他们是掌握了世界奥妙的创物者，那三十六个新物种的奇妙想象甚至连我也由衷赞叹。
　　于是我输了。我把我的形体输给了对方，从此再也无法以物质的形态降临于你们的世界。】

　　“这听上去不太公平，”披着白大褂的外国姑娘突然开口，“难道对方世界里的人类拥有魔法？”

　　声音发出几声低笑：
　　【是的，那边的世界，精神定律胜于物质定律。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人类可以在呼气中创造出遨游于天空的鹏鸟，让石头开出鲜花，清泉变幻为美酒佳酿。但是小姑娘，你的世界也很美好，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听上去，那些‘魔法’似乎更炫。”黑人男子笑着一晒，“说说那些人为什么失败吧。”

　　【姬发想要建立的国家是建立在奴隶们的血汗上的国度。但是他忘记了：精神定律凌驾于物质世界。于是当绝大多数人类对他的制度产生厌恶之心时，他的国家也随之崩溃了。
　　至于摩西。呵，我的朋友是个贪玩的家伙，他喜欢行走于大地混迹人群之中。人们尊敬他却并不需要去崇拜他。摩西的宗教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那么第二次的比试呢？”
　　【第二次的比试我送去了科学家阿基米德、名医华佗还有无忧王阿育。于是在那个世界中出现了启蒙物理与医学，至于阿育王，他的王国依然无法使大多数人都感到幸福。
　　但是，我依然失败了。】
　　轻微颤抖着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中爆起一个痛苦的火花，然后又继续了下去，
　　【华佗的医术并不完全适用于那边的世界，阿基米德的物理虽然取得了成功——然后‘那边’的三位，一位将地球中人类的视线引向宇宙，他帮助古希腊学家完成了日心说的测算；第二位是位能说会道的小伙子，他为玛雅人在提卡尔城中建起一座座辉煌的神庙，用神的语言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砖之上；至于第三位，她，产下了汉武帝。】
　　白人姑娘嘴角一扁，意味深长地笑了。
　　“和种族歧视的某些国家不同，在中国自古种族融合很正常。”简诺说。
　　“从刚开始你就在以为别人也在说中文。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察觉的人，把别人都看做是自己的一部分的这种自大简直难以想象。”环抱双臂，女孩索性直白地表示出嘲笑。
　　“啊……”片刻思索后，简诺也笑了，“呵，神的空间中没有语言障碍而已，既然你早就知道却一个字不说，不知道你们国家怎么称呼这种行为，但是我这里有个很适合你的词：装、B…”
　　毫无理由的相互敌视感在姑娘们的争强好胜中被不断放大，于是在两人同时甩出一记鼻音后，气氛迅速僵持起来。
　　“嘿，小姐们，冷静。”黑人男子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迅速转回了话题，“我们还是听听自己的‘神’又输掉了什么吧！还有第三次赌约。第一次是公元前1400-1200年，第二次则是公元前400-200年，那么第三次应该是公元后800-1000年？”
　　声音并未因为被屡次打断而不快，重新继续了讲解：
　　【是的。
　　第二次中我输掉的是‘声音’。从那之后，面对子民的呼唤，我所能回报的却只有沉默……
　　为了赢回形体和声音，我必须同意第三场赌约。那一次我选择了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拓、女词人李清照，以及一位拜占庭的外交官约瑟•格里斯马。】
　　“两个中国人……”白人女孩歪头，“想必这次一定又输了。”
　　简诺迅速回击：“不是中国人难道是西欧人么，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但公元1000年的时候北美大陆上生活的显然不是你祖宗，至于西欧就更不必选了，除去拜占庭和威尼斯，医疗条件低下不说，连最基本的卫生观念都没有；贵族们喜欢吃畜血灌大肠，最好的菜居然是煮鳗鱼；骑士们大字不识一个每天做的事就是斗殴打猎同女仆野合；女人们在冬天被当做骡马的替代品耕种田地，而她们的丈夫居然可以靠殴打妻子得到教会的褒奖；贵族小姐不仅身上臭得用香水都掩盖不住甚至连件没补丁的衣服都找不出来。”
　　“你！”女孩呲牙，微红了脸，“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大家都知道。”
　　“咳，”黑人男子以明显是一副头痛的表情再次插话，“小姐们！小姐们！还没听完，能不能安静一些？似乎这关系到地球的未来，ok？”
　　简诺闭上嘴冲着气呼呼的“队友”做了个鬼脸，顺利地看到她铁青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神，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么称呼您，请继续。”男人叹了口气后向上望去，如此说道。
　　【第三次……第三次我们彼此没输也没赢。】
　　“为什么？”
　　【在最初，那是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世界。然而我们都没有想到，几千后它们却变得截然不同。
　　在那个地球上，沈拓与约瑟沉迷于新的世界，毫无建树。只有李清照，她所描写的词句是美的，然而那些属于古汉语的刁钻平仄却难以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至于另一边，我的朋友在那次只选择了三个普通人。一位是颇具盛名的领主，他去了中国却也完全不能理解那里的数学、科学、文化乃至生活。至于其余两位，前者是个可爱的姑娘，她迷恋起印度香料的魔力，最后请求留在地球。至于后者……那个少年意外死在了十字军东征中。】

　　“嗯……这么说，我们只是随机被抽中的倒霉蛋？”男子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队友，话语里有些自嘲。
　　【不要这么说，路德。你拥有敏捷的头脑以及能够与别人迅速建立友谊的技巧，所有的报道中你的笔锋最为巧妙犀利；克莱尔是量子力学的专家，她是这个时代拥有最高智商的孩子，更不必说她那旁人难以匹敌的美貌；而那位来自中国的小姑娘，也许她是你们中最平凡的，但永远不要小看你脚边的小草。】
　　“小草。呵呵。”克莱尔看着简诺又一次嘲笑般地咧开嘴。
　　简诺不看她：“我很想知道，量子力学在‘那边’如何发展。”
　　“你！”
　　“我？”
　　长叹一声，路德扔掉马克杯，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完全是放弃劝架的无奈神情。
　　此时，声音最后闪现在三个人的大脑中：
　　【那么，孩子们，一切顺利。】
　　随着话音落下，地面的支撑消失了。
　　在无止境的下坠中，简诺眼内最后的景象是克莱尔回击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