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翡翠慕司

2、睡神篇

　　她又哭了……是因为梦境吧……
　　他曾经召唤梦神，询问她的梦境，可是梦神们却始终不肯道明，他们只是跪伏在他面前，诚惶诚恐——
　　休普诺斯大人，很抱歉，我们不能说，这是天神宙斯的命令。
　　他曾经愤怒的扫掉面前所有的卷轴，威胁着要赐予梦神们永恒的睡眠，可他们还是跪伏在他面前，浑身颤抖，但，不肯说。
　　他无力的跌坐回宝座中。
　　是的，他作为神，降临在世间，掌管睡眠，他的法力甚至可以让天神宙斯沉沉入睡，可是他却无法探知任何人的梦境，包括，她。
　　即使是神，也有不能做到的事。地母盖亚曾经这样对他说。
　　他唯一知道的，那个梦境，让她过得很辛苦。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他没有化作人类的模样，在清澈的溪水边驻足，那她的命运是否会完全不同？她应该会和青梅竹马的恋人在树林里喁喁情话，应该会在如花的年纪里为人妻为人母，平静的度过她幸福的一生。
　　是的。他改变了她的命运。他不愿面对，却无可回避的这样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让她拥有了那个梦境。
　　睡神宫安静得像座空城，他看到远处的她把身体倚到了断垣残壁上，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喜欢以那个姿势仰望着爱里舍恩的天空，久久的，望着。直到重新陷入梦境中。
　　修长的手指扣住了石柱，他感觉到无尽的寒意从指尖渗透进来。
　　就像赫尔墨斯的到访那天一样，彻骨的冰冷。
　　休普诺斯大人，这是天神宙斯的意志：神与人是不能相爱的，请您遵从主神。
　　神使恭敬的半跪在大殿里，一字一句的传达着冷酷的审判。
　　主神希望，塔那托斯大人能结束这个人类卑微的生命，休普诺斯大人，请您遵从主神的意志。
　　遵从主神的意志，让她永远都消失么？
　　他感觉到哈迪斯大人锐利的打量着他，那双浅绿色的眸，平淡到近乎于冷漠，他很熟悉——无数次他在水中，也会接触到同样的眼神。
　　遵从主神的意志……么……
　　那时的她蜷在大殿的地板上，像是失去生命的玩偶。
　　他垂着眼帘，竟然感觉到自己在颤抖，因为从未有过的不可抑制的反抗意识。
　　强大的小宇宙开始在指间凝聚，却在一瞬间被王座上传来的更为强大的气息压制下去。他愤怒的抬头望去，却惊恐的发现一团白光已在她额前炸开——
　　他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爱里舍恩的花香瞬间围绕过来，不远处，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娇小的身影几乎淹没在花丛中。
　　是的，她没有死，哈迪斯大人使她变成了妖精，拥有了近乎永恒的生命。
　　代价，是她的记忆，在这之前，所有的记忆。所有。
　　她没有死，也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但她永远只能跪伏在他面前，恭敬说着休普诺斯大人。他爱的人，被永远被封印在冰冷的神殿里。
　　让她忘记你，才是她的幸福。
　　王座上的身影离开时，冷冷的丢下这样一句话。
　　因为从人类强行转化为妖精，她的身体承受了极大的伤害，因此不得不以数倍的睡眠来维持生命，这也是她为何总是爱困的原因。他也知道，她总是努力回想着记忆的空白，但却始终徒劳。
　　一切，就是这样开始、结束。渺小得，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合上疲惫的双眼，轻弹手指，让她重新回到梦境的怀抱。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披风轻轻飘动，他转身离开，感觉到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痛苦的事，不是所爱之人失去了记忆，而是陌生的她以自己熟悉的姿态出现，只有自己还遗落在回忆的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