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长相守 ...
-
腊月初一，雪絮霏霏，山麓别居
“阿琼，可是下雪了？记得多添件衣裳”被钻进窗缝立的冷风撩拨醒的公子低低咳了两声道，却发现一室寂然无人回答。他蹙眉又唤了声：“阿琼？”
守在外间倚着绣墩打盹的小厮一个激灵，头磕到了桌子沿，扶着歪倒的狗皮毡帽慌忙应道：“公子可是有事？”
睁着漆黑却无神采的眼睛，年轻公子摸索坐起的身子顿了顿，冷声问：“阿琼小姐呢？”
小厮毕恭毕敬地在外道：“公子昨儿不是说想吃碧荷羹吗？阿琼小姐去了小厨房替您做去了，看时辰过一会儿就该回来。”
本来绷紧冷漠的面容稍稍缓了缓，淡淡道：“将经拿给我来。”
小厮仔细往五彩挂帘后的人影瞧了瞧，满腹的疑虑不过依旧去往书案的案头将那卷经书取了来，递了进去。自打公子病重失明后，心思就越发难以琢磨了。既是看不见，又怎看这经书？他挠了挠透，振了振精神继续守在外面。
公子单手握着经书，无比熟稔地一页一翻开，另一只手在蝉翼般薄透的熟宣上从上到下的滑过，轻声诵读。这双手已造了太多的杀孽，也不知抄这般多的佛经抵得了几何？
======================
一身雪衣的阿琼姑娘正围着短短的围裙，好奇地趴在厨案前看莫大娘手中菜刀上下翻飞，熠熠刀光晃得她眼睛都有些花了。她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时，案板上已整整齐齐一列并排的豆腐，她伸手碰了碰，看似完成的豆腐块散成千丝万缕。
莫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和蔼可亲道：“阿琼小姐可会了？”说来这阿琼小姐果真是对公子上心得紧了，昨儿用膳时公子不过提了句很是怀念碧荷羹，阿琼小姐今儿就早早候在了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求着要学这道菜。
阿琼圆润的手指剥了剥细长的豆腐丝，叹了口气，无辜地看着莫大娘摇了摇头。
莫大娘倒也不惊奇，阿琼小姐毕竟也是千金明珠，从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这等地方想来是从未进过的。她将豆腐丝轻拨进盘中，又仔细去斟选鱼翅，对他道：“阿琼小姐有这份心，公子就很高兴了。还是由我来做这道羹吧。”
袖子一坠，却见阿琼扯着她的粗布衣裳摇了摇头，伸手去接那鱼翅，朝莫大娘点了点，眼神很坚定。
莫大娘愣了愣，阿琼小姐近来虽是少话，但这性子还是和以往那样执拗的很。不过，她回想了下，自打那雪夜里寻回阿琼小姐后，好像真未再听过她说过一句话了。难不成是在雪地里冻伤了嗓子？她一边指点认真挑鱼翅的阿琼，一边开口道：“阿琼小姐，若是喉咙不舒服，我替您准备两盅润喉的花茶怎样？”
歪头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鱼翅的阿琼听了，眨了眨大眼睛，眼中有丝狡猾掠过。她朝莫大娘甜甜一笑，让对方恍了恍神，那事便转眼自脑中转瞬不见了。
等食材挑好，便是要兑水熬汤。灶膛里的火早已升起，夹杂着偶尔的柴火爆裂声烧得十分旺腾。莫大娘端起一盘的整齐食材便往那里走去：“阿琼小姐，这羹贵在这火候，烈一分不行弱一分也不成。时辰也要把握的好，阿琼小姐？”她回头看去，就见阿琼拈着袖子看那灶火出神，脸上有些许莫名惊恐，迟迟不敢上前。
“怎么了，阿琼小姐？”她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灶台，又看了看她。
阿琼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迈出了一步，越来越近她的脸越来越白。直到临在灶台前，她莹润的脸庞已如透明般，映着摇晃的火光眸子都似泛起红光。
等阿琼笨手笨脚地端出一碗半糊半汤状的成品来，小脸上沾着左一道又一道的黑灰，让莫大娘看着忍俊不禁。小心翼翼抱着煲的阿琼乖乖站在原地让莫大娘将自己的脸打理干净，莫大娘本还要替她整整衣裳，可她已摇了摇头拒绝了。她抱着煲出了厨房，抬头看了看飘零着小雪的天，眯起眼笑了开来，一路小跑进雪里奔向公子那屋。
莫大娘握着帕子立在门口看那个雪白的身影渐渐融进越来越大的雪幕中，她恍惚着想，刚刚阿琼小姐的裙摆似是缺了一角吧。
阿琼自雪里直冲进了屋子，外面的小厮见了匆忙起身：“阿琼小姐，让小人替您将衣上的血扫……了”
话未说完，就见阿琼草草摇头，一阵风儿似的撞了进去。珠石帘撞得哗啦啦响，小厮嗅到冷梅的香和冰凉的雪气，看地下并未有任何雪迹。
“这么慌慌忙忙地做什么？”公子放下经书，下意识往声响处看去，并往旁边挪了挪。
阿琼抱着紫砂煲往塌上一坐，雪白的裙裳和他玄色棉袍很合衬，往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唇角抿了丝笑，抬手欲去摸她的头却发现落了空。他顿了顿，话里带着寂寥：“阿琼好像矮了一点似的。”
蹭在他胸前的小小身子似有些僵硬，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左右摆了摆。他自嘲地笑道：“原是我记错了。”他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托了托，却发现中间似有硬物隔着：“这是什么？”
阿琼正舒服地依偎在他心口，那里有她熟悉的心血气。他这一问，她倒是想起忙活了一早上的事来了，她连忙坐正了身子，献宝似的将紫砂煲打开，里面升腾起袅袅热气。她期待地看着他，突然又想起了他看不见了，便从旁摸出小勺搅了搅，吹了吹，往他口边送去。
他凝神细细嗅着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味儿，有一丝香甜还有……焦味。他握着她冰凉如瓷的手腕微笑道：“是什么？”却迟迟不肯低头去尝那羹。
阿琼急了，撅起了嘴，蠕了蠕唇方艰难地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碧……荷……羹。”声音又轻又脆，像是细雪般清冷。
他方低头顺着她手中的勺抿了口，阿琼忐忑不安地捏紧勺子看着他，他砸了砸嘴，半晌，悠悠道：“好像有点焦……”她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又听道：“但味道却还是不错的，阿琼第一次做的话，已是很好。”
“咔嚓”一声，阿琼手中的勺子杆儿捏断了，阿琼想哭又想笑，这人真是太坏了。
“还有吗？”
“……有”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
少女半拢在他怀里，仰头看他，漾出一个暖融融的笑容。
==========================
夜里山中又降下一场大雪，苍苍山巅尽是白茫一片。庭院里灯盏一处处熄灭，陷入安谧沉眠之中。
一个娇小的黑影从门里闪出，行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屋子，拖着裙子走进雪地里。
老梅树下，被唤阿琼的姑娘跪坐在冰冷的雪中，她抬起袖子，宽大的垂袖上是斑驳火痕，她又掀开一角群摆，那里已缺失一大块。她默默弯腰将袖子铺在雪地里，攥起一手雪将之抹在上面，手指灵巧地跳跃在绸缎上，一平一捻，那如沙般的雪竟悄然与衣袖融为一体，将毁去部分修补完好。
她抬起头看了看梅树上怒放的红花，眼中有渴望之色。
一枝红梅伸至她眼下，她一惊，向后退了退。
“果真是这般胆小。”来人轻笑，晃荡着腿坐在半空中：“你可知这是我雪山之主的地盘？”
阿琼的眼睛不知觉间已通红明亮，她绞着衣角，怯怯点了点头。
红梅枝挑着她下巴：“既是如此绝色，我便也不为难你。你跟在那人身后迟早是个死字，不如跟了我？”
她羞恼地伸手打掉了梅花，鲜红的梅瓣落在她衣上，化成绣纹：“我不。”
“真是无趣，无趣。”那人兴味索然地丢掉了梅枝，身影渐渐在半空化去：“虽是一颗剔透玲珑心，却终是冰雪做的，倒很固执。”
阿琼低着头，摊开双手平平压在雪地里，无数雪花飞扬而起围绕着她，替她补去日间消耗的元气。
只想，好好地守着他，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长相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