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剪影》碎夕

30、第三十章 第五年

　　愿这世上真心付出的人都被温柔善待。---第四年

　　今日依旧晴空万里。

　　陈子煜独自坐在一处地处偏僻的露天咖啡馆外。

　　这座咖啡馆是他回国后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候因为去图书馆买书，后来途中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也不知当时是处于什么心态，便急忙让司机停车，急忙付了钱后便追赶上去，但终究是没有追上那人，而他人也站在这座露天咖啡馆前。

　　这座露天咖啡馆装修不够豪华却很精致，如一颗蒙尘的珍珠，静静在世间绽放自己独特的光彩。

　　整座咖啡馆都带着一股浓烈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复古风。

　　仅仅是看到外面几张由旧上海雨伞款式做成的雨篷及复古的旧社会大宅里的桌椅便让陈子煜爱上了这里。

　　咖啡馆内里的装修也尽显低调的奢华，仿佛置身于旧上海的大户人家的阁楼。

　　由于来的次数多了，陈子煜也渐渐与这里的老板熟悉起来。

　　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是一个独身女子，年过四十却依旧风姿卓越，一举一动有着旧上海大户小姐的端庄风雅。

　　她告诉陈子煜，这间咖啡馆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她祖上留下来的，就连一个毫不起眼的花饰也是她从老家带过来的，她说她只是在圆一个梦，一个她自己也知道永远实现不了的梦。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抽着一根女士香烟，淡淡的青烟自她的红唇边袅袅升起，将她望向暖黄灯光的眼神衬得迷离缭乱。

　　有时她喝得多了，会走到放着拨弦古钢琴的角落，然后优雅的坐下开始弹奏起陈子煜也没听歌的曲调，乐声婉转纤细，韵味十足，仿佛在诉说着无法言语的情殇。

　　或许是地理位置不佳的原因，来这里的顾客大多是老顾客，遇到阴雨天气这里甚至是冷清到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老板娘与叫小鱼的服务员在店里。

　　但老板娘并不在意，后来小鱼偷偷告诉陈子煜，老板娘至今未婚其实是在等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因为那个人已经成家立业，年少时的倔强与傲气让两个相爱的人最终分开，尽管她依旧爱着那个人不愿做那连自己都鄙夷的小三，于是她彻底从那个人的世界消失，然后独自窝在这个角落里。

　　小鱼说，老板娘其实是在等自己心死，什么时候她不再爱那个人了，什么时候她就会关闭这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已经开了十年了。

　　所以这个咖啡馆叫“等”。

　　陈子煜拿起勺子慢慢搅动着咖啡杯里的牛奶，他想他最开始喜欢上的或许就是这家咖啡馆的名字吧，尽管，他也不明白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用力呼吸了下空气。

　　炎热，蝉噪，浮动。

　　这三个词是陈子煜对夏季的印象，或许是对他高中时期的印象。

　　至今也记不得年少时自己一心沉迷书本的心在何时开始浮躁，仿佛一整个高中时代留给他的所有感受便是处于烦闷苦恼的悸动之中。

　　而今，这种烦闷苦恼的悸动又出现了，在六年后的又一个夏季，在又遇到那个苍白干净的人之后。

　　自那次同学会后已过去一个月，老同学之间的联系开始频繁起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高中不是在这个地方读的，却在多年以后大部分同学都来这里发展，似乎就像张乐峰说的：祖国首都好发展。

　　但他来这里并非是好发展，只是因为这里有全国最好的研究所，可以让他尽情的做实验做研究。

　　或许，潜意识里也带着点点这个地方不一样的想法。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一时说不清楚。

　　而那天当众告白的顾岚却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说过喜欢他之后便扬起一抹开怀的微笑，然后独自离开，留下陈子煜呆若木鸡。

　　再之后，陈子煜再也没有见过她，同学间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就连李蓉蓉也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清楚，因为顾岚一旦做起实验来那是任何人也找不到她的，除非冲破层层障碍闯进她的实验室去，但很明显，李蓉蓉不敢。

　　于是，陈子煜便开始独自纠结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股莫名而来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总之从前专心的实验也会因为偶尔出现的失落感和顾岚的脸而出现中断行为。

　　他这种异常也被导师发现了，导师以为他是太专注的原因，建议他多多参加锻炼，多与其他师兄弟打打球，促进感情交流，顺便释放压力。

　　显然陈子煜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常，于是，他自书城出来之后便打算来咖啡馆里坐坐，或许是这个咖啡馆有几分出尘的味道，每次来这里陈子煜便能感觉到心灵的沉淀。

　　拿起咖啡杯小小的抿了几口，牛奶特有的馨香与奶味便渐渐充斥味蕾。

　　他自小便不喜欢苦的东西，所以去了国外他依旧适应不了那浓浓的咖啡豆味道，这样浅尝了几口之后，陈子煜便觉得刚刚还在乱跳的心好多了。

　　拿起搁在复古花纹桌布上的书，他细细看了起来，这些年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中，有一项便是看书了，时常到一个地方之后，最先淘的不是美食而是书籍，于他来说，口腹之欲在其次，只有精神粮食才是主食。

　　也不知看了多久，陈子煜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一道阴影遮盖，他以为是小鱼，便未在意，却不想那道人影一直没走，他这才不得不抬头。

　　却见一个月未见的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

　　此时的顾岚穿着一身蓝底白色小碎花的连身吊带长裙，她的一头黑直齐刘海长发就这样垂落在胸前，头上戴着一顶海滩草帽，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有些泛白的帆布包。

　　她看着陈子煜惊讶的表情，微笑的对他说，“嗨，好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你也知道这里？”

　　顾岚点点头，然后径自在陈子煜对面坐下，将身后巨大的帆布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嗯，五年前无意间发现这里，就经常过来。”

　　这时迎面走来的小鱼微笑着朝顾岚开口，“好久没来了，又在实验室里呆着？咦？你们认识？”

　　顾岚笑着点点头，“嗯，我们是高中同学。最近所里与国外有个合作项目，我跟过去学习了一段时间。”

　　“哇哦~有没有遇到外国帅哥？”小鱼原本还在用诡异的目光扫描两人一听马上来劲了。

　　“帅哥倒是没看到，不过邋遢大叔倒是见过很多，你要吗？”

　　“……还是，算了。”小鱼马上嫌弃。

　　顾岚立即笑了开来，“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刚下飞机，很饿，再加一份黑椒鸡排。”

　　小鱼马上应道，“好的，稍等，马上就来。”说完朝陈子煜丢下一个贼贼的笑容，令一直僵直的充当布景的陈子煜又开始一阵乱七八糟的苦恼。

　　在等餐的过程中，顾岚看了看陈子煜手里的书，“Republic理想国？”

　　闻言，陈子煜像是被发现什么重大秘密似的，马上将书藏在背后，“今天去书城无意间看到这本书，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看，今天就买来看看……”

　　顾岚漆黑的眸子深深地探视了陈子煜几秒后，才笑道，“看完以后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不知是不是陈子煜的错觉，他感觉顾岚这个笑容带着些许邪气 ，仿佛看破了他心中所想。

　　不自在的咳嗽了几下，陈子煜整理了下心绪，“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飞机上没有午餐吗？”

　　顾岚拿起小鱼送来的白开水喝了几口之后放下，才开口，“有，不过没吃饱。我昨晚熬通宵陪同那些外国人做实验，天一亮就赶飞机了。”

　　见顾岚满头是汗，陈子煜从包里拿出湿水纸巾递给她，“外面热，要不要进去坐？”

　　顾岚接过纸巾，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坐在外面看书？对视力不好。”

　　这时，顾岚的鸡排也送来了，陈子煜帮她把桌子清理了一下，然后替她拿起刀叉在之前就吩咐小鱼送来的热水中烫了下，再递给顾岚，才开口，“我不怕热，而且比较喜欢外面的环境。”

　　小鱼见状捂着嘴笑眯眯地走到顾岚耳边，边看着陈子煜做这些边小声说，“有，情，况。”说完便贼兮兮的跑开了。

　　陈子煜没有注意到小鱼的行为，但顾岚却仍因为小鱼的话及陈子煜的行为而感到压抑了一个月的心情得到释放。

　　本来打算第二天约陈子煜出来以便促进“友好”交流，却被导师临时通知要随同去法国学习，而她被选中的原因除了她个人表现突出以外最重要的是她懂法语，于是，她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就被抓上飞机了，连行李都省了，说是因为行程匆忙那边全部都准备好了。

　　但她还是抓紧时间回家翻了一些贴身衣物和随身物品，只要出门她必须带着那些东西，否则她无法安心。

　　到了那边匆匆给妈妈叔叔打了个电话就开始投入项目中，这项项目是与法国共同合作开发的一项产品，尽管是双方合作，但最主要是中方出人力物力，最终专利却属于法国方，这令一向没有什么名利欲的顾岚十分郁闷，加之实验过程的不顺利，法国研究员那傲慢不屑和不配合的态度，还有与陈子煜的事情让顾岚这一个月来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但好在她是个忍耐力极强的人，因此整个项目过程虽然摩擦多多却还算顺利，最终项目一结束她便先导师一步，独自一人踏上归国的飞机。

　　从前的顾岚也曾独自一人出国旅游过，但由于只是沿途欣赏风景，感受人文风情，停留时间极短，因此倒没有很强的爱国心，但一旦在国外生活，那种强烈的归属感及与国外格格不入的感受便扑面而来，那时她才开始真正感受自己作为一个外国人的渺小。

　　这种压抑的心情直到来到“等”，看到那抹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世间多少变化，依旧如年少时期那般背影笔直，带着单纯而干净的笑容安静向她绽放，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