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剪影》碎夕

16、第十六章 那个定格

　　月考成绩很快下来了。

　　当班长把成绩表发给每个同学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这次考试，高二年级第一名变成陈子煜，上次考试一鸣惊人的顾岚以五分之差排在第二，第三名是其他班的学生，对于这个成绩，大家并没有多大意外，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保持第一。

　　钟明下课后拿着他上升名次的成绩表喜滋滋的窜到沈佳斌边上，趁着舒晨去办公室间隙，献宝般捧着成绩表对沈佳斌说，“喂，沈佳斌，你看我成绩上升了，你答应我的允许我打篮球的，并且不告诉我妈我晚回家的原因。”

　　钟明在月考前由于一直督促准备运动会的事，因此回家较晚，对于对门禁有严格要求的钟妈来说，除非是在学校补课写作业，认真学习，否则任何晚回家的原因都会格杀勿论，是个十分恐怖的大妈。

　　为了让沈佳斌替自己保守秘密，他只能对他各种讨好，并保证一定考出好成绩，如今成绩下来他的名词上升到20以内了，这真是个值得可喜可贺的事。

　　望着钟明两眼明亮，满脸期待地凝视着自己的表情，沈佳斌的手指动了动，难得的没有说出刺激钟明的话，“别得意，下次要比这次更好。”

　　钟明刚刚还明亮的表情瞬间黯淡，“你怎么这样啊……你还是杀了我吧。”就像耷拉着脑袋的小狗。

　　沈佳斌的唇角扬了扬，扭头无视掉钟明饱含怨气的眼神。

　　陈子煜转过身，“这个星期一起去书店吧，我想买几本书。”

　　闻言，耷拉了耳朵的钟明立即竖起了耳朵，“买什么书？”

　　“物理和数学的辅导考题。”

　　钟明的耳朵又耷拉下来，“你还嫌题目做不完呢你？”

　　“也好，我也正想买几本回来，周六去吧。”沈佳斌一锤定音，决定了钟明的周末行程。

　　“顾岚呢？”见两人同意了，陈子煜又转头问顾岚。

　　闻言，沈佳斌和钟明也同样望向一直坐在那里望着桌面上的成绩表发呆的顾岚，顾岚从早上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劲，总是出神，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也心不在焉，她的表现让老师很不满，却没说她什么。

　　想到这，陈子煜有些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顾岚话不多，更不会主动多说自己的事，而正是她这样的性格让他更担心。

　　顾岚似乎没听到陈子煜的话，被他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三个人关切担忧的表情，“什么事？”

　　“陈子煜说周六去书店买书，问你去不去。”钟明重复道。

　　“嗯，或者你想去哪里，可以一起去，反正周六下午我们没事。”陈子煜点头。

　　顾岚愣了一下，半晌才摇头，“不了，我有事，你们去吧。”说完又望着窗外发呆，从陈子煜的方向看，她的唇色苍白得厉害。

　　钟明还想说什么，被沈佳斌拉住了，朝他摇了摇头，这时舒晨回来了，钟明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子煜又望了望顾岚，犹豫了下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他看她的脸色很不好。

　　这次顾岚很快回过头来，刚才还苍白的脸颊因为陈子煜的话染上一层浅浅的红晕，“没事。”说完又僵硬着脖子转过去，不看陈子煜关切的眼神，借此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陈子煜狐疑地又看了看顾岚，直到上课才压下怀疑，认真听课起来。

　　放学后，陈子煜故意慢吞吞的收拾东西，就是想找个机会问问顾岚到底怎么了，却见她极快的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总是笔直的后背微屈着，快步朝教室外走去。

　　直到钟明过来拍他肩膀他才回神，接收到钟明奇怪的眼神，陈子煜摇摇头，慢吞吞地起身，跟着离开。

　　顾岚快步走出教学区，直到到达宿舍区才缓下快速的脚步，但仅仅是快一点走路，她的额头就早已大汗淋漓，刚才还有些苍白的脸颊此时更加苍白，她强撑着有些发黑的视线，紧握着背包的带子，咬着下唇缓缓朝宿舍走去。

　　与同学一同去宿舍玩的黎作佳正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却被同学打断，“嗳，你看，是隔壁班的那个顾岚。”

　　黎作佳顺着同学的视线望去，果然是顾岚，她的眼神一亮，对同学匆忙打了个招呼就先一步朝顾岚小跑去。

　　“嗨。”黎作佳满脸朝气地同走路缓慢的顾岚打招呼。

　　顾岚却仿佛没听到，自顾自地朝前走，没有搭理她。

　　黎作佳有些尴尬地朝后方同学望了望，显然同学也看到了，对顾岚翻了个白眼。

　　考虑着自己要不要继续与她说话的黎作佳看到顾岚紧咬下唇，脸色苍白时，心里顿时一惊，忙凑近了一步，“顾岚，你还好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

　　顾岚的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双眼望着宿舍门口的方向，眼神明明有些涣散却坚定，她摇了摇头，然后又迈步朝前走，没有说一句话。

　　黎作佳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顾岚走进宿舍的背影，直到同学拍她才回过神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岚很不舒服却在极力忍耐，这让她有些担心。

　　好在顾岚住的宿舍在二楼，所以她还能坚持。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她却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生，而每一步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直到打开空无一人的宿舍，她才仿佛被释放般，刚刚还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直直倒向自己的床铺。

　　李蓉蓉因为要跟同学借一本书，因此与她一同来宿舍取书，她是走读生，因此很少来学校宿舍区，与同学上到二楼，她有些好奇地观察周围，见同学在掏钥匙了，便开口，“你跟顾岚一个宿舍，你觉得她怎么样？”

　　对于一直受人注意的顾岚，大家自然是会私下讨论，李蓉蓉一直知道这个同学跟顾岚一个宿舍，只不过因为之前不熟，她也不太好问，今天趁着借书的机会她便开了口。

　　这个同学叫庄玉，平时在班上是个文静不太爱说话的女生，由于学校住宿生少，因此四人间的宿舍原本只她一个人住，后来进来了王菲菲，顾岚是第三个进来的，高二一班只有她们三个是住宿生。

　　之前顾岚进来后，平时不太熟的同学便都跑来悄悄问她顾岚在宿舍怎么样，她与顾岚不熟，加上自己与顾岚似乎都是话少的人，且顾岚在宿舍的时间大概除了睡觉时间之外便不会出现在宿舍了，因此她们即使住在一起也没说几句话。

　　她如同以前对其他同学说的一般对李蓉蓉说，“我也不知道，不太熟。”说完便接收到意料之中的怀疑目光，庄玉没说什么，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

　　刚打开门，习惯性的望了望顾岚的床铺，却意外地看到顾岚早已回来了，只不过却是整个身子蜷缩着在床上。

　　她迟疑了下，以为她在睡觉便没有说什么，朝李蓉蓉打招呼，叫她进来。

　　李蓉蓉刚进宿舍就好奇的四处打量，见宿舍已经有人了，刚准备开口打招呼却发现是顾岚，她望向庄玉，指着顾岚用唇语悄悄问她怎么了，庄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便开始翻自己的书柜。

　　李蓉蓉在一个空置的书桌上坐下，打量了会儿这个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宿舍，庄玉与王菲菲的行李与私人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而单独睡一边的顾岚这边，却空挡得什么都没有，除了书桌上的一些资料书之外，看不见她的任何私人物品。

　　对于顾岚这个人，李蓉蓉是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的。

　　她承认她对顾岚有些小小的嫉妒，就像她以前有些嫉妒王墨妍一样，因为她们太耀眼，自己也与其他人一样仰望着她们，而这种仰望随着自身越来越自卑而渐渐演变成嫉妒，因为向往而越加厌恶自身。

　　她自小家庭条件不怎么样，看着同龄人穿着漂亮的裙子，打着漂亮的蝴蝶结，与父母去自己梦寐以求的游乐园，她却只能穿着姐姐留下来的被改小的破旧衣服，在家里帮忙做家务，别人说她活泼可爱，她也只能依靠这个来掩盖自己自卑的内心。

　　但即便如此，她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祟罢了，别人并不在乎她的家庭如何，最在乎的，其实是自己而已。

　　因为心底那份小小的嫉妒与仰望，所以她表现得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关注顾岚，反而表现出对顾岚没多大兴趣，对她保持冷淡的态度。

　　这种伪装因为几天前的运动会上的意外而崩塌。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跳远受伤，她只记得自己当时是最后一次起跳，只要跳过前面那名同学的成绩自己就能进入准决赛。

　　但在起跳时她的右腿用力不当，在落地时身子歪了一下，她慌张地想弥补却直接摔向沙堆护栏，右腿直接擦过去，她便感觉右腿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然后她看到自己右腿满是擦痕，血流不止。

　　她呆呆地看着周围同学老师慌张的表情，明明嫌他们吵，想叫他们闭嘴都滚，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渐渐地又觉得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右腿钻心的疼，疼得她想哭。

　　然后，顾岚就这样拨开人群，惨白着脸目光却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李蓉蓉一时想不起当时顾岚的表情了，只知道她是背光而来，而自己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看不太真切的顾岚冷静地夺过还在笨拙上止血药的同学手中的药，麻利干练地先用酒精消毒，然后上药绑纱布，几下就轻松搞定刚才还手忙脚乱的场面。

　　李蓉蓉仔细想着当时的场面，她记起在上药的时候，顾岚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擦酒精消毒会有点疼，忍一下就好了。”明明是没什么感情的声线，明明是冷淡的眼神，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李蓉蓉觉得自己一直在极力掩饰的东西就快被撕开，她有点慌张又有点期待。

　　此时，看着那个让自己心情复杂的女生如婴孩般蜷缩在床上，她纠结的心情神奇的开始平静，趁着庒玉还在找书的时间，她最终还是朝顾岚的床铺走去，“顾岚，你睡了吗？”

　　她蹲下身子，凑近顾岚，小心翼翼的开口。

　　姨妈来了，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