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觅》深*城

5、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萧破城注意到外面起了阵阵清风。

　　秋天的风，暖暖地从窗外吹过，似乎有很多羞人的话，只能以一种暧昧的方式来述说。

　　青青沏了一壶漾着玫瑰清香的茶,放在萧破城面前，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他在看什么呢？在想什么呢？

　　青青发现这个文弱秀气、温柔似水的少年，却拥有着一种惊人的神态——一头狼被困在笼子里的神态。

　　狼显然是一头饿极的狼，笼子也绝对是坚固无比的笼子，而那笼外的又是什么？

　　一群手持利器的猎人？一群凶猛无比的猎物？还是一片可供自由搏杀的丛林？

　　和他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但她还是看不透他，一点都看不透。

　　萧破城却忽然开口：“你在看什么？”

　　“看你。我喜欢看美丽的人。”青青很直接地说：“你真的很漂亮。”

　　萧破城笑了笑，似乎有些不能接受她的说话方式。一个男人被美女称赞自己漂亮，毕竟不是件太愉快的事情。

　　“这是迷蝶，”青青指了指身边那个衣着暴露、美艳非常的女子，“她就是上次险些被彩花大盗掳走的女子。”

　　迷蝶微躬身施礼，她觉得萧破城有些奇怪，她今日精心打扮，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的纱衣，根本等于赤裸，任何男人看了，就算不立刻扑上去也必定会心跳加速，蠢蠢欲动。而萧破城最初看见她的时候，很容易就将目光移开了。虽然他现在眨也不眨地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瞧着，但他的心智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他的神情似乎只是在瞧一件非得细加观察的事物。难道这世间真有柳下惠不成？

　　“迷蝶……高贵而神秘，好名字……很适合姑娘你。”萧破城抿唇一笑，“庄生晓梦迷蝴蝶……谁分的清,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看来这个少年不仅有令人惊叹的好样貌、坐怀不乱的修为，还有能打动女人心的如簧巧舌，迷蝶心中一动，对萧破城的好感又生一成。

　　“迷蝶姑娘，我想请你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最好每个细节都能说得清清楚楚。”萧破城一字一顿地说道，“比如当时大约是什么时辰，那采花贼是如何潜入你的屋里？”

　　“大约是丑时吧，我正对着铜镜梳妆，”迷蝶回想道：“居然从镜子里看见一个黑衣人从窗外钻了进来，他的速度很快，一把捂住我的嘴……”

　　“等一下，他怎么钻进来的，是一把掀开窗帘跳进来，还是慢慢地爬进来？”萧破城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他是一上来就用手捂住了你的嘴，还是等你看见他才捂的？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应该是一把掀开窗帘跳进来的，他一上来就捂住我的嘴，用的是左手。”迷蝶边回答，边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呢？”

　　“如果他是很利索地跳进来，说明他对屋里的情况很熟悉，已经观察了很久，很有可能是熟人所为。”萧破城解释道：“且一般人都习惯用右手行事，如果他用左手捂你的嘴，那他很可能是左撇子。”

　　迷蝶点头，“哦，明白了。”

　　“你当天是穿着和这身差不多的衣服么？”萧破城顿了下，“梳什么样的发髻？用什么样的香粉？抹哪种胭脂？”

　　“嗯，我那天也穿了身薄纱，是淡粉色的。梳的是最普通的螺髻，用的是栀子香粉，是水红的胭脂。”迷蝶很小声地问了句，“这有什么关系？”

　　“有。大凡采花贼都有些恋物癖，所以挑选的下手目标都有一些共同点，比如有些人偏好戴金步摇的女子，而有些人喜欢用茉莉香粉的姑娘……这些各有不同。”萧破城微微笑道，“你再仔细想想，你那日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么？”

　　“唔……真的没什么不同……对了，萧公子，这个……”迷蝶怔了下，“那日因为青青姐赶来，那个大盗马上就逃了，仓皇中落下一个香囊。”

　　“香囊？”

　　“嗯，这是一个很特别的香囊。喏，我今日特地带来给你。”迷蝶说着就把腰间的香囊解下递给萧破城。

　　这是一个极其精巧的香囊，明艳的香囊上绣着几只飞鸟，配色极佳，散发着很浓郁、很奇特的香味。香囊的尾部，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挂着条水红色的穗子。

　　萧破城将香囊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阵，缓缓说道：“懂针绣的人应该都知道，从绣花的手法可以看出绣物的来处。苏绣精致雅洁，湘绣五彩优美，粤绣艳丽清新，而陕绣用针较粗，所以颜色特别鲜艳……而这香囊针线虽然精细，但是配色较艳，应该是粤绣。”他把香囊在手里掂了掂，“而这耀眼的明黄色，应该是栌和柘木所染，用这两样染出的织物在日光下呈带红光的黄色，在烛光下呈光辉的赤色，是高贵的服色染料，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他将香囊放在鼻前闻了闻，“只是这香味真的太奇特了，我确实不知道是哪里的香料……”

　　身边几个女子的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显然没有料到他竟能从一个小小的香囊中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嘻……”迷蝶忽然掩口轻笑，“我总算明白青青姐姐为什么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爱上一个出色的男人是许多女人追逐的梦，而眼前这个男子风流倜傥、相貌不凡、才华横溢、思维敏捷，有着被大多数人认同和赞赏的优点，只要是女人，很难不去爱上这样的男人。

　　青青是“暖风阁”隐藏在后的头头，她洁身自好，虽在阁里待了许久，却从不卖身。别的妓院窑子或许她管不上，但在“暖风阁”内，只要有她“青青姊姊”在，有哪个姊妹不愿意，谁都不必被强迫卖身接客。若有人敢强逼，一定会有人立即通知青青，她绝对不遗余力地为其出头。就是这样的奇女子，也有了恩客，迷蝶当然十分好奇这个男子究竟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居然能让青青魂牵梦系而无怨无悔。

　　“因为我说出了这个香囊的用料和作工？”萧破城摸了摸下巴，这是他很习惯的一个动作，虽然他的下巴十分白净漂亮，连一根细细的杂毛都没有。

　　“嘻嘻，当然不是……而是……她爱……”迷蝶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青青忽然用力掐了下她的大腿。

　　“迷蝶一向喜欢说笑……”青青瞥了萧破城一眼，眼底现出一丝不该有的慌乱。她深知，身在娼门，是不能去爱人的。尤其是爱上萧破城这样的男人，很累、很苦、很烦也很痛。

　　“呵，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办，先告辞了。”萧破城起身，该问的他都问了，是时候离开了。聪明的男人知道进退，知道如何不让女人太尴尬。

　　“对了，雷震天来醉春镇了。”在他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青青忽然说了句。

　　雷震天。

　　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如雷震天。

　　他很有名。

　　但是却不受欢迎，一个人有名但不一定受欢迎。

　　至少不受某些人的欢迎。

　　雷震天大约三十多岁，是全国钦仰的神捕。

　　他不愧神捕的名头，任何奇怪神秘命案到他手中必是迎刃而解，所以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如此神通广大的公门强人。

　　这样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跑到小小的醉春镇来做什么？因为屡屡犯案的采花贼？因为西门亭的惨死？还是另有要追捕的人？

　　萧破城猜原因有两个：

　　——发生了一些不得不让他出面的事情，且不是一两件，而是很多件。

　　——他是来散心度假的，毕竟醉春镇的景色确实不错。当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自己是静观其变呢？还是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