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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 ...

  •   元丰帝很头痛。
      他把靳殊成叫到书房已经一个时辰,按道理一般臣子看见主上这种王霸之气发作,沉沉不语只是冷眼含笑的样子,应该怕得跪在地上叩头求饶才对。
      可惜这个不是一般臣子。
      令夫人有孕,真是可喜可贺——他看这人脸上依旧拒人千里的冰雪连天,不见有什么喜气。
      你小子当初救回来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没想到你就这么把人家早给办了——好像他也没说过是当摆设。
      臭小子你有没有人性的?人家身体好像很弱,那方面真的没问题?会不会太勉强?不,重要的是,把生子秘方交出来——咳……这个,私下再说。

      最终,元丰帝只是将满腹的惆怅化作不满的一声长叹。
      “朕早该知道,一男一女睡在一张床上,终究不是个长久之事。”一个囚禁在府里的女细作头子,和一个骁勇善战的男细作头子——看,果然出事。
      靳殊成面上七情不动:“臣一向正常得很。”
      “你果然正常得很……”元丰帝十分内伤地按了按额头。他完全可以说什么“臣是为了让这个掩护的身份不令她起疑才自我牺牲”,至少让帝王赞两句“爱卿真是为国为民”,好有个台阶可以下。可这人就像当初把人带回来宣称这是他妇人一样,大剌剌完全无顾忌来报喜。
      “然而这事也蹊跷,御医不是说,她至多还有半年?况且你一直在北楼——”眼见某人挑了挑眉毛,虽然贵为天子,元丰帝也十分识时务转移话题,“我是说,你真不要御医去你家帮忙安胎?”
      靳殊成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看得元丰帝心里咯噔一抖——这可是个敢把皇帝拖出去打的主儿……
      “谢陛下隆恩,臣以为,在后宫各位娘娘多年的调教下,御医于打胎一途更为擅长,臣实在受之有愧。”
      元丰帝瞪着他谦谦君子做派躬身告退,待到门关上了,这才十分恼怒地狠狠一拍桌子。
      “靳殊成,我告诉过你骂人不得揭短。”

      人参鹿茸本来已经跟不要钱一样天天抬进府里,现在各式各样珍奇补品把将军府的库房塞满之外,大小丫环的房间也无一幸免。
      小棠记账记到手软,遂直接将各家各府送来的礼品分堆摆放。
      “陛下御赐的、太师夫人的、姚老夫人的、姚夫人的……这是哪家的?北郡王府?”
      姜辛颇有兴致去看,发现哥舒翰送来的礼品以绝对的优势打败其他几家,堆在院子正南边。
      “还有一封信。”
      靳殊成冷冷地递给她,败兵之将这两日据说是将养在家里,听到这消息立刻命人送了如此这般多的贺礼。
      “千年人参……血燕盏……雪蛤……还有这些当归党参……他哪里来这么多妇人用的补品?”
      他斜睨了她一眼:“老王妃从十年前开始盼着抱孙子。”
      “……”
      所以,其实,这应该是一件很欢乐的事情。
      无论谁家,家里有一个双身子的人的时候,她永远是全家最大的那一个。于是姜辛发现,从上到下,愈发将她当作无用之人,自己去拿个杯子喝水也会被小棠狠狠念上半天。
      当然,一切孕妇不宜的事物,都在瞬间消失,包括她那些花样子、丝线、绢人,还有拿来闲着无事抄书的笔墨纸砚,一应消失得干干净净。
      又同时,明明说过几天就来拜访的北郡王被列为高危人物,得到一家老小一致赞同不能入内。
      满眼“我只是来看男人怀孕是什么光景”的北郡王内心得不到大家理解,远远眺望了下姜辛,失望而归。
      这是靳家三十年以来,唯一一个孩子。郭太师府中过来的老人们相约了去喝酒庆祝,颇是让勇叔皱眉。
      “少将军的孩子,你们跑去庆祝,算是哪门子的事情!”
      然而到了晚上,小棠看见康伯和勇叔互相搀扶,跌跌撞撞进来。他们唱着很苍凉的边关小调,让人不忍卒听。

      乞骸骨
      征战无数
      边关苦作乐
      无人归
      莫贪杯莫贪杯
      杯中之物让人醉
      贪杯好贪杯好
      须得今朝醉
      ……

      小棠怕他们吵醒了姜辛,连忙将两人迎到后院去。
      她不晓得,姜辛根本没有睡着,她站在窗子后面凝神听了一会,笑道果然是大瑶的曲子。
      “恕国都是情啊爱的……我也会唱一句……”姜辛费力想了半天,居然想不出唱什么。
      她又跟靳殊成说,你看,你不应该告诉他们。
      “大师傅说,这个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若让人空欢喜一场,如何是好。
      她让文媛传话给邯离,透过他去找大师傅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赌一把。
      “你找他回来,结果还是一样。”
      她本来还有几年的活头。
      按大师傅的说法,夏天那一次昏倒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孩子,只是时日太浅,她又身体太弱,就算是他来把脉,也是把不出来的。
      “若是你肯把孩子打了,还有五六年的命。”她的身体,负担不了怀孕这件事。
      大师傅说,我佛慈悲,你这样的怪胎,佛祖还不想这么早收。
      “夫君,有那一日……我不想留着骨头。”
      他点头说知道了。
      那一日迟早会到,只是这样,提早了而已。
      “人呢,知道真相越少越好。”她摸了摸肚子,不过四个月光景,又是冬日,尚看不出。“夫君到底如何知道的?”
      “听声之术,孕期是用不到的。”靳殊成看了她一眼,这样明显的变化,当他看不出吗?
      “啊……我以为,你们都会装作看不出的。”
      是了,近来她常常无法发觉身边有人出现,夜里能够睡得非常好,必然也是这样,才让他也瞧出破绽。
      其实都是征兆。
      当胎儿脉象日渐增强,她就无法听清楚其他人的呼吸吐纳变化,听不见他们的心。她一直想,这大概是姜家偶然有一个女子学会听声之术,就异常小心谨慎的缘故。
      一旦有孕,就会失去掌握。
      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时候她伪装得这样好,没有人知道她的弱点,除了一个人。
      那个孩子死在一场她本来可以预知的阴谋跟试探里。
      死在一个装作不知情的父亲手里。
      向晚端来蜜饯,哆嗦着说,姐姐,这是哪里哪里新出的果子。
      她毫无所觉地笑着说,啊,那是要尝一尝的。
      那蜜饯里掺有红花。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里忽然一痛。
      都过去了。
      你看,有一日,这个孩子,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夜空里突然绽放了烟花。
      有许多孩子大约听见声音,在外面欢呼。
      姜辛抬起头,她想,其实她应该装作看不见。
      那烟花从不远处,连绵不绝地升起,一时是百合,一时是牡丹。
      更多的,拟的是桃花的姿态。
      姜辛回过头,同出来寻人的靳殊成说,是阿渊。
      “那么……殊成,若是这孩子能保得住,他日你娶妻的时候,不要放烟花。”
      “因为什么?”
      她的脸庞被这烟花映得十分清晰,他看得十分清楚。
      “因为只是一瞬,不长久,意头不好。”
      她说,我们也没有拜堂,也没有换婚书,我死了之后,你家的祠堂里头没有我,我到了黄泉,你爹娘那里,我还是会去叩拜。
      这样就成了吧。
      靳殊成一直沉默,沉默到姜辛以为,他一定不会回答。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懒得敷衍我。”
      他一直都不曾敷衍她任何事。
      “拜天地,是要两情相悦的。”她认真地同他说,你下次切不可如此。
      “我们拜过天地的。”
      姜辛一愣,他已经将手里的披风围了上来。
      “小孩子过家家,算什么啊……”
      “那就算了。”
      他这样说,将她拉回屋里。

      那就算了,算了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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