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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花开无心花亦老 上 ...

  •   第一章花开无心花亦老
      兴宁一十九年十月初三
      同朝的都城同京原名平城,位于中原光州西北部。传说前平安朝刚刚建立之时,有位能人向开国皇帝上呈建议,言曰,此地有山水平原,而城市选址更是正好位于鹿山山体形成的一条龙的龙头上,风水绝佳云云,皇帝大喜,遂决定在此建都。而这个城市的地理位置的确不一般,西有鹿山,北有铁门山,风门、池门二关分列东北与西北处,以山成为天然屏障,以守难攻。东面与南面有同水蜿蜒流过,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平原,加之又修了大运河,让这个城市虽然几经战火,却依然在这片土地上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
      同京既为国都,在江湖上自然也是重要据点。净元宫三年来势力迅速膨胀,自然也在同京安下了重重眼线。若是别人,身为净元宫上下追踪了六年的对象,在此时可是万不敢主动送上门去的,但对于六年来几乎已经把四处逃跑和隐藏身份作为职业的傅放来说,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活得逍遥自在却正是他的拿手好戏。所以,一路上他虽不得不处处小心,却也自得其乐,且毫不费力便进了同京城。
      进了京城,傅放不去别处,却直奔四孝楼丐帮总坛。

      他到得附近,先找了个僻静地方把衣服换了,换上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又抹了些泥土煤灰在脸上,活脱脱一个落魄的青年乞丐。他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总坛门口,对蹲着的一群似是乞讨实则看守门户的丐帮弟子说道:“夜珞的方文要找赫连大哥讨口饭吃。”
      那些看守弟子对傅放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模样姓名都很生疏,但见他虽然满面风尘之色,身上肮脏破烂,却依然气定神闲,并无落魄,知道此人必不一般,便派了个人进去通报。不多时,那弟子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手势:“帮主有请。”
      “嗬,总算没忘记老交情。”傅放微微一笑,作了个揖,道:“有劳了。”
      进得厅堂,傅放就见赫连铁一脚翘在座椅上,一边磕着烟袋,一边含糊地道:“你小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不来跟哥哥我唠嗑,突然出现必无好事。说,又惹上了什么事情要让我帮你收拾?”
      “嗬,见了面一句好话没有,倒真像是大哥的作风。”傅放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听说大哥最近过得不错,小弟来京办事,顺便探望一下罢了。”
      赫连铁听得此言,维持着吊儿郎当的神情道:“哟……算了,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向来如此。不过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我们多时不见,你必定有什么鬼点子了。说罢,到底是什么?”说着,又抽了口烟,嘻嘻哈哈地道。
      “大哥啊,我们哪里有多时不见?三年前,我们不是才见过么?”傅放故意皱眉道。
      “你小子肚子里什么坏水!我们明明五年不见,又在哪里有见过面!”赫连铁一怔,不觉问道。
      “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六年五月初五,你不是还在碧阳久新客栈,听那说书人的书吗?”
      “什么!你怎么……”赫连铁放下烟嘴,脸色一僵。
      “小弟我那时给玄海帮的人追急了,从窗口跳进了二楼。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傅放也不去看赫连铁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
      “大哥没有看到我自是不奇怪的,因为你一直在看一个人,眼中倒是没有外人了,对不对?”傅放旁敲侧击地说道。
      “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了些什么?”赫连铁脸色变了。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看看你这张死人脸,我还能说什么呢?”傅放忽然收起了揶揄的表情,走近几步,语气中换上了关心自家兄弟时的温柔。
      “大哥,你瘦了。”
      赫连铁是知道傅放的意思的。见傅放放下了玩笑的态度,他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气质,放下腿,道:“唉,你啊……少开玩笑了,我哪里有瘦!倒是你看看你自己,憔悴了多少?连死人都看得出来!”
      傅放不由一愣,却是笑道:“大哥的眼力是越来越好了,我可是带着面具呐,你那里看出来我憔悴?”
      “你从来都是这样,但是哪里瞒得过和你这臭小子从小一起要饭打架的我?”赫连铁笑笑,磕磕烟斗,站起身来。
      “噢……是么……”傅放低下头去,轻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啊。”
      “说什么呢,臭小子!”赫连铁在傅放的脑袋上狠狠一刮,道:“废话少说,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要我帮忙?不然你可不会随便来京城。”
      “我怎会!倒是这几年都不见你踪影,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兄弟惦记的紧哪!这次得了消息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京城呆着,不像原先一般到处乱跑,我才担心着呢。”傅放揉了揉脑袋,苦笑道。
      “那还要谢谢你啦!不过各地分坛帮里长老都会把事管得好好的,又没有什么大事,非要我一天到晚到处晃荡做什么!”赫连铁呸了一声。
      “话可不是这样说啊!毕竟最近江湖上不太平……”傅放了解赫连铁向来放荡不羁,如今一天到晚呆在一个地方倒真是少见。
      “不过,说到不太平……倒是你……”赫连铁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大哥消息还满灵通的嘛!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大的事我不都一个人过来了,这种小事哪会给我造成困扰!”傅放反而拍了拍赫连铁的肩膀。
      赫连铁望着他的眼睛,平静无波的双眸中却能看出底层的波涛汹涌。
      忽然,傅放开口笑道:“对了大哥,我好久没来京城了。要不咱哥俩一起去逛趟窑子,也乐个一下?”
      “……你怎地突然想到要去那里玩?”赫连铁奇了。
      “喂喂,这就奇怪了,大哥你坐镇京城守着八大胡同这么长时间,兄弟我就不能一起去沾沾光?再说了,你这是有朋自远方来,带朋友出去转转天经地义,那些底下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说你?”傅放使了使眼色意示门外有人,口中却哈哈笑道。
      “嗬,你自己想玩就直说,还说是为我考虑?”赫连铁看出傅放眼底深意,却也邪邪一笑,目光中露出同样不安分的神态。
      “哪里哪里,我好久没有敲你的竹杠了,这回就拜托你多尽尽你的地主之谊吧。”傅放挤挤眼睛,嘿嘿一笑。
      “好你个傅……方文,原来你早盘算好了!”赫连铁一瞪眼。

      忘归坊,销金窟,万金一夜犹不足。
      傅放与赫连铁两人换了衣服,便踱到了忘归坊,京城第一大青楼。
      赫连铁原先虽是出了名的放浪形骸,却从来洁身自好,并不上窑子。傅放虽非君子,但也不常与窑姐结交。然而此刻二人携手来到忘归坊的原因,俩人却都心照不宣。况且,一个是丐帮的少年帮主,另一个则是让净元宫发疯般寻遍整个江湖而不得的罪魁祸首,两人居然还在一起勾肩搭背的上窑子,这份刺激劲儿也不是平常可以遇到的。
      但这忘归坊确也非寻常处所,里面的姑娘美而不媚,娇而不俗,竟不是凡夫俗子可与之交往的。
      两人进了雅间,赫连铁先叫了酒菜,对傅放笑道:“你之前大约也不怎么来这种地方吧?”
      傅放笑道:“这你可别小看我,我孤身一人在江湖上闯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场面没遇到过?况且,你也知道这忘归坊对我而言并非他处。”
      赫连铁心知肚明,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接着便听见一阵又软又媚的娇笑传来,若听在别人耳中绝对会是马上就会被酥软了半身的骨头。傅放一听,却不由笑道:“浣纱?进来罢。”
      赫连铁回过头来,见了浣纱样貌,先喝了一声彩。只见面前的女子一身装束却与忘归坊姑娘里素净的打扮不大相同。脑后宝髻珠光宝气,余发结为左右两辫,也饰以朱翠,身穿湘妃色镶有繁复滚边和流苏的衣衫,笑语盈盈,气质独特,说不出的美艳照人,直让人想起春日里开满山野的桃花,有着一种明艳至极却返璞归真的美。
      “我还道是何人,原来是名冠京城的浣纱姑娘。在下仰慕您艳名已有多时,当下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赫连铁摸摸下巴,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傅放你的面子这么大,一来便能请到浣纱姑娘作陪啊。”
      浣纱福了一福,媚海生波地笑道:“能得赫连帮主称赞,浣纱哪里敢当。能来此为帮主您与傅公子助兴原是小女子的荣幸。不过帮主倒是稀客啊,怎有空来小女子绣楼一坐?”
      “哦?我又怎样,便来不得姑娘这么?”赫连铁嘻嘻一笑。
      浣纱掩口葫芦,檀口微启,却语出惊人:“哪里哪里,浣纱还道帮主是夜夜偷偷往东宫跑,怎有心思想到忘归坊的姑娘。”
      赫连铁手中酒杯微微一抖,面色突变:“你怎会……”
      傅放心下了然,便不动声色地对浣纱使了个眼色,笑道:“大哥也毋需紧张,想当年忘归坊的花老板便是女中豪杰,现在轮到浣纱姑娘执掌这个汇集五方消息之所,难道不合适么?”
      赫连铁闻言面色稍和,道:“忘归坊果然便为刺东府所属,我在京城这么些时候,居然未曾听闻,真是厉害。”
      浣纱笑道:“况且此事若能被您知道,我们便也不是刺东府之人了。”言罢,却不由叹了一声,道:“不过赫连帮主身在京城事出有因,心无他想,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但帮主却也真真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了那人,真可谓‘为谁风露立中霄’了。”
      赫连铁正坐不动,未再出声,面上却露出复杂神色。傅放忙道:“罢了罢了,既然难得来此,浣纱你便卖我个面子,唱一曲吧。”
      浣纱笑道:“如是别人,我这一曲若无百两银子别想听到。但看在你我的交情上便应了你。”言罢,便命人取来箜篌,望了望眼朝窗外,神情恍惚的赫连铁,一声轻叹,开口唱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知道当时是寻常。

      只听得歌声曼妙,缥缈婉转,回旋悠扬,正是一曲《浣溪沙》。
      傅放听这词曲入了神,而赫连一时恍惚,喃喃道:“这词,他也曾念过……”一时竟是痴了。
      浣纱见两人模样,心下亦是感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楼梯走廊传来一阵伴着鸨母逢迎之声的脚步声。若只是脚步声倒也寻常,不同的是那脚步声乃是似轻非重,平衡稳健,一听便知是身怀武功之人。听得这脚步声,浣纱微微一笑:“来了。”
      傅放方回神,点头道:“真不愧是刺东府的‘暗刺使’,景声的情报果然准确。”
      “嗬嗬,没想到我这忘归坊倒真是武林人士秘密聚会的风水宝地。”浣纱轻轻笑道,像跌落了几朵小黄花。

      掀开墙壁上挂着的丹青,就能看见一道活板机关。傅放靠在板上微微转动身体,便可悄无声息地翻到墙壁里面。而活板的对面有一细小的圆孔,望出去,隔壁房间的全貌便可尽收眼底。
      傅放隐藏了呼吸,从偷窥的孔洞看出去,只见一位无须秃顶,长得如同深山老猿一般的老头与一圆脸少年坐在房中。那少年年纪虽轻,但细眉细眼,仅以面貌看上去似乎为人刻薄。这二人傅放在武林大会上也是见过的,若他没有记错,应该便是玄因山庄的庄主莫桑与孤雁山庄的少庄主康智岳。这二人原先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但此刻世人皆知玄因孤雁二庄已入净元宫麾下,两人在此会面,所议之事必与净元宫有关。
      傅放屏息静听,只见康智岳拿银子打发走老鸨与龟奴,并未找姑娘作陪。待房中安静下来,便听得莫桑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康小子,还有一人怎地没到?”
      “那人性子古怪,莫老不如暂且不要去管了。”康智岳声音中带着惯常的淡漠。
      莫桑点点头,用两手支着仙人拐杖,半是自言自语地道:“圣心,宁真二门现在都是些娃娃管事,真是没见过大世面,不懂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傅放在墙后听了,心中却只有冷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哼,莫老大约还是为了那倾城图吧?荆之扬通告天下说净元宫拥有倾城图,只要加入他麾下便可分享其中秘密,莫老倒还真是识 ‘时务’呢。”康智岳冷冷地道。
      莫桑忽然用难听的好像锯木头一般的嗓音尖利地笑起来了:“哈哈哈哈,老夫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比你多吃了几年饭而已。但若你亲眼见过那那倾城一剑的真正功力,就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还有传说中当年前朝覆灭时那些皇家宝藏……你孤雁山庄敢说一点想法都没有?”
      听到这里,傅放冷汗已经遍布额头。
      “荆之扬怎么会又提起倾城图这件事?世上本就没有倾城图,只不过是他为了抓我回去放出去的谣言而已……”傅放想得此处,脑中自然有点混乱。但他忽然想到当年在落云峡荆之扬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心中不禁一凛,暗道:“但是……难不成真有‘倾城图’这种东西么?”
      这边傅放刚静下心来听他们的谈话,就听康智岳又道:“那凌霄派又怎么办?”
      “那些女人……哼哼,好打发得很。璇玑门估计就快打点好了。”莫桑冷笑。
      “那天同岛呢?”
      听得天同岛三字,傅放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吊起心来更加仔细地倾听二人谈话。
      “荆之扬早知要完全降伏天同岛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想要的只有天下令——哼哼,天下令谁不想要?就看那童洋肯不肯给了。不过净元宫的船已围了那岛六个月,童洋也无动摇之意。这本是荆之扬失策,那岛本就丰饶富庶,又可自给自足,就算被围个一年两年也不成问题,何况五个月?”
      “但……若净元宫集中人马攻上岛去那情况可就说不准了。”康智岳淡淡开口。
      “哼,没错,不过……”莫桑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我看童洋不是省油的灯。一方面天同未必就会被攻下,另一方面那天下令也未必就会在那岛上。”莫桑歪起布满皱纹的嘴角,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态。
      “此话怎讲?”康智岳听得这话,连带墙壁后的傅放都是一惊,但莫桑却只是喉头呵呵做声,再不说话。
      此时,听得门响,一名龟奴领着一人推门进来。见房中二人神情,傅放知道应是那“另一人”到了。而待他定睛看去,却心下一凛,只见那人身穿质地上佳的长衫,打扮如同中年富商,而傅放却一眼便认出,那人就是当日武林大会比武之时,向自己和楚越铭发射暗器的广城派掌门,逸鸣道长。
      广城派向来自诩明门正派,怎会在此与已投靠净元宫的两山庄之人见面?况且据他所知,清林,圣心,凌霄,宁真,广城等江湖上不愿屈服净元宫的门派已定下将于年末在鹿山共商对抗之策,眼下广城派的掌门又怎会私下与莫桑和康智岳见面?
      而听着几人话语,傅放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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