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生》史南桑

5、婴儿（1）

　　韩守存火化，叶淑夏没在场，但是，她坚持秋芳抱叶生去，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能少。韩守存属于英年早逝，因此家乡的长辈都没有到场。为他送行的人除了他哥哥之外，只有他的几个朋友。

　　八宝山的悼念堂很简陋，尸体在太平间摆了一个月，已经不能看了。何守廉就在弟弟脸上盖块白布，李秋芳在地上铺块草席，“来，叶生，跪在姆姆身边。”叶生身上的麻衣是昨天晚上穿上的，粗糙的布料将他的额头磨出血痕，秋芳看了很不忍心，淑夏也很心疼，却还是把松了的麻条绑得更紧。有宾客上前时，李秋芳就让叶生叩头，韩守存的几个朋友都看不下去了，“别，把他扶起来吧。孩子这么小。”
　　守廉说，“让叶生跪着吧。这是淑夏的意思。”
　　年展鹏点点头，补充说一句，“明义在外面应付记者。一会儿就来。”
　　“那些什么报什么社的，真不是人！没有一点同情心。”陆嘉声说。
　　季冬槐冷哼一声，“最肝胆的朋友都能亏空公款，还有什么人能相信？”
　　守廉说，“守存已经不在了，还谈那些做什么。”
　　李秋芳不同意，“作奸犯科的人迟早要有报应。”
　　此时，萧明义收起黑伞，走了进来，他摸摸叶生额前的红肿，“我不鞠躬，叶生就不必叩了吧。”

　　时间到了，工作人员把韩守存的遗体推进去，叶生已经哭得没有声音了，李秋芳让他跪在最前面，火化炉和他们跪的地方只隔着一扇五十公分高的铁栅栏，叶生正对的就是躺在火化炉前父亲的遗体。
　　韩守廉点燃鞭炮甩出去，叶生泪汪汪的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载着父亲的铁板往里滑，再出来的时候，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小孩子本来就长得快，叶生出世的时候又特别小，因此，见过叶生的人都觉得他是一天一个样，眼睛长开了，更加可爱。李秋芳也有个儿子，算是过来人，见过的小孩子算是不少，从没有一个像叶生这么好带的。有一阵子没来看叶生，守廉高高地把叶生抱起来，男人和女人毕竟不同，个头比女人高，力气也比女人大，叶生似乎很高兴，手边坚硬的胸膛和母亲软绵绵的怀抱很不同，“也是淑夏带得好。叶生都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三四个月就知道认大人脸色了。”
　　“真的假的？”秋芳看着笑眯眯的叶生，不怎么相信。
　　“守存的笔记里写着。”淑夏眼眶发热，“什么时间要干什么，孩子打嗝了要怎么办，他全都问好，查好了，写在笔记本里面。可惜我的身子不好，叶生才喝了一个月的母奶，就断了。”
　　叶生玩着伯伯的手指，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母亲，秋芳一眼就看见淑夏手里拿着韩守存的照片，淑夏笑了笑，“我给叶生看他的相片，不知道叶生会先喊爸爸还是妈妈。”
　　“那还用说，他叫叶生，当然是先喊妈妈。”李秋芳说，“叶生的名字取得好啊。我们家孩子的名字就不带我的姓。”
　　守廉接话，“怎么带呀？韩李生？我肯，儿子还不肯呢。”
　　李秋芳白了丈夫一眼，微笑着说，“孩子好不好带是次要的，主要是身体。叶生的脸色不错，看起来很健康。”
　　淑夏点头，叶生摸摸母亲的脸，转过头，笑起来，一边脸颊浮出淡淡的涡漩，淑夏抓住他的小手，亲了又亲，“有叶生在，我活着也有希望。大哥，大嫂，谢谢你们。”
　　李秋芳眨去眼里的泪花，“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我和守廉会把叶生当亲儿子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