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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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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与襄阳交界处。
月挂当空,并不十分昏暗。
起风了,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搅得空气中一阵某名的紧张。
两个孩子,“忽”地凭空出现,紧接着却差点摔倒!
白云瑞急忙揽住小小,想把她扶起来。
女孩跪在那里,低着头,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分明是在哭泣。
白云瑞紧张地唤她:“小小?小小?”
他慢慢揽过她的肩膀:“小小,你怎么了?我们已经离开你爹爹的地盘,没事了,你不要难过。刚才你摔到哪里?有没有哪里痛?”
小小强忍着哭泣,缓缓转过头来看他。
白云瑞看到女孩满眼的泪水,晶莹得如同泡沫。
“云瑞哥……,”她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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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
“什么,放血?”岳毅紧蹙着眉头,看看白玉堂,“恩公,你真的决定了?”
“是。”
岳毅又看廖合:“廖先生也赞同这么做?”
“我当然不赞同。”
岳毅摇头:“先生就不该告诉他这个法儿。”
“廖某只是实话实说,怎料燕少侠执意如此。”
白玉堂道:“不要怪先生。况且先生早已告知燕某,此法没有任何把握,只十成之一,看起来与自杀无异。”
岳毅听得想给他一个白眼:“既然如此,你还冒险?”
“不冒险……又岂对我的脾气!”
这话说得如此遭人恨,岳毅看着他,一时哭笑不得。
白玉堂反倒挑眉一笑:“我来,只是知会你一声,并不征求你的同意,我的事暂放一边,现在重点是……你的事。”
“哦?”
“燕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藏着掖着,我这个决定,可能毁了自己,甚至赔上性命,而你在担心燕某的同时,更多想到的是这个人还能帮上我多少,还能被利用多少,对吧?”
“……”岳毅讪讪一笑:“对!”
“所以你放心,燕某习惯有始有终,承君此诺,必坚持到底。即使只有半条命在,我也能帮上你,你信吗?”
岳毅颌首:“我信。”
“重诺诚信,却笑谈自己的生死,燕少侠真乃奇人也。”
“廖先生谬赞,我不会轻易赴死的!”白玉堂笑道,喃喃自语,“还没有找到我牵挂的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现在说你,”白玉堂话锋一转,看着岳毅,“下一步打算如何?”
“正在和先生商量。”岳毅道:“早在恩公去救我妻儿前,廖先生就说,一旦生子,立刻派可信之人快马加鞭去禀告我父。”
“廖先生说得没错!”白玉堂问,“可有做到?”
“做了,”岳毅点头,“前后两名死士分不同小路秘密前往东京汴梁,只要小儿名分做实,我那大哥便不敢轻举妄动。”
“老王爷能得到消息固然好,”白玉堂看他一眼,又道,“可是,你那个大哥岳昕会善罢甘休吗?换句话说,老王爷能得到消息吗?”
岳毅看向廖合,二人对视一眼。
“不够。”白玉堂沉思,忽而道,“你的死士或许会被半路劫杀。所以莫不如……你亲自上京。”
“燕少侠所言极是,廖某也如此想,”廖合一边接话,一边看向岳毅,“小公子未生下之前,岳昕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如何除去爷的子嗣,千方百计邀请爷去开封,不计地点不惜暗杀!但孩子出世,岳昕首要做的却该是阻止爷已经得子的这个消息传到老王爷耳里,爷若要反客为主,下一步棋就该是上京,就该亲自去见老王爷。”
岳毅敛目,看看廖合,又看看白玉堂:“二位说的有理。可是,我若离开,拙荆与幼子没了依靠,岂不是更加危险?”
“不会。”廖合道,“如今岳昕想要对付的是你,孩子已经不是重点。”
白玉堂也道:“所以,你离开,他们反而更加安全。”
岳毅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不禁又看向白玉堂。
“你想说什么?”白玉堂看出了他眼里的挣扎。
“没有。”岳毅顿了顿,最终还是道,“恩公若今晚就想动手,我也命人安排。”
“依你的本意,定是想要我先助你上京见了王爷,再做这放血的傻事,你怕我一命呜乎,再也帮不得忙。”白玉堂看着他,眼中却带了笑意:“你没有说出来……,岳毅,谢了。”
“恩公别这么说,岳某是自私了些,但就事论事,一切会放到明面上来。恩公救我,也救了拙荆和小儿,岳某了解恩公的脾气,不会强人所难,至少对恩公不会。”
“这次是我自私任性了。”白玉堂诚恳道,“岳毅,算我欠你一回,就今晚吧!”
“廖先生……?”
“廖某明白,这就去准备。”
“那,有劳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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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
月影西斜,把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中。
凭窗独影,在孤灯下更添寂寞。
玉堂……
心里反复咀嚼的两个字,不能提,也不敢提。
只能把它留在心里,却出不得口。
展昭站在窗前,慢慢吸气,又缓缓吐出来。
今夜,会继续失眠吧。
玉堂,明天我便离开襄阳,回东京汴梁去。
为你留一扇窗,今夜,你可愿来?
你的画影我已寻回,就等你来拿。
白玉堂,是不是也算你五爷欠展某一回?这个情,你要如何来还?
……
展昭深深呼吸,压下气息中的微颤,压下眼中的潮意。
玉堂,我想你。
头忽然一阵发晕,展昭急忙握住窗棂稳住身体,随之涌上的是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他闭了闭眼睛,重又睁开。
今夜有些脆弱,有些疲惫,于是那毒便又来肆虐。
踉跄两步回到床边,展昭坐下,手扶住床沿,喘了几口气。
玉堂,我可还能撑到你回来?
这样一想,心中悲恸,气息顿时更加紊乱。
展昭勉力稳住身形,盘膝而坐,运功逼毒。
……………………………………………………
南阳。
掌风如刀,白玉堂划开了手腕。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如溪流蜿蜒,分别落到左右手底下的大碗里。
盘膝稳坐,他面不改色,双目闭合。
此间屋内,另有四人。
除岳毅和廖合外,还有两名死士。
“我需要一个内力不错的人。这样当伤口闭合时,或可以帮忙,或应不及之需。”
“好,这个恩公放心,我定从我的死士中给你找出合适的来。”
“岳毅,我只要一人即可。”
“两个更可以照应得来。”
白玉堂也不管他,两个就两个。
“今日此法,全凭燕某一人做主,生死由命,不与他人相干。”白玉堂道,“我已点周身要穴护住心脉,所以除非我示意,其他人不得动我,不得采取任何措施。能做到吗?”
“是,你放心吧。”岳毅道,“我等在这里守护着,事关恩公性命,一定谨慎。恩公也要小心,一有不适,马上停止才好。”
“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可是放血非同小可,万一超了极限……”
“没有万一。”白玉堂道,“岳毅,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的事我自己作主,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岳毅不再与白玉堂说话,看着鲜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不断流入大碗中,不禁还是蹙了眉,问一旁的廖合,“先生,你看这能行么?”
廖合将手中银针放下,叹道:“能有勇气做这件事的至今只有燕少侠一人而已,结果如何,廖某怎敢妄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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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
汗水,顺着展昭的额角慢慢淌下来。
头疼欲裂……
丁兆惠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清醒一点,白老五没了!白玉堂没了!”
不会,玉堂没有死!
“展昭!白玉堂已经死了!四鼠弟兄已经捧着他的骨灰送去白家港!”
不是!
“白老五陷在冲霄楼铜网阵里,骨灰都被送回来了!”
那不是他!
展昭倏地睁开眼,剧烈喘息。
这样不行!
他想稳住心神,却怎么也稳不住。
左手左臂几乎动不了,麻痹得没有了痛觉。
这样不行!
他重新运功,将内力提升运转一个小周天,逼下毒性。
“如果白玉堂没事,为什么不现身?如果白玉堂没事,为什么不来找你?如果没事,那现在他这个人又在哪里?”
一口气走茬,展昭再也稳不住身子,跌倒在床铺上。
睁开眼,却感到眼睛好痛。
每眨一下,就如同有沙砾在里面磨,慢而狠,却没有血。
这是什么感觉?
就和……心里的感觉一样吗?
玉堂,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儿……
………………………………………………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白玉堂身体里的血也在一点一点流失。
岳毅看着,手心里的冷汗越来越多。
碗里的血满了,撤下,换空碗。血又流满了,再撤下,再换空碗。
心惊胆战的同时,岳毅也不得不佩服他。该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毅力和精神,才能做到这一点。
伤口凝固了,白玉堂就道:“放血!”
死士过来,替他拉开创口,血液又开始滴滴答答地流。
白玉堂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毫不在意,闭上眼,静下心来去感受心灵深处的感受。
爷的东西,谁敢拿走!爷的记忆,绝不允许它消失!
新陈代谢,迷药顺血流冲走。
把爷的记忆还回来!
水?
湖?
海子?
岛?
兄弟?
那些仿佛陌生又熟悉的存在,那些仿佛熟悉又陌生的人……
是谁?
武林、江湖、庙堂。
战!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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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你在哪儿?
一滴泪,落在地上,很快消失无踪。
展昭在忍,忍着头痛,忍着身体里毒性的叫嚣。
眼睛磨得生疼,他索性紧闭上,手指抠进床板,他却毫无感觉。
身体上的痛可以忍,心里的痛如何忍?
无法出口,只能在心底叫嚣!
那个在心里辗转反侧了千百次的名字,白玉堂!白玉堂!
今夜,让我放纵一回,脆弱一回,行吗玉堂?
又一滴泪,打落在冰冷的地上。
丁兆惠说的对,如果你没事,怎么会不来找我?
如果你受伤,如果你无法前来,你也会千方百计地稍信给我。
除非……
除非你已经没有办法。
除非你我已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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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是你吗?
我终于找到你了。
别走!
白玉堂急切地拨开重重迷雾,他看见了,那熟悉的背影。
一袭素蓝,挺拔如松,温和如水。
背影的主人,慢慢地转过小半个脸来。
一股难以言表的酸涩和感动突然间涌上心头,白玉堂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人措手不及,几欲让他潸然泪下!
他的身体已经快过他的头脑,冲上几步从后面抱住那背影的主人,不管那有多么冒失!
他抱住他,只有一个信念,不让他再消失,不让他走!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玉堂感到他的悲痛和伤感,像潮水一样漫延、覆盖到他的身上。
这种感同身受,让他欣喜,却也紧张而慌乱。
你、你一直在等我,等了好久?
对不起……
……………………………………………………………………
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东京盗宝,不会与庙堂纠葛,不会陷入尔虞我诈,不会……闯到铜网阵冲霄楼。你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锦毛鼠,还是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
展昭的嘴角扬起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
对不起玉堂,你定会骂我,怎么说出这么小气的话来。
白玉堂是为了展昭,也不是为了展昭。
白玉堂为了大义、为了正气、为了公理!
展昭能与白玉堂并肩,三生有幸。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一爱人。
我不该不信你,所以我等。
我答应等你,又怎能不信你。
只是,玉堂,你要我等多久?
……………………………………………………
我让你等了很久。
其实我……也找了你好久。
白玉堂更紧地抱住他。
我找到了……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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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玉堂,我等。
丁兆惠的话“轰隆隆”响在耳边。
“你这算什么?守寡吗?我知道你和白老五的感情与众不同,我知道你们感情深!但死了就是死了!你不是女人,你不用守寡!更甚者,人家女人是因为有儿子,所以靠着儿子守寡!你呢,你和白玉堂有吗?你准备靠着回忆守寡?!”
展昭呼吸一窒,毒性左冲右突,令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儿子。
人家有儿子,你有吗?你和白玉堂有吗?
“猫儿,以后我们有了儿子,就叫白云瑞和展骥,好不好?”
“傻猫儿,不要蹙眉,我白玉堂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孩子啊,只要两个。我们教他们文书武艺和做人的道理,他们就是我们嫡嫡亲的儿子,你说这样好吗?”
展昭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你所想,是吗玉堂?这是你所渴望的,是吗玉堂?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我好像并没有回答。
好后悔,竟然都没有说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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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定,你就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相伴之人。
这辈子,我和你没完没了。
你怎么如此难过?你怎么了?
什么没有子嗣?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别走!
我告诉你,爷从来不把世俗放在眼里,无论男女,爷爷认定了,就终生相伴,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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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玉堂相知相伴,虽有悖伦理,但展昭无愧天地。”
只唯独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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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求你别走!
爷是喜欢孩子,那又如何?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收养孩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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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恩公血流得太多了!先生?”
廖合一脸凝重,看一眼岳毅:“待我把脉。”
手还未伸到,就被白玉堂一把挡住。
岳毅看他,盘膝闭目,嘴唇一丝血色也无,手下动作倒是奇快。
“燕少侠……”
“恩公,廖先生只是帮你把脉。”
“不必。”
“恩公,你不能再流血了!”
“我说过,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再下去会出人命的!”
说话间死士心领神会,去帮廖合,一起一动间被白玉堂一掌打在胸口,但白玉堂失血过多,这一掌并不厉害。
廖合趁机探过去,脸色也变了:“燕少侠,再这样下去你性命休矣!”
“停止!”
“不许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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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钝痛越来越强烈,展昭全然不顾。
“记得玉堂看到卢大哥和卢大嫂的孩子时,那种眼神,展某……十分珍惜。”
手下不自觉地抓紧,泪从紧闭着的眼中涌出。
“你问我可愿有自己的孩子,……对不起玉堂,展某竟然没有回答你,更没有及时去做。连你这样的愿望都没有达成,展昭怎么对得起你。”
“今夜展昭想了、不知羞耻地想了,如果可能,展某愿意与白玉堂有自己的孩子,收养也好,怎样都好,只要玉堂原意,怎样……都好。”
一切……可还来得及?
痛极攻心,展昭喉中一甜,猛然吐出一口淤血,溅在床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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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算我求你别走好吗?
不要把背影留给我,让我看看你行吗?
如果有孩子,你是不是会留下来?
如果有孩子,你的心结是不是就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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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封血!”
死士上前,不消片刻与白玉堂已过数招!
“岳毅,别让我怪你。”
“恩公,即使你怪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
白玉堂突然睁开了眼睛:“这就是你派两名死士在我身边的原因?”
“……是。”
白玉堂已经极度虚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昏倒过去,被死士一把架住。
“把人放到床上,赶快施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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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与襄阳交界处。
白云瑞和小小,并肩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原来我刚出生时还没有断气。娘已经很虚弱,苦苦哀求爹爹救我,可是爹爹看我是个女孩,根本不屑一顾,娘急了,临死前便下毒誓,做鬼也不放过他,谁想到阴差阳错,我反而成了鬼灵。”
“别哭了,”白云瑞搂住小小的肩膀,替她擦去眼泪,“你那个爹爹真是个大坏蛋,哼!小小,你要听你娘的话去报仇么?”
小小摇摇头:“不,我很难过,我想离开爹爹,再也不去找他了。”
“好吧,你那个爹爹根本就不值得留恋。你要走,我就陪你,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谢谢你,云瑞哥。”
女孩靠上白云瑞的肩头:“有云瑞哥陪小小,小小心里好受多了。”
夜色静谧,月光明亮,对婴灵来说这环境却是难得的好。
忽然不远处红光一闪,似从天而降的流星,又似乍然现世的灵云!
“那是什么?云瑞哥你看到了么?”
“我看到了!那是什么?”
两个孩子惊讶地站了起来。
“云瑞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好像在那个……小山垛的后面。”
“我去看,你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那好吧,不过要小心哦,你跟在我后面。”
白云瑞与小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到小山垛前,悄悄地探出头——
“天啊……”小小张着嘴巴。
白云瑞也愣住了。
一个婴儿。
粉装玉琢的婴儿
他的眼睛紧闭着,周身软软的小草衬托着他光滑的肌肤,柔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蓦然间,婴儿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