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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前行者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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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洛阳城花光如醉,不单有倾城的牡丹,桃、李、杏、梨花也纷纷拂拂,开的如雪如霰。攀上环城亘卧的北邙、龙门二山回视洛阳,不见人家只见花,这座城池仿佛漂浮在烟霞一般的云雾里。
黄药师将王喆从废花园子里挪出,住进了一家安静精洁的客栈。他在客栈里租了所独院,院落中小小一池春水,碧绿的柳枝低垂,幽静宁谧。
王喆半靠在窗前柔软地塌上,望着外面屋檐底下两只紫燕穿梭来去,忙忙碌碌地筑巢。黄药师坐在他身后,一手仍抵住他后心,另一只手轻捻银针,隔着衣服为他施针。
他虽不能为王喆拔去毒素,却用针封住了王喆心脉周围的大穴,使得毒素一时不至入侵心脉,让王喆不用片刻也离不开别人真气相护。此时手掌仍抵着王喆后心,是用在用内力梳理王喆自己已完全失控的内力。
王喆尽量平心静气,黄药师说等他真气不再这么暴烈,二人便可启程去庐州。
之前同洪七在一起并未觉得,出事却觉出失去力量受制于人、倚靠别人是如此难受。即便这个人是他仰慕已久的黄药师。
王喆第无数次地后悔,出了活死人墓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去寻找《九阴真经》,而是到处闲晃。《九阴真经》现在还没出世,作者黄裳据说奉徽宗之命整理过道藏的北宋官员,这时就算故去又能有多久?他整理完道藏,跟明教打完架,还熬死完所有敌人,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当时朝廷征剿明教,事情必然闹的很大,参与屠杀黄裳父母妻儿的人无论死活想必也都不难找。黄裳如果还活着,没来得及去找他们,他可以先找过去守株待兔;如果黄裳已经找过他们,那么一名父母妻儿已均不在人世,自己也风烛残年,即将归于尘土的老人会去哪里?自然是当年惨案发生的故宅或亲人们坟墓。他是朝廷官员,这两处想来也不会难找,还是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能找到线索。
黄裳如果已经死了,《九阴真经》想来也是刚出世,主人不会多厉害,他的武功是射雕里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人,就算打过折,只要不碰上五绝,谁会是他对手?就算硬抢也毫无压力。
有《九阴真经》在手,他就算还是不幸伤在欧阳锋的毒掌下,将九阴真经给洪七抄一遍,岂能让他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疗伤篇》能直接让他逼出毒素都说不定。
——说起来,黄药师也姓黄,父祖也都在朝廷任职,他会认识黄裳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黄公子,我洪七听说公子出身仕宦世家?”
黄药师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语气有些冷淡地说:“算是吧。黄家确实世代都有人在朝中任职。”
王喆犹豫是不是直接问。
黄药师太聪明,他怕他露出一点口风就让黄药师猜出什么来。他不介意让《九阴真经》被黄药师得去,但是他还指着它救洪七,让洪七武功快速恢复。黄药师性格亦正亦邪,他不能预料黄药师得到《真经》后的反应。
虽然非常仰慕黄药师,可是他也不能不防范黄药师得到真经后不同意给洪七看,甚至杀人灭口的可能性。那毕竟是将五绝全部深卷其中的《九阴真经》啊!
他犹豫的时间非常短,几乎没让人察觉不出来,就接着微微含了一点笑意问道:“刻《道藏》的黄裳黄演山,也是公子的族人么?”
他如今这状况一时也离不开人,随时都会挂掉,还不如试着寻找,否则难道要将这秘密带回坟墓里去么?若能早点找到,即便落在黄药师手里,洪七武功恢复的指望也多一分,何况并不一定。
《道藏》鼎鼎大名,黄药师果然知道黄裳,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狐疑看了他一眼,道:“不,天下黄姓何其多,黄演山出身抚州黄氏,我们并非一支。”
王喆当然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是一家人,射雕里后来五绝争九阴真经争成那个样子,金老爷子若设定黄药师若跟黄裳有点关系不会不提到。
“是吗?”非常自然地带出一丝遗憾,他又道,“公子这般年轻就这般渊博,武功又如此卓绝,黄演山当年受命为徽宗皇帝刻万寿道藏,独抗明教数十高手,我以为公子这是家学渊源呢。”
黄药师年纪虽小,却熟知江湖故事,道:“黄演山虽武功无敌,遇上人家暗算围攻,不照样父母妻小被杀的干干净净,自己生死不知。我的武功另有来历,与黄裳并无干系,师门请恕不便透露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黄裳的武功来历和《九阴真经》的事,王喆有点放心。道:“抱歉,在下并非有意打探公子隐秘。”
黄药师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隐秘,只是我师门向来隐世,家师脾气怪癖,也不欲为世人所知罢了。”
王喆道:“世间高人,常有异行,也是常事。”说到这里,对黄药师师门倒真有点好奇,什么样的高人能教出黄药师这样除生孩子外样样全能的全才?那他师门的本事岂非更加浩如烟海!金庸小说里符合条件的只有逍遥派了吧,而且这追求唯美的风格实在是如出一辙啊。
正想着怎么再把话题绕回黄裳身上去,黄药师先道:“在下虽未见过王头领出手,观那篇心法,猜王头领武功应近道家一脉。”
全真教可不就是道教嘛。王喆道:“正是。所以在下对黄演山大人所刻的《万寿道藏》仰慕已久,可惜《道藏》在靖康之变中散佚,无缘得见。”
黄药师道:“在下虽非与黄演山一支,但也藏有几卷道藏,头领若喜欢,翌日可奉赠头领。”
王喆内心大喊:我想要的其实是《九阴真经》啊!那什么玩意儿估计我根本就看不懂——不过黄药师的收藏癖现在已经有了吗?脸上笑着表达谢意,道:“奉赠不敢当,黄公子允许借阅几日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黄药师的针灸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慢慢收手,撤出真气,道:“王头领毒性去尽后有何打算?”
王喆有些惊讶:黄药师对治好他很有把握啊,而且为什么这么关心他?说实在的,他都有点黄药师这趟洛阳之行是为他而来地自恋错觉。
他有这么大魅力吗?黄药师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他想了想,试探地说道:“自然是先去临安,瞧一瞧如今朝廷的形势了。黄公子下了一着好棋,在下自然不能浪费。”
黄药师冷笑道:“头领觉得凭朝中那一帮酒囊饭袋,真成得了什么事么?”
王喆恍然大悟,想起了黄药师被赶出家门的理由:他主张号召广大人民群众站起来推翻宋朝,建立新世界,把爹妈家人吓坏了。
这是最重礼法规矩的宋朝,现代人视若平常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精神并未普及,黄药师在这里不但是愤青,还是精神上的孤独前行者啊!黄药师必定是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与他相同的叛逆精神,和后世先进的“民主、平等、自由、博爱”!
王喆激动起来,在这孤独、民智未开的蒙昧封建朝代,他俩其实是灵魂上的伴侣啊!黄药师果然有眼光,只从救赵桓一件事上就能看出自己的叛逆不凡,千里迢迢来……美救英雄!
他极有深意地回头看了黄药师一眼,深沉地问道:“黄公子这趟洛阳之行,是为我而来的么?”他换了种装X形式,不再自称在下了。
黄药师傲然道:“正是。否则区区一赵桓,怎么值得黄某千里迢迢走这一趟?”
竟然真是为他而来的!
若不是银针压制,王喆激动地心脏病(中毒)差点又发作,他认真地打量黄药师,道:“七兄手下的乞儿遍布天下,没有什么消息能瞒过他们。不论做什么,七兄都是一大助力,不能出事。”
黄药师似笑非笑道:“王头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七兄,当真是情深意重。放心,他不会有事。”
王喆得他这个承诺,真的放心了大半,道:“七兄待我才是情深意重。从上京至洛阳万里之遥,若不是七兄,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对于这个,黄药师也无可反驳,洪七确实是义薄云天,换成是他未必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