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番外：利维 ...
-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临死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少年在自己耳边轻声念着这句话，视线中最后的残留，是少年平静的脸。
真好，自己死的时候，还有人为自己祷告。这样想着，双眼终于合拢，黑暗笼罩世界。
他终于不用为了这个帝国所谓的荣耀而努力了。
.
利维·潘瑟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他贵族出身的母亲对此极为不满，但是在战场上获得现在爵位的祖父对此却极为满意，常常搂着他笑称他是最像自己的孩子。
祖父手把手地叫他锻炼身体，学习一个骑士的基本技能，打定了主意要将他送到帝国最优秀的骑士团中去，成为一名光荣的帝国骑士。父亲对此并不赞同，却找不到反驳祖父的理由。
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位家族的缔造者为了家族而尽心竭力呢？所以，就算觉得祖父的行为并不那么妥当——特别是他和几个公爵似乎走得太近——他也不能直接对自己的父亲说，你这样你不对，请你停止你的行为。
所以，后来有的，是整个家族的覆灭。
仅剩年仅九岁的利维·潘瑟因为调皮而跟着佣兵离开了小城，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公爵派来的人屠杀自己所有的亲人的样子。九岁的他立刻红了眼，不自量力地想要冲过去咬死那些人，却被人悄悄捂住了嘴带走，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随后，世界上没有了利维·潘瑟，皇帝的暗刺预备队中多出了一个满心仇恨的九岁男孩。
他放弃了自己的姓氏，觉得离开家人苟且偷生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冠上潘瑟的姓氏。那个在帝国的贵族史上昙花一现，很快就淹没在政治斗争中的姓氏。
.
帝国内部并不平静。皇帝的上位尽管得到了前任帝王的大力支持，他的几个兄弟依旧蠢蠢欲动。法师协会，光明神殿以及各种或大或小的组织也都参与了进来，想要在这里争取更多利益。
皇帝一直很努力地在挽救帝国的局势，暗刺成为了他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在这种时候，一个预言忽然传遍了大陆。
这个预言最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连不识字的农夫都已经知道。预言说，会有一个皇室血统的孩子，一统大陆。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但是，预言却仿佛是恶意地强调了，皇帝会死在那个孩子手里。
这种预言，皇帝绝对不会喜欢。
他派了自己手下的人隐蔽地去查流言的源头，阴差阳错之下隐约查到了一个巨大的组织，盘踞在他的帝国里，几乎可以威胁到帝国的方方面面。
皇帝不可能不害怕。他的帝位并不那么稳固，这个组织，有可能成为他的兄弟们的帮凶，毁灭他美好的生活。在没有办法对兄弟们直接动手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削弱兄弟们身边的力量。
他谨慎地派了人潜入这个组织，想要取得最完美的胜利。
利维就是其中一个。
.
从潘瑟这个姓氏从贵族圈中消失的那一刻，利维就已经不再坚持祖父教给自己的所谓骑士信条。
那些勇敢公正，那些谦虚诚实，有什么用呢？也许对上位者来说，只有骑士们主动的牺牲，才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暗杀者，在夜里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样是要见识人心险恶，夜里反而更加清净。
奉命进入兄弟会之后，他与任何一个杀手没有两样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任务，刺杀，放纵与疯狂。
他的上级仿佛忘记了他，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杀手而是隶属于帝国的暗探。
直到，某一天，他从一个即将死亡的金牌杀手那里听到兄弟会的秘密。
兄弟会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亲王。
利维违反了规定，冒着风险将这个消息送给了自己很久不联系的接头人，然后，等待可能来到的事情。
心中藏着这件事过了几个月，他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要求他去杀死兰卡镇的一家人。
.
这个任务很简单，但是背后的含义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很多个默默消失从此不见的同伴，利维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给自己留下一百个金币，他心情复杂地踏上也许是自己死亡之路的旅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暴露。任何一个杀手在升上银牌之后都是组织的宝贵资源，并不允许轻易被浪费。自己之前没有接受过任何足以影响到兄弟会去牺牲一个银牌甚至赔上一个猫族的天生杀手的。
陪着他一起去的是一个猫族小丫头。他很不喜欢她，卑微，怯懦，说一句话都战战兢兢。
如果不是看在她身手还算可以，利维绝对早就一刀干掉她，然后自己去执行这个任务，最后死在某些人的灭口之下。
反正都是死，提前一点或者推后一点，没有区别。
后来，他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当时真的那么做了，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
猫族的小丫头在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变了。
那个小心翼翼的小丫头，变成了敢于直面他甚至试图劝说他的自信存在。
利维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他没有太惊讶。在出发之前，那个小气得让所有人都不屑的酒吧老板——他的接头人传递了来自上层的消息。
利维沉默地接受来自上级的命令——让这次任务失败，
他跟着小丫头一起离开，跟着小丫头逃走，听她说能为自己解除追踪法阵……
跟着她的时间越长，就越肯定心中的猜测。
这个小丫头，大概内在已经完全不同。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顺手将这件事上报，没有得到回复。
也许，就这样跟着这个小丫头混日子也不错。虽然香溪草原是出了名的动乱之地，却也充满无限机遇。利维这样想着。这么多年下来，曾经接受过的所谓帝国荣耀的洗脑，不知不觉已经消弭殆尽。
那个毁灭了自己姓氏的帝国，它的荣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在解除身上法阵后的那个夜晚，他被一个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勾引着追出门，然后仿佛是做梦一般，被那个人诱惑，答应下来，将这个小丫头送到某个地方去。
他洒下了引兽香，结果引来的是自己也只能勉强应付的魔兽，尽管如愿让小丫头往该去的方向逃走，他也差一点葬身狼吻。昏迷着的时候，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说着帝国，说着这个世界，说着诸神。
当时不觉得，醒过来之后，想起这段对话，利维只想放声大笑。
去他的帝国，去他的世界，去他的诸神！
如果这个世界包括高高在上的诸神都只是别人的游戏，那么自己的存在，算什么呢？
那一瞬间，他心如死灰。
救下他的就是那个诱-惑了他的老头子，他居然是大陆上有名的炼金师伊内兹·克里斯。老头子帮他编造了身份，让他跟着他学习炼金术：“你的天赋很不错，也许我死之后，能够继承我的人就是你。你做过的事情，大家都记得。”
虽然这样说着，利维也不是察觉不了老头子对自己的防备。对这个全心全意都是这个世界的老头子来说，这样一个曾经是密探与杀手的学徒，这种破坏世界和平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全心的信任。
利维并不在意。这种安稳的日子，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让他觉得平静。虽然有些吵闹的女人，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直到几个月之后，那个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身影。
那个自己亲手推入绝地的身影。
爱弥儿·伯林居然回来了。
.
利维一开始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那个小丫头回来了又怎么样呢？自己的身份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到可以指责的地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再次被要求去将小丫头带走，以免影响了和她一起出现的那个少年。
利维看着自己的导师伊内兹·克里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伊内兹并不觉得愧疚，神态自若得让利维产生也许是自己无礼的错觉。
“如果你不答应，我给你的，我也能够收回去。”伊内兹这样说。
利维露出微笑，轻声说：“我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让你们真正看得起过，对不对？”他转头，走出门，叹息声留在空中，“不过，正好我也不想活了，所以，如你所愿。我带走有可能影响世界主角的人，也许你们会塑造出一个符合你们要求的伟大存在。”他说得讽刺万分，伊内兹捻着胡子的手一抖，揪下好几根胡须，看着他的背影震惊万分。
.
利维无所谓地挑起了矛盾，无所谓地逼走她，无所谓地挑拨着人去追杀小丫头，甚至自己也参与进去，只为了看一眼爱弥儿死亡时候的脸。也许，那个内里已经完全改变的人，在临死的时候依旧会露出害怕的表情，重新变成那个怯懦的猫族少女，让他觉得，一切都还没有改变，自己从来就不曾被见到希望，又被狠狠地摔下来。
另一方面，他却又在心底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觉到厌倦。
佣兵小队的人被全部干掉的时候，他心头涌出的，居然是轻松，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吧……
被整个世界所保护的所谓玩家，和这个世界的所谓主角，自己永远都不想在见到了。
.
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时候，自己从外面冲进屋里，大声叫嚷着自己今天又学会了什么。祖父坐在阳光下，对自己微笑，父亲和母亲尽管皱着眉，看向自己的目光却那么温柔。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番外：利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