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
（二十六）
“哎……”
盛大地叹息，金发少年无力地依靠着身后的树干闭上双眼。刚才听到的故事过于震撼，必须要好好消化。没错，之前的便一直存在着疑问。那个曾经最要好的拍档Vincent，为什么会在任务之后就消失无踪，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就向教会提出脱离仪式的请求，并且还主动加入骑士阵营？
然而被告知的真相没有丝毫做作的成分，让人不得不信。
一切事件的发生在他看来是如此之快只是因为当时的他们停止了物理时间流动，因而即便他们真的相处了三个月之久，也不过就是自己一眨眼的过程。
“开什么玩笑……”
教会的脱离仪式在他看来只能用残忍来形容。
将受术者用雷电的网绳捆绑在十字架上，经受三天三夜的严酷拷问。水，火，雷，土，风五大元素的相继攻击结束之后如果还能存活下来便允许该人脱离组织。之前一直觉得会想要试验这个仪式的人绝对都是疯子，但如果与她相遇的人是自己……我会不会也……？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忍硬生生地坐直了身子。
其实教会这边的行动她一向比Vincent更加了解。在其脱离组织之后，主教马上派出了精锐部队追杀。虽然帮着那家伙解决了一些，但毕竟不能面面俱到，何况如果被上面发现他曾经出手帮助背叛者，肯定会有问题。
当时的确是埋怨过。有什么事情不可以事先告知，竟然会选择脱离组织。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因为当时的自己不够坚定，才会对其存有怀疑。
原以为看到Vincent被那个叫做William的男人救下之后这件事情便会告一段落，毕竟天使骑士协会这样的组织也算是与教会势均力敌，想必主教也不会轻举妄动。没想到回到教会之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Vincent的回收以及William的暗杀，并且执行者还指定是他。最讽刺的是那边开出的条件竟然是——只要将这次的命令对外宣称是个人行为并保守秘密的话，便可以破例给予Vincent自由。
什么啊？摆明了是要我为教会背黑锅不是吗？借刀杀人……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单词，忍只能悲凉地摇头。这可真的是连笑都做不出来的决断。但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知道这样的条件只会让自己受伤还是接下了任务，并且……迅速付诸实践。
William•J•Stonic。
Vincent的救命恩人，早木良辰的终生契约者，我和主教之间约定的悲凉祭品。已经不能清晰记忆自己是怎样下手的。是杀戮已经让自己麻木，还是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记忆那段历史？亦或是心底某个声音在暗示自己忘记它？那段记忆即便是现在也感到非常暧昧和不真实。
无端地想起雨桐的脸，当自己自嘲地问询着已经知道真相的她是否害怕的时候，她如此说道：“当然害怕。但不因为你是杀人凶手。而是你……不曾告诉我事实这件事。”
她是如此无条件地信任着我，那种信任是在任何地方都不曾得到过的。父母，主教，同伴……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伸出右手在面前展开，悲凉地投下视线。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用这双手夺取了多少天使的性命。如此恶劣肮脏的双手，真的可以拥抱她吗？
Francisco，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
莫名地，感到一阵酸楚，不禁喃喃：“原来，有了想要保护的对象竟然会是……如此不安的心情。”
再次仰头依靠在粗大的树干之上，少年轻抚自己的左眼。眼罩上的布匹质感稍显粗糙，每触碰一次便在心头鲜明地泛起回想起自己封印左眼的情景。如果说那时完全没有痛感绝对是骗人的，事实上那种钻心的疼痛或许真的一辈子也忘不了。虽然在那家伙面前逞强着说没事，自己却无比清楚——如果没有奇迹出现，这只眼睛基本上等于是废了。
但……意外地不感到后悔。雨桐担忧的神色直到现在都还刻印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如果说用这样的方式占据了她的思绪，未尝不是因祸得福？毕竟刚刚听完Vincent的故事，不免感到焦躁。属于那两人之间的经历无法磨灭，我只能尽自己所能将自身写入她的故事。
不甘地咂嘴，忍站起身来：“还是先去见见那家伙吧……”
“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带着明亮发色的少女笑容满面地打开房门，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同时尴尬地挑起眉梢，半晌终于挤出话语：“你来做什么？”
“呀~好久不见，Christina~”道出问候的话语之后觉得有些异样，终而还是改换了说法，再次勾起嘴角露出漂亮的笑容，来人摆了摆手，“不对，应该是最近可好，来生筱羽小姐？”
“Francisco。”希望落空的空虚夹杂着些许恐惧，迫使少女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们家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毫不客气地丢过讽刺的言辞，金发少年伸手扳住门框，稍稍用力便使得房门大开，“……真不知道来生家族是怎么教育你的。”
“你、你到底来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
伸手想要将对方推搡出门无果，筱羽转而试着去关门。只是无论在速度亦或是力量都不是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懊恼地观望少年云淡风轻地走进门去雄踞在沙发中央，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我说……”面对空空如也的茶几，忍不满地皱眉，“连茶都不奉一杯吗？”
“这里可没有给你这种人喝的茶！”
“嗯~~~~这样啊。”轻声地叹却也不追究，少年只是浅淡地笑着，随意摆弄起手边的抱枕，顺道看似无意地抛出问句，“对了，你手上有块记忆水晶……没错吧？”
“哈？有没有关你什么事啊？”倍感莫名其妙地在身前组起胳膊，筱羽抬高了音调，“你是想怎样？连你都要为那个女人卖命不成？”
“随便问问而已何必如此激动呢？还是说……”玩味地将把玩着的抱枕揉捏成不规则的形状，少年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你根本是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
“……！”愕然地张大双眼，一身粉色的少女咬紧了下唇。
“那换个问题吧。”眼见对方的动摇遮掩不住，金发少年轻巧地换了问句，“你知道Savior Cathrinna吧？”
“……当然。”所有天使中属于治愈系最上层的一级才可能获得的名号，在教会的猎杀名单上也只出现过几次。并且传说只要与拥有这个名号的天使结成终生的契约便可使得自己的魔力升级。而那个女人……也是其中之一。
“那关于Savior Cathrinna再次降临现世的事情，也知道？”
“啊哈哈哈哈，不、不清楚呢，你看，我又不是你们那个级别……”无端地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会有无数危险的成分，筱羽干笑起来，“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秘密的事情啊……”
满足地抬起最后句尾的音节，忍撑起脑袋：“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知道那是个秘密？”
“……诶？”
“Christina，我告诉你几次了……”魅惑地伏下眼睫，用纤长的手指挑起少女的下颚，眼底却不带丝毫情感，“如果下定决心对我说谎，就要想办法编得圆一点……”
本能的恐惧感驱使少女惊恐不已地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大。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带着明知故问的可疑神色，少年向前一步，“我可是如此平和地在和你交谈，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
“Francisco，你……你为什么要……”你和那个女人明明没有交集，为什么要这样为她奔波？太奇怪了吧？即便与Savior Cathrinna订立契约真的可以使魔法增幅，她现在也已经是Vincent的契约者了，怎么都轮不到你来惹事啊！真是疯了！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仿佛此时的对话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般地不住重复，少年微微抽动起了肩膀，“这有必要告诉你吗？”
“如果只是为了魔力增幅你完全没有必要找我……”凭借心中仅剩的一点冷静分析着面前的局面，筱羽不住地咽口水，“只要强行将她的契约解除或者移植到自己身上就可以。这个，你比我还明白吧？”
“Christina，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呢……”先前的笑容像是幻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忍的脸上再也找不到类似于笑意的东西，剩下的只是冰冷的视线。
“Francisco你……！”
“我可是如此绅士地在征求你的意见呢，你这是什么态度？”再次移动步伐，缩短距离。
“可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绅士会在背后准备着攻击魔法来征求他人意见呢……”尽量平稳自己的音调，少女却悲凉地感到自己的心率明显高扬，干脆低下脑袋遮掩神色。
“你是个明理人真是太好了……”愉快地张开右手伸向前方，少年眯起双眼，“拿来吧？”
“……不行。”
“嗯？”
“这个……不行。”
“Christina？”威吓一般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完全听出了刚才那句话中的敌意，少女紧张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动弹：“我，我说不行。”
这倒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展开。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无助胆小的Christina，而是能够顺应自己心意，用自己的视角做出判断的人。这样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而那个理由或许就是……
“是为了来生旬？”
“诶？”
“……果然。”
“……诶！！！！”
听到旬的名字同时不自觉地涨红双颊的少女终于有了点以前的片影，竟然有些怀念的错觉。尽管现在的她有着别人的面容，别人的声音，别人的身份，内在却依旧是那个单纯胆小的Christina。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忍便径自沉默下来：“你刚才说我和她没有交集，根本不需要这样卖命……是吧？”
没有想到对方会抛出这样的话语，筱羽只能讶异地张着嘴，思度一阵，轻轻地点头。
“……在你看来，我和她是毫无交集的人吗？”错觉般地闪过几近悲凉的渴求神色，金发少年暗自灭掉了手中的魔法球。
“诶？”难道……不是吗？
“……谁知道呢……”
自嘲地吐露这样的话语，少年却依旧上扬着嘴角。仿佛只要提到那个名字，他就必须露出笑容一样……自顾自地定下这种近乎自虐的规则，他却依旧深陷其中。
Christina不禁会想，或许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不管那个人是否会看着自己。
试探着问询，却无法抑制住音调的颤抖，筱羽不甘地偏开视线：“Francisco，你……希望在别人看来自己和她是有故事的？”
“……什么意思？”真是有趣的论调，什么叫希望在别人看来自己和她是有故事的？有没有又能证明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哪里听说了那个女孩和谁的故事而感到焦躁……”皱眉，却还是率直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至少在我看来，你只是在惶恐自己与她没有那么一段历史，你害怕自己会被遗忘。”
“……！”
“你现在这么拼命想要帮她取回记忆水晶无非是想和她有这层关系，让她在选择的时候能够把你放在心里。”
“……住口……”
“你不觉得讽刺吗？即便你真的取回了记忆水晶，她对你也只是感激，不会幻化成你理想的感情的！”
“……我叫你住口！”
“我不住口！只有被点到痛处的人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Francisco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在惶恐！你在嫉妒！”激动地扯过少年的领口拉近两人的距离，筱羽第一次有了确定的感觉，“你……在嫉妒Vincent，对吧？”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瞬间抬高音调的少年烦躁地扇去抓住自己的纤细五指，眼中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凶狠神色，反而变作一种让人怜悯的复杂表情。唇瓣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谁说我和她没有交集？
必须承认，最初对她产生兴趣是因为组织的命令。
上头最初排遣的任务是猎杀这次的Savior Cathrinna，检索的时候猛然发现这个叫做来生雨桐的女孩竟然就是促使Vincent脱离教会的始作俑者。她和Vincent是怎么认识的？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会被天使圣骑士的队长收养在家中？又为什么会在Vincent找到她的时候显得那么惊奇？他们本应相识才对……一切都太不可解，原先浅淡的兴趣在不自觉的时候加深，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曾经听说过天使转生的传言，据说是在一个物理时间静止的隐秘住处用三个月的时间沉淀前世所有记忆，之后被遣送到现世与天界的狭间执行仪式。只是那个狭间的时间流动很是古怪，本是简短的仪式，反映到现世中可能是一天，三天，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或许就是因为那个仪式的时间差，她被来生家族收养的时间与Vincent脱离组织的时间才会有差距，来生漠然那边也是……
而真正开始对她的监视其实早于Vincent找到她的时间。毕竟教会的方针变化为Vincent的回收和Savior Cathrinna能力的夺取，因此他便开始了全天隐身模式的贴身监视。跟随她生活的节奏度过的每一天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渐渐地，心中盘旋的问题早已脱离了最早的意图，变作一些稀松平常的内容。她主动放弃了来生家族优越的生活条件到这所学校学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似乎并不擅长运动，体育课的时候总是被各种球类砸到，却依旧笑得开心；她会钢琴，但总是弹不好，为什么不放弃？还有她总是望着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久而久之，夺取她的能力已经不是自己想要执行的任务，每天看着她东奔西跑地忙碌已经成为习惯，融入自己的生活。令人惊异的是，他发现自己总会找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无限延后任务执行的时间，也坚决不允许别人来接替自己。这是作为教会执行者队长的自己从来不曾有的行为，大家感到惊奇，他自己更觉得不可思议。只是……无端地觉得如果有一天看不到她的身影，或许会寂寞。对，非常地……寂寞。
直到那天，Vincent终于如期出现，静默地宣称着自己的意图。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在心底的某处安心下来。至少这个女孩不会被轻易猎杀，Vincent绝对会拼上性命保护她才是……而我，终于可以正正当当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天知道这时候的我在想什么！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感到些许的雀跃，根本没有想过即便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只会被冠以敌人的印象，这一切只能让她远离自己罢了。
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微妙。
事实上无论是从Christina手中救下她亦或是在秋茗中学校长室里的坐山观虎斗，他的心情都不平静。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神色是如此慌张，如此惊恐，与平常的她完全不同。不过也不能怪她，当时的我可是敌人……名副其实的。
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何时将兴趣转为现在这种近乎疯狂的思恋的，是她第一次羞涩地呼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是她毫无戒心地将笔记塞给自己的时候？是她坚定地望着自己说她相信我的时候？还是……更早？
其实在知道自己被选为罪恶之子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太多的苦难，毕竟有强有力的魔力可以为所欲为也不是什么坏事；在教会终日的杀戮和划去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也并不让自己感到为难，反正终而会习惯；只是……当有一个人给予了你温暖和无限信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那样纯净，那样不谙世事，与现在的我截然相反。
特别是在听过Vincent的故事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仿佛全身都被这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吞没。真的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自己能够失去以前的记忆，将之前经历的种种都忘却到脑后，这样……我是不是就有资格可以站在你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
意识到的时候竟然发出了笑声。少年颓唐地伸手拨乱自己的发丝，狂烈地笑着，让身旁的少女惊异到不行。
“Francisco，你……你这是在干吗！”
“哈哈……哈……说不定这次真的被你说对了……”扶住墙壁方才勉强站直身子，忍缓缓地移向门口。
“什么？”
悄然开门，径自走出，只留下落寞的背影。
语气早已消去了属于他本身的傲气，所剩的只是无尽感伤，就如秋日残花散去一般，飞舞到天际，再也不见踪影。
一步，两步，门面渐渐变为缩影。少年只是不停地迈步，不知要通向何处。
没错，我可能真的只是希望能够和你有一个交集。
哪怕它是捏造的……
也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