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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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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栎威离开后,林景楠在位置上呆坐了好会儿,被仙人掌扎破过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拉,最后电话拨了出去,才一声就被接起。听着里头靳昇耐心地“喂”,林景楠傻傻笑着不说话。靳昇似乎也习惯了,陪着林景楠沉默了会儿后,说“你现在还在公司吗?我现在过来,中午的时候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他们可能会去找你。”林景楠小声地说道,手指又探向仙人掌。
“他们?警察吗?”
“嗯,他们好像真的想找到文仲,但是……”林景楠将扎破的手指含住吸了会儿。“他们不认为他还活着。”
“晚上我来你家。”隔了会儿后,靳昇回了句,没有评论林景楠关于傅文仲可能不在了的话。
“嗯,好的。”林景楠点了下头。“那先挂了,我还有事儿要做,接了一个新的案子。”
“嗯,别太辛苦了,中午记得一定要吃饭。”
“你不是都跟我秘书交代过了?”林景楠笑道。“好像你付她薪水一样。”
“谁叫你不好好吃的?”靳昇说到这儿,沉默了数秒。“那个……还是你先挂吧。”
林景楠听到靳昇后面那句有些无奈的话,“噗嗤”一声笑了。
“别笑我,你要是不挂,又要和上次那样了,那回是晚上,一宿就一宿,现在白天,要是让你错过电话……”
“这个是我的私号,除了你……只有文仲会打。”摊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握紧拳头。“除了你不会再响了。”
“万一是缴费……”林景楠知道,靳昇是想和自己玩笑一句,但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没事儿,阿昇,那我先挂了。”
“嗯,好的……晚上见。不要……想太多。”
“好。”
这个私号,是和傅文仲一起买的,包括握在手里这款看着很新,但型号早就淘汰的手机一样,情侣的,不论是外头的机子还有里头的卡,都是。林景楠记得自己有给这个号码充过钱,两个号一起充的,买的卡还很巧是连号的。林景楠也记得,当初说好的,这个号码只有彼此知道,现在连警方都好像还不知道。
通话记录里,只有两个号码,第一个在几分钟前,第二个……
“晚上想要吃什么?”
“你去买菜,我来烧。”
“你烧?”
“怎么了?不相信?”
“那我顺带今天再去看看商场的厨房用品有没有新款啊特价啊什么的,做个准备。”
“傅文仲,你什么意思!”明明应该是带着抱怨挑衅的话,自己却怎么也忍不住笑。
“好了,乖乖在家里等着。”
林景楠扶着额撑在桌面上,脸垂得很低,就那么直直地坐在那里,像座雕塑一般。收件箱和发件箱是空着的,他们一直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用,何况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直接听到对方的声音,谁也不是那种会静下来琢磨着给对方短信的人。而靳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是从来不会发信息给他。
康栎威之前问到过一次,傅文仲是否还有别的号码,林景楠几乎是在话音落下那一刻摇的头,再没有改。
想到这里,林景楠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靳昇是怎么得到这个私人号码地。认识第一天靳昇就像朋友要了自己的号码,然后开始频繁使用,一直都是那个号码在联系,和所有其他的人,朋友,亲属,同事,客户等等,然后突然某一天,就变成了这个只应该属于傅文仲的私号,也只用这个。
某一天,例如傅文仲离开的那一天。
林景楠将手机放进抽屉,拿起办公桌上的给靳昇拨了电话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忙,电话响得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林景楠听着里头靳昇陌生的口吻“喂”着,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是你吗,景楠?有什么事儿吗?……要我现在就过来吗?”
“你怎么会有那个号码的?”出口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发颤,林景楠不自觉地开始咬起自己食指的指甲。
然后是那一头长时间的沉默。
“以后还是……”“别打那个号码”这几个字被生生咽了回去,卡在喉咙里,涨涨地痛,却始终吐不出。
“晚上吃火锅吧,怎么样?好久没吃了,上次调好的酱料还在吗?”靳昇说着,语气格外温和。
“嗯,在的,没有动。”林景楠看了眼被自己咬地有些狰狞的指甲,拉开抽屉就在里头乱翻起来,弄得“咚咚”乱响,手在里头翻找的动作也开始加快,最后根本不是在找东西,还是在摔东西,一下比一下重。
“景楠!”靳昇的语气重了些。“找指甲钳吗?……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抽屉的一个金属小盒子里。”
“哦。”林景楠依着靳昇说的很顺利地拿到了指甲钳,刚一上手,就闷了。“你怎么知道?”
“不是第一次了,景楠,别再咬指甲了,知道吗?”
林景楠不说话,岔开手指一个个检查着自己的指甲,除了被咬的那根,其他九根手指的指甲都修建干干净净,唯独左手食指上留了几毫米,正好就被自己给咬了。如果也一样剪得很干净,那现在会不会已经咬出血?想到这,林景楠笑着摇头,想自己也不可能那么傻,那得多疼,即使一时失神,疼了也就会停下了。
“景楠,还在听吗?”
“在。”林景楠撇了下嘴,忽然心情烦躁起来。“阿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可多了,你想听哪一件?”电话里,靳昇特意放大了笑声。“好了,不是刚刚才说要认真做事了吗?现在又开始偷懒煲电话粥了?晚上我直接去接你,如果累了,就去睡一会儿,知道吗?”
“你怎么和老妈子一样?”被靳昇半严肃地念叨了几句,林景楠的心情又开始回复,只是牙齿再次痒痒地要去咬指甲。林景楠不记得自己有咬指甲的习惯,至少和傅文仲一起的日子里,从没有过。
“谁让你老不听话,自己答应地,又反悔,和小孩一样。”
“阿昇。”林景楠最后还是只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尽管力气似乎用大了。“我是不是脾气不好?”
“怎么会?谁说过你脾气不好了?”
“那不然我那次怎么会和文仲吵架?还吵那么凶?如果吵得不凶,他脾气那么好,怎么就气走了,我还……一点想不起为什么吵架。如果不是因为我脾气不好无理取闹,又怎么会不记得吵架的原因呢?”
“哪对住一起的情侣不吵架?吵架了,谁真记得怎么开始的?在乎才会吵。……我下班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挂了。”这次,林景楠没有等靳昇再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深陷在自己的座椅里,靳昇闭着眼睛养神,等待这访客。傅文仲的事,靳昇从来不会去评论,因为这和他没有关系,他担心的一直都只有那么一个人。所以当警察进来时,靳昇几乎是笑着站了起来,那笑真实地让人有些惊讶,因为从来没有人在被警察登门时会如此。而对于靳昇来说,如果在傅文仲失踪的这个案子上,他是一位重大嫌疑人,那么这就意味着,他和林景楠的关系,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
靳家虽然小有名气,这样面对面坐着到还是第一次,特别是眼前这位处事还特别低调的世子。不过对于康栎威来说这也很正常,自己常年负责凶杀案的调查,商政什么的只有涉及到人命才会轮到他插手。而通常这样的人物牵扯进人命案子时,事情也就被复杂化了几层,这也是康栎威不喜欢和他们接触的原因。
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优于他人,不仅全权掌控自己的人生,还欲图凌驾于他人的生命,利益,权力,甚至法律之上,来体现自己的那种优越性。那种优越就在他们的骨子里,从言行,神态里传达出来。
“是为了傅文仲的事来的吧?”靳昇没有什么开场,直奔主题。“景楠……林景楠看着很好相处,对人都挺好,朋友也很多,所以你觉得只要他和你说话,对你微笑你就可以成为他的好友,那么你就一定错了。那些都只是表象,他把自己藏得很深,如果你不主动积极,甚至厚脸皮的话,那么可能永远就只能在门外徘徊,永远不能进入到他真实的世界里。……我认识林景楠的时候,他已经和傅文仲在一起了。”
“但是你一直没放弃过?林景楠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
“他知道。傅文仲也知道。”靳昇坦然道。“在我看来,这在傅文仲眼里,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他们工作的圈子里也有这样的人,景楠也确实很招人,只不过看到对方有伴儿后,很多人不会自讨没趣。毕竟不是异性,你还能明目张胆地很浪漫地来场争夺战。喜欢同性本身就不是那么被接受的,如果不是两个人情投意合,很少会有人去横刀夺爱,因为这样的感情,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结果,我的意思是你把一个人抢过来,你也不能给与他更多的东西,哪怕在一起的承诺,那么又何必花那个时间?”
“但你不是。”小警察还是一样喜欢抢话,康栎威这次非但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似乎还很鼓励。
“因为我可以承诺给他别人承诺不了的东西。”靳昇极为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傅文仲不可以?还是你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
“傅文仲不是同性恋,这点景楠有和你们说吧?他知道,我也知道,看得出来的,虽然我理解为什么傅文仲会和他在一起。”靳昇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位小同志,你相信关于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我喜欢的人和我是同性而已这样的观点吗?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对异性没有兴趣,这不是我主观能动性可以控制的。”
小警察的脸有些微红,他转头看了眼康栎威。
“所以你的意思是,傅文仲离开了林景楠,并且是那种不想再回去和被找到的最决绝的分手心理?”
“这是唯一与林景楠有关的一个可能了。”
“能说得具体点吗?”
“如果说傅文仲的失踪和林景楠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这就是唯一的可能。”靳昇极为肯定地答道。
“那么你能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傅文仲是在什么时候吗?大概是什么情况。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傅文仲已经不在和林景楠住在一起了?对于傅文仲离开这件事情,林景楠是什么反应?”
“说实话,我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傅文仲是什么时候,我甚至不能回忆任何一次见到他,除了他身边有林景楠在。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单独地见过他。”靳昇轻叹了一声。“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们,傅文仲来找过我,然后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关于林景楠,关于我们的关系,但是没有。我们工作的领域不同,接触的人物不同,根本就没有交集,也就完全没有要见面的理由,哪怕我们都喜欢同一个人。这么说吧,在傅文仲眼里,我并不是一个有威胁的人,可能是因为当初是林景楠先追的傅文仲,多少他会有些优越感。”
“那么你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林景楠,他身边还碰巧有傅文仲在,是在什么时候呢?”
听到这样看似有些无奈,其实多为讽刺的问话,靳昇笑了。“知道林景楠家的地址后,我就开始频繁地去那里。地址是我让人帮我查的,而且我一般都在傅文仲不在时去,开始都在院子里说说话,林景楠……很谨慎地,或者说很忠诚,他不想傅文仲误会,所以不太乐意让我进去。所以我们通常会在他家外的小院子里坐会儿,很随意地聊天,他会泡茶过来,各种茶,你可以想到的都有。……然后有一天,差不多是在傍晚的时候,我之前打电话约林景楠吃晚饭,结果都转到了留言信箱里。所以我又一次自说自话地去了。”
靳昇进到这里,脸色有些沉,但很快又恢复了,略微尴尬地笑了下。
“那天大门没锁,我敲了下门,它就自己开了,然后我进去。……他就坐在厨房地板上,抱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叫了很多声都没有回应。……抱他起来的时候,人有些烫,有些发烧。我试着让他去屋里躺一会儿,可他不听,说想我陪他喝酒。……最后吃了两粒退烧药后,我开车带他出去了,去了我朋友开的一家酒吧,那里环境好,不是特别吵,而且也不是很远。我知道你们最想知道的是时间点,我可以写下来给你们,如果还有酒吧的地址,老板的号码都可以。”靳昇说着,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一边写一边继续说道。“景楠其实不会喝酒,喝多了就傻笑,眯着眼睛就那么看着你傻笑。我知道他心理不好受,但是他不会对我说,我已经没有那样的特权了,就是好朋友有的那种。之后第二天醒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的不同是,他的家里再没有傅文仲,而我……可以进屋去喝茶聊天了,所以这么看来,我确实从傅文仲失踪这件事情上得利了。……半年来,景楠没有再结识新的朋友,他一直一个人住在那里。……给。”
小警察接过靳昇递的那张便条纸看了会儿,又交给了康栎威。一条直线,几个点,几句备注,下面是酒吧名,人名,还有一串号码,非常简洁,一目了然的时间轴,发生在傅文仲可能是最后被知道的那一天。
康栎威只瞄了一眼,便知道他们可以核实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一页纸的内容而已。靳昇很自信,做事非常有条理,没有额外的枝节,所以……也很危险,他只会给你他认为你该知道的信息。
“为什么你刚刚说,你没有好朋友那种特权?你和林景楠不是很好的朋友吗?”小警察问。
“一个对他有觊觎的朋友是很尴尬的。”说道这个词,靳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是最不喜欢傅文仲失踪的人,我希望他们大吵一架后,然后当面分手,从此不再往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其中一个人消失了。景楠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放不开,他会一直在为什么傅文仲会离开这个问题里深陷。我希望傅文仲活得好好地,我希望林景楠知道这一点,这样他才可以继续开始,和另外一个人的感情。……一个人在你生活的世界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个人在哪里你不知道,但是他也确实会一直……住在你的心里。”
“所以你是在说,你完全没有要伤害傅文仲的动机,是吧?”康栎威将那张纸对折,放进了口袋。
“林景楠也是。”
“但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康栎威和靳昇对视着,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不屑。“你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所以你除掉唯一的障碍,哪怕林景楠永远忘不了傅文仲,也只不过是段回忆。而你是真实存在的人,你每天都真实地出现在他身边,让他感受着你的好。时间会帮助你,只要没有下一个人出现,你最后终归是会赢的。而林景楠,他比谁都清楚傅文仲有一天会离开他,他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就意味着我们认定你们或你们中的某一个人一定是凶手,更不意味着傅文仲已经不在,他确实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现实不是某人的一种想法或某个人的认为,它是即成的行为,是真实已经发生的。那么……不知道靳先生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受教了。”靳昇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依旧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没有任何与傅文仲有关的线索可以提供给你们。我和景楠也从来不会提到傅文仲。景楠的生活很简单,公司,家,偶尔出去吃饭。”
“那么……林景楠和他父母的关系怎么样?他们知道傅文仲吗?”
“自从景楠在大学毕业那年出柜后,和家里就没有什么联系了,而且他父母也不喜欢他选择的专业,或者说他的选择从来没有被自己的父母认可过。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都是些……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傅文仲会接受他,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某一方面来说,他们都是不被家里期待和认可的孩子。”
“既然有另外两个很争气的儿子在,那对于不乖的那一个,应该也不会那么绝情。”
“也可以这么说,到后来,就是放任了。景楠会给他们打电话,寄些东西,过年可能也会回去。这点他和傅文仲的应对方式很像。”靳昇抿了下唇,似乎有些不甘。“他们在生活上似乎有很多想通的地方,甚至是在面对一些选择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们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是过一天少一天。其实这件事,除了傅文仲不见了之外,真的没有什么改变,当然了,对于你们和傅文仲的家人来说,这可能唯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