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十二回 皆共尘沙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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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第二个选择么……”杨康又道：“也容易得很。这事我们仍当没发生过，你和你的手下们回去种地——若是没地可种也不妨，前头城里的刘员外正在招护院家丁，不愁没有吃住。”那大汉神色奇异地看了杨康半天，突然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是兄弟。”
杨康笑了笑道：“既是兄弟，想来你便要选第二条了。”那大汉道：“我还有两个问题。”杨康道：“我认出公孙止是从你们的刀法和腰带。”那大汉垂眼看了腰间一眼，又道：“你为什么肯放我们走？”杨康笑道：“不放你们走还能如何？你们要在我家打打杀杀我没法子，如今既然轮到我说话了，这个主我还做得了。”
那大汉看了杨康一眼道：“人家都说丐帮鲁帮主刚直不阿嫉恶如仇，果然耳闻不如见面，在下失礼了。”杨康一愕，刚问了句“什么”，只见武修文表情古怪，耶律齐侧过身去，显然也在暗中忍耐。那大汉一怔，迟疑道：“难道阁下不是享誉天下的鲁帮主？”杨康无言地看了看手中的竹棒，苦笑道：“我若是鲁帮主，方才与你动手的就不是这些少爷小姐，而是大小叫花了。”
那大汉讪讪地摸着头，刚想再说两句，却见杨康挥挥手道：“别乱猜了，你猜不到我是谁的。去吧，你这些兄弟伤得不轻。”眼见那大汉与他的兄弟们退出院外，杨康才叹口气道：“想笑便笑吧。”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陆无双最先“扑哧”笑出声，接着武修文亦蹲下身捧腹大笑，完颜萍较为矜持，只掩唇轻笑，耶律齐虽也忍俊不禁，却也并不出声。
杨康无奈地苦笑一声，顺手扶起刚刚几人打斗间倒下的桌椅，在椅上坐下，任几人笑个够才敲了敲竹棒道：“可算停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笑到明年去呢。”陆无双吐了吐舌头，耶律齐却低声道：“杨叔叔，可有不适？”杨康一怔，没料到耶律齐如此细心，竟从他扶椅坐下这一举动猜到他身体有异。他见陆无双与完颜萍脸有异色，微微一笑道：“我能有什么不适，倒是你和无双，方才那套剑法使将下来可有什么想法？”
耶律齐知道杨康刻意岔开话题，只得一笑道：“陆姑娘剑法颇为奇妙，小侄心中也甚为佩服。”杨康摇头失笑，却见陆无双皱眉道：“杨伯伯，我和这位耶律兄刚才互相配合着使出本门剑法，但是威力时大时小时灵时不灵的，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杨康微微一笑：“我是知道，但现下不可告诉你们。”
陆无双一怔，嗔道：“卖什么关子！”杨康径自摇头，只是不理。却见武修文沉思片刻，突然“啊”了一声，面色古怪地看向耶律齐与陆无双。耶律齐一怔，问道：“小武兄可知其中关窍？”武修文抱膀笑道：“耶律大哥，你我相识一场，你定不忍心让我被杨师叔教训的，是不？”耶律齐哭笑不得，杨康也笑骂道：“你个鬼灵精，跟谁学的这一套？”武修文挠头笑道：“芙妹啊，芙妹说耶律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稳重，稳重到头了不免古板，这才要我不时与他胡闹，免得一路上无趣。”
杨康一怔，只见耶律齐脸上仍是一派啼笑皆非，毫无异色。他心中苦笑，口中却半真半假地斥道：“你何时也学学你耶律大哥的稳重才好，一套‘越女剑法’使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也不嫌丢人。”武修文似是没想到杨康会提起这个，一时又是不满又是委屈，竟愣在原地不言语了。杨康见他如此，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想着让两人说了武敦儒耶律燕成婚之事便可送客，却见武修文一咬牙，突然屈膝跪下道：“这次出岛前我便同师父师母说好了，若是杨师叔不嫌弃，便收了我这不成材的徒儿吧。”
杨康一怔，便去看耶律齐，却见耶律齐脸上也大有惊讶之色，显然事先并不知情。杨康心中一沉，想起昨夜武修文说起他曾自郭芙口中得知二十年前旧事，知道他盘算拜师之事恐怕已有时日，确非临时起意。杨康低咳一声道：“你先起来。”武修文乖觉地站起，倒未痴缠耍赖。杨康沉默片刻道：“这事我要想想，你明日再来吧。”武修文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听杨康又道：“齐儿，你先安排无双和萍儿在镇上客店住下。”
几人闻言一怔，陆无双方欲开口，只听杨康淡淡道：“若是找不到住处也无妨，此间留给你们，我去邻居家借宿便是。”完颜萍低声道：“义父……”杨康摇摇头，并不言语。完颜萍迟疑片刻，第一个走出院子。余人沉默片刻，也先后举步，耶律齐最后一个踏出院门，低声道：“小侄还是那一句话，杨叔叔自己保重。”杨康笑了笑，点点头却还是没说话。等几人相继离开之后，杨康才倚着竹棒慢慢走回居室，离床只两三步的时候棒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便跌落在地上。
其实他并不是故意对武修文等人下逐客令，只是耶律齐猜的不错，方才话说到一半，他只觉得眼前一昏，知道是病势发作。他不欲几人担心，只得借机将几人支开。好在他演技尚可，武修文所托之事又确实非同小可，才不至于漏了陷。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体，莫说为人师了，能活到哪天都说不好……杨康苦笑一声，寻思明日该如何绝了武修文的心思。
他就这么怔怔坐在地上，看着几步开外的床出神，过了片刻突然嗤嗤笑起来，但笑不到两声却又陡觉胸口一痛，低声咳嗽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杨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正欲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却突然僵住不动——一张脸正在距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打量他。
“……老顽童？”杨康此时视线模糊，何况来人离他太近，他根本看不清对方面容，只是凭直觉脱口而出。来人嘻嘻一笑道：“还认得出我，看来你这小子果然邪乎。”杨康一怔，未待说话，忽听周伯通沉声道：“抱元守一，别动杂念。”杨康闭上眼，感到一股暖流自手心传入周身经脉，他静下心，让体内内力与这股暖流融合。不知过了多久，杨康睁开眼，只见不远处周伯通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杨康低笑一声道：“我该说多谢师叔祖救命之恩么？”
周伯通斜睨着他道：“比起谢老顽童，你不如谢那没长眼睛的老天。老顽童第一次用这种办法救人，手上一把冷汗，哪想你小子居然不痛不痒地又逃过一劫。”
杨康哭笑不得：“不痛不痒？对……现在是不痛不痒，可胸口闷得像有块石头堵着，身体也重得不像自己的。”
“活该！谁让你不知死活乱来的？”老顽童嘿嘿笑道。
杨康心知周伯通虽口下毫不留情，但毕竟心忧自己，当下微微一笑以示领情：“也罢……横竖今后，便是想乱来，也乱来不了了吧？”
周伯通哼哼唧唧地笑道：“小子发现得还挺快的……我就说你懂先天功之法始终是一桩麻烦，在终南山上就要废了你内力，黄老邪偏不让。现下好了，跟裘千仞硬对一掌，你又胡乱这么一折腾，那么弱的脉哪还承受得了你那身真气，这内力不废也得废了。”
杨康一怔，奇道：“怎么竟是内力太深的关系？”周伯通道：“你只当内力越深越好，可没想到以你的体质内力越深死得越快吧。”他“嘿嘿”笑了片刻，忽又叹了口气道：“我原本觉得处机这牛鼻子没事学人家作诗行医无趣得很，现下看来处机还算是好的，这年头小娃娃们一个个不学无术，只会练武了，偏偏连武功都没我们那代人练得好，你说奇不奇？”
杨康笑道：“没想到黄岛主会与你说这个。”周伯通跳起来嚷道：“你胡说什么，黄老邪与老顽童说什么了？”杨康摆摆手苦笑道：“算我胡说还不成么？老顽童你别蹦来蹦去的，我眼花。”周伯通一听，便又蹲下身来道：“眼花？怎么个花法？老顽童不通医术，要不还是把你送去给黄老邪整整？”杨康摇头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陡一失了内力，有些不习惯。”
周伯通挠头道：“那倒是，你内力充足的时候自然耳聪目明身子像要飘起来，没了内力不眼花耳热才奇怪……不过也不全是没了内力的关系，老毒物的毒可没那么容易解决，虽然你小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居然生生受了几十年也没事，不过今儿个还是全都发作出来了。”
“欧阳先生的毒……”杨康一怔，下一刻却又微笑起来，“发作出来便是无事了吧？”
“料来应该无事——我给你把过好几次脉，终南山上那次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好不容易给我和黄老邪搓巴搓巴搓活络了，你又自己找死，不过你是碰上裘千仞发疯，那也没法子。这次我把你全身上下的内功废得一干二净，现在就是个寻常人，要好是好不了，要坏却也不能再坏了。”
杨康沉默片刻，突然叹口气道：“老顽童，你若是当大夫，一定是个蒙古大夫。”周伯通一怔，只听杨康低声笑道：“我方才也就胸口重了些，现下可是体虚耳鸣头重脚轻，恨不得一头往墙上撞……”周伯通愣愣地道：“那也寻常，老顽童早说了老毒物的毒没那么轻巧。先前没事是因为老顽童留在你身体里那道真气，那道气消散干净了你自然还要再吃点苦头。不过熬过这一阵子，也就好了。”杨康闻言倒是一怔，良久才道：“老顽童就是老顽童……我便没想到这一处。”
周伯通见杨康按着额头一脸难受，虽然知道这是躲不了的，也不好就在一边干看着。在房内打了个转，找出些水就要喂给杨康，却见杨康撑起身，原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突然无比灵活，抢过周伯通手上的碗，小抿了一口才道：“徒孙可不敢劳师叔祖大驾。”
周伯通悻悻道：“老顽童难得服侍人一把，你小子居然……”
杨康笑得无辜无比：“祖师爷前车之鉴就在前头，杨康虽然命大，可也不想冒被一口水呛死的险。”
听他说起王重阳，周伯通叹口气，低声咕哝：“师哥啊师哥……活着的时候不肯陪老顽童玩，死了知道老顽童的好了吧。”
杨康微微一笑，并未接口。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十二回 皆共尘沙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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