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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三十三回 春风不相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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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康一怔,不及开口,却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郭芙站在门口,冷冷道:“那时我二叔也正在鬼门关外徘徊,肌肤经脉脏腑骨血,一身的伤一身的毒,别说什么叫唤人的名字了,便是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这下你满意了?”
“芙儿……”
郭芙并不瞧杨康,只是狠狠瞪着完颜庭,一字一顿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你知道什么?”
完颜庭本来甚有气势,这时却自觉有些理亏,沉默半晌才轻声道:“阿康,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话赶话逼出来的,也没什么。”杨康叹了口气,轻声道,“芙儿,够啦。”
郭芙恨恨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房内四个男子,没好气地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尽发疯,但愿你们明日别拖了我们的后腿!”
四个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郭芙反手摔上门,半晌都没回过身来。几人面面相觑良久,却是秦松第一个笑出声来,边笑边道:“青书,你说你我这算不算受了池鱼之灾?”
宋青书自嘲一笑,沉默片刻,正色道:“完颜先生,我先前不知道阿松效力的王爷便是你。但既然是你,事情便好办多了……”他淡然一笑,将先前钉在墙上的羊皮纸取下,道,“你师从武先生多年,对此地地形与陵中机关都了如指掌,我和杨先生原不必多此一举。”
说着,掌心微微吐力,正要将那羊皮纸毁去,却被秦松一把夺过,叫道:“青书,这东西你已给了我,要毁要留也该是我来做主吧!”
宋青书一怔,不在意地道:“随你便是。”
完颜庭默不作声地瞧着两人,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那位郭姑娘说的不错,时辰不早啦,明日还有一场硬仗。松儿、师弟,还有阿康……”
“等等。”杨康忽然皱眉道,“我方才便想问你了,按青书话里的意思,你曾进过王陵?”
完颜庭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最深一层非钥匙不得进入。”
杨康道:“可是外围的大门须由完颜一族女子的鲜血才能开启?”完颜庭沉默不言,杨康不由一怔,“阿庭?”
只听完颜庭叹了口气,道:“开启大门须要完颜一族女子的鲜血?阿康,没想到你平素聪明过人,却给这无稽之谈骗了二十多年。”
杨康微微一震,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苦笑道:“是。我真是傻了才会想不到……”
当年将这无稽之谈告诉他的人之所以会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
“……才会想不到,帝王之家,亲生的骨肉尚且诸多算计防范,更何况是我?”
完颜庭瞧见他的神色,唇齿微动,最后却只是轻叹一声,道:“阿康,你要想开些。”
杨康没有立即回答。
从前世到今生,他和完颜洪烈了断了那么多次,然而每一次的了断都是藕断丝连。待到今日,终于连那若有若无的细丝,也在完颜洪烈那些细枝末节的心机算计之中,断得一干二净了。
并不是因为当年那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防范,而是因为他在完颜庭面前决口不提钥匙并不在他杨康身上,因为他几案上的银刀药瓶,因为瓶中玉花上抹的麻药。
——我的感情,早已经不起你这样三番五次的算计了。
于是他沉默片刻,轻哼一声,嗤笑道:“什么看开不看开的,你吃错药了吧。”
尽管前一夜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但几人都是身怀武功的有为之士,并不因此困倦疲惫。尤其完颜庭往日从不涉足江湖,此时不免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好奇地东问西问:“阿康,我听说当年六王叔南下江南寻找武穆遗书时你也在,那时也是和今日一样有趣吗?”
郭芙在一边听了,险些没气昏过去。杨康却并不以为意,只挑了挑眉,问道:“你瞧今天天气怎样?这里风景如何?”
完颜庭一怔,道:“天气倒是风和日丽,这景色嘛……尽是些傻乎乎的山梁石头,可没什么看头。可是这同我问你的有什么相干?”
杨康道:“我和赵王爷闯宋皇宫的时候正是月黑风高,但仍依稀可见皇宫中的雕栏玉砌画楼朱阁……你说同今日一样不一样?”他哼了一声,斜睨着完颜庭道,“废话少说。我事先跟你说明白,我上回跟赵王来到此地时只有十三岁。这里头的路要怎么走,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你既来过此地,指路带路的活儿便交给你,还有你手下这些个只会拳脚功夫的兵卒,也由你自己看着。若出了事,别推到我头上。”
完颜庭笑道:“怎会出事?阿康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自己?”
杨康不冷不热地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道:“会不会出事……这可说不一定。”
完颜庭微笑不语,他身后的霍都讥讽道:“只要杨‘先生’不似当年在大宋皇宫里一般捅自家兄弟一刀,想来是出不了事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只有程英秀眉微蹙,淡淡道:“若论背后伤人、反手一刀,自是没人及得上霍都王子。”
霍都被她这样不软不硬地回敬一句,脸色一沉,便要开口,却听洪凌波似笑非笑地道:“程姑娘打抱不平之前,何不问问这位杨先生,霍都所言可有半分虚假?”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向郭芙,道,“又或者,你也可以问问这位郭姑娘,她父亲郭大侠腰上的旧伤疤还在不在?”
程英一怔,脸色微微发白。
杨康眼中闪过一道悲凉,缓缓摇了摇头,道,“洪姑娘,那毒丸你是亲眼瞧着我和芙儿服下去的,除非你信不过你心上人的毒药,否则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洪凌波冷笑一声,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听郭芙忽然开口道:“那道伤疤还在。”她说话时低垂着头,只飞快地看了一眼秦松,幽幽又道,“想来与杨二叔腰上的那个一样,都是一辈子都褪不去的。”
洪凌波一怔,秦松却是面色微变,硬生生截口道:“再在这里拖下去,只怕天黑也到不了王陵了,赶快走吧!青书,往哪个方向?”
宋青书未及回神,不由一呆,却是公孙绿萼说道:“往这里走。大家小心,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是林中俱是蛇虫出没,不可小觑。”说着,已先取出一只布囊,囊中装满了暗器。
几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跟在公孙绿萼身后。
杨康和郭芙走在中间。两人闷不吭声地走了好半晌,杨康才轻声说道:“芙儿,你在伤心么?”
郭芙又沉默了许久,才用更轻的声音说道:“是啊,我伤心死啦。”她咬了咬唇,只觉得满心的苦楚都要涌出来,惨然道,“洪姑娘不愧是洪姑娘,如此一针见血。”
杨康低笑道:“是啊,我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结果竟是多亏你们几个……”
郭芙打断道:“你怎的不说,是多亏了你天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挨的那一刀?连姓秦的都给你吓到了……”她闭了闭眼,涩声说道,“二叔,你答应我,以后……以后千万莫开这种玩笑了。”
杨康苦笑道:“我那回真的是不小心……唉,算了,现下再谈这个有什么意思。倒是你,洪凌波那几句话说到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伤的是你爹爹,你何苦反过来为我……”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哼,刚刚说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洪凌波摆明了帮着霍都针对你,我不说上那一句,难道指望那呆头呆脑的秦松么?”郭芙话中此时已夹杂着些许哭腔,但她强自忍下眼泪,咬牙说道,“再说了,我那句话,也没为你开脱的意思……你当年那样伤我爹爹,本就是万死莫辞!不过是……不过是即便要追究,也该是我爹爹自己来,与她洪凌波有何相干!”
杨康怔怔听着郭芙低语,忽然觉得满心汹涌澎湃的感情再按捺不住,拢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已然握住郭芙的手。郭芙乍然被他牵住手,不觉一惊。但她只迟疑了一瞬,便义无反顾地反握回去,竟是握得比杨康更紧。
杨康只觉得牵着郭芙的手微微颤抖,却分不清颤抖的是他自己还是郭芙。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仿佛这一辈子,也许就只有这一次牵手的机会。
两人一步一步地向前,眼见前方日光渐亮,便知即将穿过树林。两人各自一震,只觉得说不出的不舍。杨康觉出郭芙仍死死握着他的手,不由心中一痛。但他只是轻轻一挣,郭芙便顺势松开了。
他心头一阵怅然若失,耳边只听郭芙轻声说道:“先牵手的人是你,先放手的人也是你……”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便那么笃定我拿得起放得下,不怕你之于我,便如上辈子杨过之于襄儿还有程姑娘陆姑娘……一见杨郎误一生?”
杨康心头巨震,郭芙却已走出了树林,打量起四周来:“这地方倒真是与众不同。说是天工造化,分明是循着八卦五行,与山川河水相辅相成的道理,但若说是人力所为,偏又轻描淡写地与四时气象浑然一体,阴晴雨雪、春夏秋冬……竟叫人全然辨不出人力痕迹。我长这么大,除了桃花岛,还没见过比这里更别致的所在呢。”
秦松一路已与郭芙斗惯了嘴,闻言不由习惯性地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郭芙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道:“秦公子既然博文广知,便请赐教。”
秦松虽通晓些八卦五行的常识,但怎又及得上郭芙家学渊源,当下不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杨康微微一笑,道:“行啦,别作弄秦公子了。”他看了眼讪讪不语的秦松和愁眉不展的完颜庭,笑道,“我瞧阿庭虽在这里住过一阵,也是着实想不起路线了……芙儿,这里只你和你程姐姐二人是行家,还不赶快给我们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