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松寥片石

105、第三十一回 故人殊未来（中）

　　郭芙一震，低声道：“是了，我早该想到。”

　　杨康继续道：“旁人只当海陵王遗下宝藏一说是空穴来风，但赵王爷潜心琢磨，却寻到了端倪。”他想起多年前完颜洪烈对武穆遗书所花的心思不在对海陵王宝藏之下，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什么宝藏也好，兵法也罢，一味执着于死物，到底是落了下乘。可惜这个道理，有的人知道，有的人却终其一生也无法明白。

　　郭芙见他失神，不由轻唤道：“杨二叔？”

　　杨康回过神来，道：“百年前的事，后人无从得知。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海陵王与公孙止的先人相交，将开启宝藏的钥匙托付此人保管。而后公孙一族世代隐居，那钥匙便作为家传之宝代代相传了。”他见郭芙唇齿微动，猜到她要说什么，微微一笑，道，“你是想问公孙家为什么不自己取出宝藏么？”

　　郭芙点了点头。杨康道：“那是因为要开启宝藏之门，光有钥匙尚嫌不能，还需完颜一族女子的鲜血。”

　　郭芙眉间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低声道：“什么邪门法子……”

　　杨康叹了口气：“后来赵王爷循着蛛丝马迹，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了绝情谷。”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那年我十三岁，赵王爷派出身边好手，去绝情谷抢夺那钥匙。然则他所请来的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到底未能成事。”

　　郭芙心念一转，问道：“啊，是给裘千尺打退了么？”

　　杨康笑了笑：“是啊，世事便是这么凑巧。”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原来一直有这么多的故事。

　　郭芙眼眸下垂，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杨康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道，“赵王爷对心爱的东西向来志在必得，即便强抢不成，他也多的是其他缺德法子。”他微微挑眉，淡淡哂道，“他遣了个美貌女子，去离间公孙止夫妇。”

　　郭芙一怔，已然猜到那女子的身份：“柔儿？”

　　杨康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公孙止本不是什么英雄。美人计一使，宝藏钥匙还不手到擒来？赵王爷贵为王爷，要取族中女子鲜血，更是轻而易举。”

　　郭芙闻言，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如此说来，赵王早就知道宝藏所在，那秦松和公孙绿萼现下针对你是为什么？”

　　杨康深深看了郭芙一眼，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猜呢？”

　　郭芙一怔，垂眸想了片刻，方缓缓问道：“钥匙……在你手上？”

　　杨康笑了笑，忽然岔开道：“你还记得那年你被公孙止擒住的时候，他要用你换我一件东西吗？”

　　郭芙道：“自然记得。啊，你是说那件东西便是那宝藏钥匙？可是那钥匙不是已给柔儿拿走了吗？”说到此处，她心念一转，顿悟过来，道，“莫非当年柔儿并不是问公孙止讨到了钥匙，而只是……偷梁换柱？”

　　杨康颔首道：“不错，真的钥匙早就到了赵王爷手中。公孙止还当宝贝似的守着的那朵花不过是个假货罢了。”顿了顿，忽然讥讽地一笑，又道，“其实便是那朵给公孙止弄丢了的假花，此刻也不在我手上，而是在过儿那里。只不过……”

　　“只不过你当时为了救我，故意信口说那东西在你身上……”郭芙心中一沉，喃喃道，“那日公孙姑娘并不在场。”她叹了口气，有些黯然，“不是你我，不是小武哥和萍姐，当日在场的……那便只剩下两人了。”

　　杨康问道：“你怎的不猜是公孙止说的？”

　　郭芙索然道：“若是公孙止，何须你跟我兜这么半天的圈子？实话告诉我吧，让秦松和公孙绿萼误以为钥匙在你手中的人……是耶律齐还是洪凌波？”

　　杨康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奇色：“你明明心中已经知道，何必我再说出来？”

　　郭芙轻笑一声：“我若直接说是洪凌波，难道你便不会再问一句‘为什么不猜是耶律齐’？我懒得多费唇舌，索性让你来说。”她见杨康愕然不语，不由又是一笑，岔开话道，“如此说来，便是我们在鄱阳湖没有撞上秦松，你也早给他们盯上了？不过距我们在绝情谷分别至今，已有数年，怎的他们早不找你晚不找你，偏是要拖到近日？”

　　杨康道：“那是因为凌波也是直到近日才给阿庭招揽到的。”

　　郭芙听他对洪凌波的称呼仍不失亲昵，哼了一声，撇嘴问道：“她上次是为了李莫愁，这次又是为了谁？”见杨康闻言露出诧色，不由嫣然一笑，“怎的，被我说中了？”

　　杨康眉梢一动，道：“你既这么聪明，不妨再便猜猜。”

　　郭芙问道：“是为了男子？心上人？”顿了顿，想起当日在南湖时的光景，不由微觉恼怒，“——为了霍都？绝不可能！”

　　杨康低声道：“人心原是世上最不能衡量的东西。凡事牵扯上人心，又何来的不可能？我们瞧着霍都冷酷凉薄，但在凌波眼中，不定便是千好万好。即便不是……”

　　郭芙瞧见杨康神色，自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她秀眉微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不再反驳。然则她虽知杨康所言不错，但始终不觉得以洪凌波的心性为人，竟会爱慕霍都，更别提因此与杨康反目了。

　　但此念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皱眉道：“话又给我们扯远了，你继续说当年海陵王留下的宝藏吧。那钥匙给赵王骗走之后，又怎样了？”

　　杨康道：“也没怎么样，绝情谷依旧是绝情谷，大宋依旧是大宋，蒙古依旧是蒙古，大金……金国也依旧是金国，不过是继续日渐式微，终至亡国罢了。”他定了定神，继续道，“直到小怡带着女儿逃到了绝情谷，为柔儿所救。她们二人本是旧识，于是小怡便央柔儿帮她一个忙。”

　　郭芙沉吟道：“小怡姑娘知道柔儿在绝情谷地位甚低，做不了主，保不了自己和……和她女儿。她不甘心长久避祸绝情谷，但又怕女儿跟着自己不能平安，于是……便求小柔，再偷梁换柱一回？”她心中一寒，低声道，“公孙止竟未察觉？”

　　杨康嘴角含了一丝冷笑：“公孙止怎会不知道？但小怡拼着玉石共焚，在自己、他和柔儿三人的茶水中下了剧毒，又以将他和柔儿私通之事相告裘千尺为挟，公孙止怎敢不依？”

　　郭芙虽然早就猜到，但此时仍觉得此事不可思议至极，失声道：“所以完颜萍和公孙绿萼、公孙绿萼和完颜萍……”她甩了甩头，咬牙道，“且先不说这个，你怎会知道此事？也是上辈子跟着杨大哥瞧来的？”

　　杨康摇头不语，忽然问道：“你……之前问过萍儿的身世吗？”

　　郭芙一怔，答道：“萍姐说她爹爹的部下找到她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想了想，又皱起眉，“我瞧萍姐的样子，也不似知道此事。”

　　杨康叹了口气：“上辈子小怡不及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但这辈子……这辈子她为我所救，不曾过早丢了性命，自会将此事告知阿庭。”

　　郭芙梳理着思绪，缓缓说道：“上辈子完颜庭不知道萍儿并非他的女儿，他在绝情谷找到假的钥匙之后，便派秦松去找萍姐。不想秦松固然在襄阳城中殒命，便是他自己的军队，也给杨大哥杀得七零八落。但到了这辈子，因缘巧合之下……所有人都串起来了。”

　　“阿庭、秦松、公孙绿萼、霍都、洪凌波，还有彭寨主他们……”杨康苦笑一声，似是也在感慨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郭芙涩然一笑，心道：“除了这些人，你可还漏了个赵王爷完颜洪烈！”

　　但她并没有提起完颜洪烈的名字，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那秦松到底是什么来头？”

　　杨康道：“你那日在鄱阳湖上说的，并无太大差错。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生母。”

　　郭芙无力地道：“别卖关子了，照实说吧。这小子的生母是哪国的公主还是哪国的皇后？”

　　杨康没想到此刻郭芙还有兴致玩笑，不由也是一笑，悠悠道：“耶律楚材的几个孩子分别名晋、齐、燕，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国，秦松以秦为姓，便是此故。”

　　郭芙扬眉道：“看来他的生母还是个有心的细致人，那么他名‘松’，又是因为什么？”

　　杨康道：“‘松’字右首为‘公’，取的是‘公孙’的‘公’，左首为‘木’，取的是——”

　　郭芙错愕道：“你不要告诉我，那‘木’字取的是‘柔’字的下首……这未免太过牵强了，谁告诉你的？”

　　杨康叹了口气道：“除非秦松对宋青书说的是假话。”

　　郭芙一怔：“可是他分明不知道耶律楚材是他……”说到此处，自己也回过神来，失笑道，“是了，我还是这个毛病，总是先入为主，以为从前如何，现下还是如何。”

　　杨康微微一笑，道：“说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是我没说到……或是你还没明白的？”

　　郭芙瞪他一眼道：“等等，你让我再理理。”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自语道，“当年柔儿受赵王爷所遣，前往绝情谷，得到海陵王遗下宝藏的钥匙。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成之后，她并没有回归故国，而是留在公孙止身边。后来金国式微，小怡姑娘携女逃至绝情谷，得柔儿相助，将两个女婴交换。而后柔儿继续留在绝情谷内，小怡则带着……带着萍姐离开，为你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