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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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六载，当列位看官都不约而同叹起时光如梭时，云山侯家二小姐却是清楚明白的，记得这六年里的点点滴滴，数着指头过日子，年年、岁岁、月月、天天。本以为脑海中关于他的画面，总会在一日复一日的庸常中退却鲜活，可没成想，却与日俱增。说来奇怪，遇见他之前，每每闺中密友兴冲冲话起戏文里常见的俗套，她总是事不关己的一笑置之，但遇见他之后，那些个从前在她看来不可理喻的，或矫情，或作践，或疯魔的举动，竟如数在她身上一一应验。
第一年，她将云山镇下辖地界搜了个底朝天；第二年，她茶饭不思悬赏重金天下寻人；第三年，她寻人无果、病急乱投医，竟于异年同时、故地重游，妄图上苍怜她思君心切，赐她一个与君相逢。可三年过去了，早已双十年华的她，竟仍自一无所获。第四年，听从父兄劝慰，面见了无数个当今世上才貌俱佳的年轻俊杰，可她的心，依旧静如止水。不是不晓得，世人背地里调侃她云二偏爱美男子，哧，世人错了，她云二，其实唯独只钟情那一个。第五年，她怕了，怕当真自此寻他不着，怕会忘，怕终有一日会忘了他的模样，于是，找了当世最为知名的画师，让那工笔匠人，将她脑中尚存的记忆，付诸于笔墨纸砚。第六年，就在她自知前路茫茫，即将心如死灰的当口，老天怜取痴情人，终于，给了她一个看似完美的再会：姑苏钱塘、西子湖上，仲夏时节又逢君。
可六年，足足六年，云二小姐预演过千万个两人重逢的故事，偏偏，从未想过，再遇之后，她又当如何？毕竟天家儿女，众星捧月，含着金汤匙诞生，众人于她的巴结、谄媚、奉承，早已被她视作理所应当。因而，她自以为，她若动心，他必会生情，她若示好，他定会回应；二人再遇，必会是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但一路回程，走了多久，她云二便坐了多久的冷板凳。见女人与孩童母慈子孝，正嬉闹玩耍，她清嗓开口，想与他闲话儿女情长，她说，他似听却未听，因那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目，总不自禁的随着笑闹的二人打转。
忽而哐当声起，便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摔了个嘴啃泥的孩童轻柔抱起，尽管娃娃哭得昏天暗地、涕泗横流，可他仿似完全不介意沾染一脖子的口水、鼻涕，就这么小心安然的，将那小不点揽在怀间。似是觉察所有人的关切注意都在自个身上，娃娃哭得越发卖力、越发入戏，便听得女人强压笑意的道了句，“我说玖姑娘，咱嚎俩声，意思下也就得了。别没完没了，让人姐姐看笑话。再不歇声，我可要让你爹咯吱你了。”好一句姐姐，不仅硬生生的把她与他隔开一代辈分，且瞬时占了口头便宜，让她云二成了女子的小辈，不甘示弱的看去，却见眼中钉面如常色，仿似方才那一出理所应当。登时，云二不知是委屈，抑或是赌气，飞身掀帘，恼愤出銮，跨上了不远处趾高气扬的纯白马驹，自怨自艾去了。
本来嘛，想她云二，长这么大，只动过一回心，于男女之情，本就无甚经验可谈。苦苦等了六年，才等来今天。如此，情路本就曲折多舛了，哪想，钟意的家伙，还是个有妇之夫，若正牌夫人是个年老色衰的残花败柳，她云二好歹还占着年轻漂亮，足以鹊巢鸠占。可情敌呢？那还用说，能把她阅人无数的亲哥，云山侯家大公子给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能不好看么？光好看也就罢了，竟还是个说话绵里藏针、行事笑里藏刀的狠角色。这下，叫她云二，如何应付嘛？总不能把人一家给无甚缘由的困在云山侯府一辈子吧。
“嘿嘿！”大白青天，耳边乍然传来一声坏笑，差点没把云二姑娘给惊得坠马儿，循声望去，这一行人中，和年画里长寿仙翁没个两样的老头，不知何时竟已蹿至她身旁赤马之上，噙着满脸的坏笑，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从胸前到腚后，边看边捋胡子点头，似对所看到的满意非常。
“老色鬼，你看什么看？”云二被瞅得浑身不自在，出言不逊的娇斥出声。
“看我老陈家日后的孙媳妇儿？”中气十足，快嘴顶了回去。
老陈家？孙媳妇儿？莫非！刹时，被脑中的揣测给弄得心花怒放，便也就放低了姿态，放软了腔调，“您老，是公子的？”“爷爷！亲爷爷，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起瞎话，不带咯噔，没办法，活了近百年，人都成精了。“公子姓陈，那名儿？”陈姓，本就是老头儿藉由薄情郎“陈世美”的信口开河，不然呢？天下负心狗，就该一个姓。“安。单名一个安字。”至于安，云二不是爱美男么，古有潘安，今便有陈安呗。本是等着这痴恋阎伽罗成狂的女娃问话他答的，可探听完姓名后，眼前人竟是害羞忸怩起来。得！懒得墨迹，正事要紧。
先前盘算，借云二为小情人添点油火，可哪晓得，自家徒儿心如明镜，压根不将这女娃娃放在眼里，期盼的醋意大发戏码没有，反观那俩人，依旧满脸心有灵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老夫老妻模样。拜托！他要看到的，是那种腻腻歪歪、黏黏糊糊，旁若无人、你侬我侬，恨不得时时刻刻跳到对方身上，把人吃干抹净的兽.欲。如今，既然云二靠不住，唯有他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为眼前这迷途的小羊羔指点迷津，为自家那正在投胎路上的乖徒孙铺平道路。
“呐，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云二闻言，满面木然，老头儿暗喜，“我说，照你这般抢男人，是铁定不会成事的。”见云二虽满脸不服，却也无可奈何的点头，百年人精儿喜上眉梢，“你想他抛弃妻子，与你双宿双飞？”云二颔首，人精儿不屑笑言，“二姑娘，咱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他俩经年情分，打断骨头连着筋，岂是你说破就破的。”一语听毕，侯府千金掩不住面上失落。岂料白发仙翁话锋一转，“况且，若他当真如此，此等无情无义之辈，又岂是当初俘获你芳心的那个。”此一句，仿佛点醒梦中人！云二恍然大悟，禁不住嗤鼻自嘲，诚然，钦慕他遗世独立的风姿，但更迷恋的，却是他为爱奋不顾身的样子。既是如斯，怕是无望了？心儿正自沉入谷底，却在半途被人捞个正着，“不过，咱这有一主意，虽不能助你手到擒来，但与她平起平坐，那还是极有可能的。”与人共侍一夫？她云二从未想过。可若她不依，那六年的点点滴滴，便会在瞬间不值一提。若就此别过，有缘再会尚算好的，最怕就此失了音讯，到死抱憾终生。一声长吁之后，云二终究附耳上去，罢了，就算分享，亦好过天各一方。
三日之后，云山侯府昭告天下，即日大婚、宴谢钱塘。照理说，侯爷家掌上明珠下嫁，怎么着也得备上个一年半载，可云二小姐这次，婚事来得急迫突然，让钱塘城的老百姓不得不联想起不日前传遍姑苏的西子一遇呐，有幸亲见的，描述的绘声绘色，将二小姐钟意的男人，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稀奇地不得了。而那些没见过的，本来纷纷盘算，在流水百家宴席上，亲自瞧瞧他们二小姐新姑爷的真容，可谁知，这次，侯府婚事，竟一反常态，改了诸多婚俗，云家新近乘龙快婿从头到尾不见露面，倒是本该在新房里，顶着红盖头的云家千金，一反常态，招呼左右。于是，钱塘百姓茶余饭后谈资更甚，说得最多的，便是男人生得太好看了，二小姐棒打鸳鸯、金屋藏娇。对了？不是听说那男人早已娶妻生子，那他媳妇和娃儿咋办？不会是被二小姐给，不敢出声，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杀了？自是没有。不过采了老头儿的主意，使计耍诈将一家三口给生生隔开，拿女儿身家性命要挟母亲，拿妻女安危祸福威逼“丈夫”，未费多大气力，便将三人给制得服服帖帖。末了，还不忘于喜宴之前，身着喜衣，假意虚心请教，实则耀武扬威，是嘛，试问这世上有不耻向别个妻子下问的妾侍么？且问的，还是最为私隐的床笫之事儿，甚么他钟意何种颜色的小衣，他平素最喜何种招式...这是一个官家小姐该问出口的么？自然不是了，虽词句是大胆露骨了些，可当瞧见情敌那张俏颜冷面，她云二决议，洞房花.烛之后，她定要好好犒劳老头儿一番，不，不，如今该尊他为祖父了。
见小人得志的云二扭臀摆腰扬长而去，房中之人绷了许久的娇容这才松缓，终是露出了女儿家该有的妒恨神色，蹙眉切齿、银牙咬唇，六年，她都没得堂拜，没得亲成，倒是又被人占了先？再一深想，不禁噗嗤轻笑。你云二大胆的去呗，扒光了人，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全有，看你怎么和自己交代，千辛万苦，竟嫁了个女娇娥。不过，就算那身没几两肉的排骨，她竟也毫不情愿让别个给瞧了去。
左思右想间，房门二度被人推开，以为云二意犹未尽，杀了个回马枪，摆出一副最为不耐的神色，转身看去，竟是红光满面、通身酒气的自家师傅。有能耐被云二奉为宾客喝喜酒，都没空搭理她这身陷囹圄的一家三口，不用说，这中间若没糟老头子搞得鬼，她从今往后不姓晏！假意看不透，刻意装糊涂，她倒要看看这老头子闹得是哪一出。只见来人欲张嘴，一个酒嗝又一个，直逼得他语不成句，“蝉儿，呃！为师可算脱身，一得自由，便赶来救你。呃！走，咱去把伽罗给弄出来...”
一路奔驰，夜幕下，灯火辉煌的云山侯府一片喜色，衬着红墙彩瓦煞是好看，其间，最为喜庆的一隅，不消多说，定是云二栖身的别院了。捋袖聚神，眼看立马就要全副武装冲闯救人，却被老头儿一把拽住，偷东西似的拽到了房瓦上猫着。见自家徒儿挑眉不悦，一张老脸忙赔笑道，“我说蝉儿，这六年与世隔绝，那家伙尚算安分，可这，都是因为咱多待在三十六洞，门下男女老少，哪个不晓得阎伽罗是你的人，哪个又有胆子敢投怀送抱、暗送秋波。今个，你何不借这云二，试试她的心。”乍听觉得可笑，当下二人心意相通，又哪有别人插足的余地。就算，如今无她晏新蝉，想必伽罗定会顺随人生路，嫁夫，生子，就此一生。细思，却疑虑丛生，一切看似真理的，果真如此么？于韩润之，伽罗定然无爱，杀得如此干脆，又何存稀罕？但若无爱，她作天作地，将武林搞得鸡犬不宁，又是为何？莫说她乐意，阎伽罗并非肆意癫狂之人。六年，她想解开心结，无数次与伽罗秉烛夜话，可那人，能与她谈天谈地，谈小时候话飘零时，仿佛无话不谈，却唯独，对灵柩坞的数载避而不说，仿佛那些时光，被从她脑海里偷走了一般。
脑中仍在天人交战，瓦下早已你追我赶。只见新娘执着两夜光杯，正朝一角落步步逼近，抬了半响，不见新郎接过杯去，新娘却也不发大小姐脾气，娇滴滴的说开了去，“夫君，莫不是要让奴家以唇喂你渡下这交杯酒。”此言一出，老头儿立马斜眼睨人。哟，自家徒儿倒是气定神闲，不见吃醋。第一回合，言语勾引，无甚效果！却不焦躁，好戏在后头。
瓦下新郎似被逼至无路可逃，白日见鬼似的接过酒器一饮而尽，生怕来人再进一步。“陈郎~月黑风高眼看吉时将过，且让奴家为你宽衣解带。”新娘甫才抬臂，新郎惊弓之鸟般捂紧衣襟弹开，仿佛早就料到某人定会有此一举，新娘站定，笑意吟吟，自顾自的解起自个衣上的花扣。一件，一件，又一件，眼看这件解开，便要非礼勿视了。新郎一个转身蹲下，鸵鸟一样的把脑袋藏在了自个膝间。什么呀，奶奶的，这阎伽罗也忒无趣了吧，你就抬眼看下，稍微露出个急色的表情，会死么？不会吧！看吧，把蝉儿都逗几乎乐了。可谁要乐呀，我要妒，妒！第二回合，以身诱之，败北！
一而再再而三的遭拒，寻常女子早洁身自好、知难而退，可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云二来说，今夜洞不洞得了房，怀不怀得上身孕，可是关乎日后幸福的关键一环。好吧，豁出去了，松了松衣带，整个人便预备俯趴上去，可才触到呢，心上人便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也好，如今压上去更好。一个虎扑，扑了个空，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的香烛，按理，祖父赠的“一柱擎天”壮阳酒，也该起效了呀。索性，她还有后招，噼啪一声拍掌，瞬时，窗户加了盖，门闩落了锁，数根粗如手纸的竹筒，便沿缝插了进来，汩汩白烟迅猛窜入。见状浅笑，期望哥哥无往不利的情意绵绵烟有用吧。这一变化，瞧得某梁上君子目瞪口呆，不是吧，这小妮子，平白无故还给自己加码，喷的都是些啥...“祖父赠送的一柱擎天酒，加上哥哥秘制的情意绵绵烟，我的小哥哥。今个从不不从，容不得你。”
登时面如土色，哎呀，这词可不是他老头儿教的，出卖自个的事儿他才不干。如芒在背，暗叫不好，“秋后算账，来日方长。兵分两路，您老去把自个徒孙毫毛不损的弄出来，子时城外，三里亭见。”还没等他老把“那蝉儿呢？”问出口，疾风卷起一连串瓦片把方圆百米的侍卫给杀了个片甲不留。这阵仗，明摆着，自家徒儿正生他的气，现下俨然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哼，不就毫毛不损是吧，简单着呢。
再看那被掀了屋顶的洞房，上一瞬犹自沉浸于新婚大喜的云二，下一刻便被从天而降的黑衣罗刹给五花大绑，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眼前人借以脱身的阶下囚。正捆着人呢，却被措手不及的从身后给拥了个满怀，来人不说话，却似个没骨头的烂泥，推也推不开，攮也攮不走，“呐，你才取回来的媳妇儿就在跟前，要抱...”抱她去三字犹在舌尖，一双樱唇便被来人给堵了个严实，直看得云二目瞪口呆、又妒又恼，心中不耐的从一默数，竟是念到九，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门外喧哗，脚步噪杂，定是哥哥发现事有不对，带人杀来。可得瑟的笑容还未上脸，被人推搡出门，见到的却是一群酒气熏天、站立不稳的兵将。与其说是来救她，不如称其为自投罗网。只见他二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见人杀人、遇佛杀佛，寻至侯府家傍湖而建的埠头，斩断了百余船只的缆绳，找了条稀松平常的，便把她云家二小姐往里一丢，竟是放任其随波逐流。而那些随后而至的侍卫，望着一湖的大船小舟，不知从何下手，只得仗着人多势众，再一次兴师动众、倾囊而出，把西子湖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不知妄图捉拿的二人，趁乱御马走了陆路。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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