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雨瑶

3、晨起

　　我的两位师父是山上有名的大夫，山下的农夫一有病痛就会上山求医，师父总是很热情的接待，若是碰上比我们还要清苦的人家，定是分文不收的。有时候，也会收下他们的猎物或是蔬菜充当诊金。

　　从小，我见过最大的银子便是十两，记得看到那十两银子时，我的两眼都发直，被那银子特有的光泽所吸引，只差没流口水以示垂涎。

　　二师父看着我直笑，转手便将那银子抛到我手中，道，“喜欢？给你罢。”

　　大师父也笑，“没见过世面。”

　　我气急，“我打小便在这山上生活，见过最大的碗面就是哒旦面！”

　　二师父足愣了好一会，才又复大声笑开，边笑边捶桌子，眼角似乎还笑出了泪，与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我从未见过二师父笑的那么开心，转过头看向大师父，却见他甚是温柔的注视着二师父，那眼里仿佛盛着整个天地般的深情。

　　我脸一红，不禁又想到几天前的事……

　　那日清早，公鸡鸣上三声后，我惯例起床梳洗，与大师父上山采药。

　　我正准备竹篓时，与大师父商量，“师父，我们是不是得下山叫请几个道士？”

　　“无端端的请什么道士？”大师父瞪我，清早的时候，我们说话都是十分轻声的，因为二师父浅睡，所以大师父与我都不敢放声说话。

　　我一吓，也忘了要轻声这茬，“可我半夜的时候经常听到奇怪的声响，似痛苦，似压抑，很是奇怪啊！”

　　“呃……”大师父的脸上可疑的泛起红色，咳了几声，大声道，“什么什么声响，小孩子家家的半夜不睡觉经胡思乱想！”说完，还使劲的拍我脑门。

　　我想，他也是忘了要轻声说话这件事，便放开了声音，“是真的！我半夜起夜的时候就能听到，昨晚也听到了！”

　　说到这，我顿了顿，“啊！我想起来了！那声响好似从师父们的房间传出来的，师父，你们没有听见么？”

　　“你…你…”大师父指着我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眼睛睁的老大，脸上的表情，叫做尴尬。

　　若我那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打死都不会问出那个问题，以至与被大师父罚抄《本草纲目》一百遍，抄到后来连筷子都拿不稳，如此恐怖的经历确是让我一辈子的铭记的，我那个令自己后悔一生的问题是……

　　“大师父，我想二师父每次都睡到三晌才起身会不会与这个怪声有关？你不是一直教我精与勤，荒与嬉么？二师父这样下去会不会将所有本事都荒废了？”

　　刚问完，忽然门被大大的打开，二师父着着单衣，瑟瑟的站在门口，脸孔红的像是天边的霞光，出奇的艳丽，但他眉宇间的怒气也是冲天的。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惨了，我与大师父都忘了二师父浅睡的事，刚才一闹，怕是将他吵醒了。

　　二师父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将眼光狠狠的转向大师父，愤愤道，“从今天开始，你别给我进门了！”然后，转身便跑回了屋子。

　　大师父急急的追了出去，还不忘回过头对我喊，“臭小子，回来再找你算帐！”

　　那声响将屋外鸡窝里的鸡都震的飞了起来，我抚了抚耳朵，师父们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么？那一声的威力怎会如此之大？

　　那其后，我只听见大师父用着与吼我极不相同的语调对二师父道，“你听我解释！”

　　“……”

　　“那你好歹先批上衣服，天凉。”

　　“……”

　　“我错了还不行么？大不了今晚……”

　　“你敢！”

　　“好好，怎么都好，先批上衣服。”

　　“……”

　　“如果，你再不批上衣服，我又想……”

　　“你给我滚出去！”

　　再然后？

　　再然后我听到大师父喊道，“臭小子，你在屋外干什么！上山采药去！！”

　　我摸摸鼻子，大师父的话，我还是要听的，只得背起竹篓。待我上山了后，才想起师父怎会知道我在屋外？

　　待我下山的时候，已近正午，大师父似是已经与二师父和好，他正在院子里看二师父晒药，那眼神与今日的一模一样。

　　正当我出声时，却见大师父飞快的走近二师父的身后，而后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而后，而后，我看到了大师父咬上了二师父的嘴！

　　这还了得？！二师父对我那么好，岂能让大师父欺负？于是，我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扔下竹篓，冲过去撞开了大师父。

　　我拉过二师父，将他护在身后，对大师父道，“大师父，你不能这样对二师父。不就是因为二师父早上气你了吗？我替他向你道歉，为何要欺负我二师父！”

　　“我欺负你二师父？！”大师父向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又向是对我狠的牙养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二师父了！！”

　　面对大师父的怒气，我刚鼓起的勇气又蔫了，却还是挺身道，“我明明看到你咬二师父的！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要咬就咬我好了，不能再欺负我二师父！”

　　“扑哧！”

　　我听到身后传来二师父的声音，转过头去，二师父起初还只是抖着抖着，然后，就开始放声大笑，怎样都停不下来。

　　我不明所以，难道，二师父被欺负傻了？

　　这时，大师父大力的拉过我的耳朵，“你！给我进房间抄一百遍《本草纲目》，臭小子，真当我治不了你了！”

　　后来，二师父说，“那不是欺负，那叫爱。”

　　我不解，什么爱是用来咬的么？那么，晚上的声响呢？

　　二师父脸上又是一红，却不肯再讲，只说，你以后就会明白。

　　也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爱，是想将对方死死的揉进骨头与血液里那样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