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七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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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A城越来越热了，只有到晚上才有点点凉意。佳音觉得仿佛被关在了一间密室里，密不透风，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她打开一台放了很久的风扇，通电好久才慢悠悠地转起来。
“你知道我是怎么遇到他的吗？”佳音仿佛陷入了回忆，一字一句都从远方而来，“那天，他开着车在大街上乱闯，从凯瑟大道一直绕过市区进入芝华士大街，他车速很快，红灯也不停，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晓得一醒来你就不见了。不止是你，家里你能带走的行李全部没有了，他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走的，开着车在市里绕来绕去，像个傻子一样……”
“是他赶我走的。”
“没错，是他赶的，他只是没料到，你会真的走。”
谢珊珊自嘲的笑，“我在伦敦那几年教了他许多中国文化，却忘记告诉他‘言出必行’四个字。”
“那不妨你亲身示范给他看。”佳音看着她，“你不是有更好的追求吗？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去见他，让他看见你离开他过的有多好，让他觉得当年没有做错。”
谢珊珊看她，“你很在乎他？”
佳音点头。
谢珊珊了然，坐在沙发上，“我和果果是高中同学，所以我知道她很多事情。包括当年你为什么会离开，也包括她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奇怪，你这么在乎应嘉，又怎么会回来;你既然回来了，爱的难道又不是梁董？”
佳音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他好好的。”稍顿，“他一定要好好的。”
谢珊珊迟疑，“你……”
“我是他妻子。”佳音抬起头，“所以，他一定要好好的，我请求你，去看看他。”
谢珊珊震惊不已。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东西坠落的声音。
佳音回过头去，是果果茫然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会才如梦初醒，忙回头去看后面的那个人。只见那白色的西装隐匿于重重夜色之下，半分也看不出轮廓，而那隔着空气层层传来的落寞，却一点一滴地渗透在场所有人的心。
回去的时候夜色正好，这个城市发展得太快，随之而来的污染也渐渐弥漫整片天空。佳音摇下车窗，去看，层层阴霾之下，早已看不见星星的痕迹，只有那一团团的云雾如炊烟缭绕。
“谢谢你送我回来。”
佳音侧头，他依旧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她不再说什么，开门下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去！
“唔……”来不及说的话被他强硬逼回嘴中，他进来的如此彻底，不给她一丝一毫抵抗的机会。那样地霸道，那样地蛮力，一点都不似从前。他手劲中隐含的生力让她觉得身子在他强行拥抱下化成了春水，那么软那么柔和，可是心底却有种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的绝望与她的，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被一触即发，他抱着是她的身体，可她的心早在八年前就依旧彻底走失。
佳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还是弄丢了你，找不回你。
“啪！”
佳音的气息有些不稳，手掌微微发麻的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年生。刚刚他做了什么？他压在自己身上，不准她离开，这样的年生，这样的强势，让她觉得恐怖。以前的他即便是冷漠，也绝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对不起，我失态了。”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的年生从她身上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想去帮她扣好衣领。手伸过去的时候，她却自己坐起来，将褶皱的衣服整平。
“没关系。”佳音丢下这样一句话，下车。
年生随之下车。
“你要做什么？”佳音看着他。
年生微微一笑，“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还是怕你的丈夫知道你去见了旧情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却是深深的冷漠。
佳音没有说话。
“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不请我去坐坐？”
“对不起，今天不方便，已经很晚了。”佳音看着他，自重逢以来口气从没这么生硬过，冷淡得只想将他赶出自己的领域。“梁董要是没什么事早些回家吧，田木应该在等你。”
年生就这样看着，看着她说完这些话，然后关门。
似乎下雨了，耳边全是淅淅沥沥地流水声。门口的几颗上了年纪的樟树开出了细小的樟花，小小的，这样晴朗的初夏夜里，他只轻轻一口气，那些花瓣就簌簌飘落。伸出手去接，却忽然来了一阵风，将手心的花吹走。
别走。年生呢喃着，脚下却像定了钉子再也动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风绞得那些碎小地花瓣飞舞，然后落在她肩上。
“快快快！帮我个忙！”出来的佳音忽然这样说。
她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抱着应嘉有些发冷的身体，觉得自己就好像置身于偌大的电影院，放映着极其恐怖的鬼片，然而纵观全场，能够陪她一起看完的人已经昏迷。她的手抚过他的额头，那里烫的灼手，可是他的身体却在轻微颤抖。
“你别吓我别吓我，应嘉……”她看着前面的年生，“快点！你再快点！”
年生从后视镜里看她，满脸苍白，似乎极度恐惧。
佳音的眼泪滴在应嘉脸上，轻轻的一声，回响在年生心里却是一声巨大的‘嘭’！
她心里的山，他心里的山，似乎在同一刻开始了崩塌。
眼望不到底的医院长廊里，佳音坐在长椅上，神情茫然，眼睛似乎也失去了焦距，就那样看着前方。年生站在旁边，白色的西装似乎与粉白的墙壁和为了一体，连呼吸都变得漠然。
值夜班的小护士递了一张表格过来。
“是亲属还是朋友？”
“亲属。”佳音不假思索，年生别开了眼。
“等下到楼下交钱办手续。”
佳音在护士的指导下填好表格，又要去交钱，楼上楼下的几个回合跑下来有些晕头转向。本来她晚饭就没吃多少，折腾了一晚上，又被应嘉这一吓，整晚神经都是紧绷的，她慢慢踱回急症室，一抬头就看见年生望着她。
“他对你好吗？”这样的问题根本不像是年生会问出口的，“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似乎他们重逢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过得好不好，这一刻，在病房门口，在知道她已经为人妻的时候忽然问出来，倒让人觉得有些落寂的味道。
“不好。”佳音实话实说，“因为我经常想起你。”
年生的眼睛似乎闪了闪，然而要说的终究没能说出口。
“我想你，你却不在身边，所以我不好，他陪着我，于是慢慢变好。”
这样的话，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彻底撇清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佳音立马围了上去，问了许多，年生没有去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脑袋轰轰地，似乎老是有种声音在叫嚣着，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应嘉要住院观察，明天还有一系列的检查，佳音自然要留下来陪他。
年生靠在门口，看着她守在他床前，她的手紧紧扣着他的，仿佛抓着的是他的命，如果一不小心，全世界都会失去。年生的手不自觉也扣紧门，木质的门竟然被他扣出了一道道痕迹。他看着床上的他，那个侧面，苍白的侧面像极了那个时候，他也是躺在医院，她也是这样守在他面前。
“看你!非要去搞那个竞选，那个破主席有什么好当的，值得你几个通宵不睡准备演讲稿？”
他有气无力瞪她一眼，“不晓得是谁把我的演讲稿弄丢了，害的我没时间准备。”
她顿时噤言，只是默默的十指与他相扣，很用力很用力。
她告诉他，这种牵手的方式叫做十指扣，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这样牵手走完一生。传说还说，这样牵手的人一辈子到老都不会分开，会幸福的生活一辈子。她说：“我要把你紧紧扣住，放在身边绑一辈子。”
他无奈地笑，“你是成心不让我好，要把我绑在医院一辈子？”
她为失言苦恼，而他却偷偷转头过去轻笑。
那时的他们，都不晓得，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曾经和十指相扣的人，现在却拉着别人的手，她，还有她的丈夫，只有自己才是外人。
年生就这样坐在走廊上，闻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看着天花板，直到清晨曙光打在窗户玻璃上，刺在眼睛上有些疼，是那种可以疼到心里的疼。
手机不断的响，按掉了又震，他只好把电池卸下来。
在洗手间胡乱洗了个脸，他觉得自己脸色苍白的像个鬼，白色西装也不如从前整洁笔挺。又去医院外面的小摊买了两份早餐，很简单的清粥和油条，冒着温暖的白气。卖油条的老板娘很热情，“先生，给老婆买的吧？她身子不好？”
正在炸油条的老板瞪眼，“老婆子就晓得胡说，来医院哪里就是身子不好了，说不定人家是有了喜。”又和年生道歉，还附赠了两枚鸡蛋，说是给补补身子。
年生握着那两枚温热的蛋，却觉得凉意正一点一滴的漫上来。
“他真的没救了吗？”
“白血病至今除了干细胞移植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你说他是孤儿被领养到国外，那现在要找他的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他能拖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之前他心境平和又自觉接受治疗才能撑到现在，可是现在他求生意志薄弱，恐怕等不到捐赠。”
佳音有些失控，“不不不……你要救他，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
医生早已见惯生死，拉开她，“我们会尽力的。”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回来了，佳音一抬眼却看见年生站在她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应嘉。
在伦敦那么些年，她其实从来没有告诉他，其实他与年生除了钱包还有很多地方像似。或许不像，只是温柔的应嘉、体贴的应嘉和陪着她的应嘉在某些失落的瞬间穿越大洋彼岸做了某个人的替身。他给她端来西红柿炒蛋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他是她的男主角，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他陪伴在她身边，而不是那一句‘罗佳音你给我滚……’。
只那么一眼，佳音的眼泪又默默掉了下来。
她接过他的早餐，喝粥的时候太猛太急以至于烫了舌，她吃痛含着，不吭一声。
他问：“你的……他情况很不好吗？”
她摇头，“他会没事的。”又加了一句，“他一定会没事的。”
然而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人影似乎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佳音把手机拿出来，“你手机打不通，果果和副导拜托我找你。”
年生以为是催他去片场，只是没想到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什么？”
副导压低声音，“你没看见今天的报纸吗？媒体挖出你是田木亲哥哥的新闻了！”
年生赶到星凯的时候，大群粉丝及记者把大门围堵得水泄不通。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从停车场下面的通道上去。他见到果果的时候，青朗也在。此时果果的脸色不大好，估计昨晚上又通宵背台词了，而青朗脸色好不到那里去。
“师兄。”青朗说：“我还称你一声师兄，是因为你是果果的哥哥。出道之前你说会好好保护她不会让这个圈子的脏脏伤害到她，可是我却没想到伤她最深的人却是你！”
年生淡淡看着他，“事情曝光不是我的错，你不必在她面前逞英雄。”
又问果果：“不舒服吗？干脆我派人送你回家，不行，回家估计也很多人等着，你还是呆在这里，要不然就送你去我别的公寓。”
果果低声说：“我哪里都不想去，年生，别赶我走。”
青朗实在看不下去，“梁果果！你姓梁，你是他妹妹是他亲妹妹！你认清楚这个事实好不好？”
果果咬紧唇没有说话，年生斥责道：“你马上出去！”
青朗摔门而去。
其实果果是年生亲妹妹，青朗知道，果果知道，甚至年生自己也是知道的。在佳音离开的那一年的圣诞节前几天，他们的妈妈告诉了年生一个秘密，从在医院的工作的旧友家回来后，就是那天起一向待果果和蔼的母亲就变了样，她不再关心她的温饱和学习，甚至于年生也爱理不理的。
其实年生一点都不恨爸爸的那段感情，只是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和母亲这么多年？
当初那份所谓的鉴定报告，不过是捡了别人的又改了名字。
原来自己一心向往的父亲，像大山一样的父亲，骗了自己十几年。
原来自己一心对待的佳音，像妻子一样的佳音，骗了自己这么久。
那一刻，被人欺骗背叛的情绪在心里疯长！
佳音的伤是假的，妹妹却是真的。
那一夜，他喝了许多酒，醉了就看见了佳音在他面前跳跃，像一个精灵般悦动，哪里像有伤的样子？她和他说，年生，我妈妈要带我走了，我根本没有伤我是骗你的，医生说什么你都信，你真是个傻瓜，你活该被人骗，你爸爸也骗了你，我就说果者一田一木，果果分明就是你爸爸的女儿你的妹妹……
她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去细听，只是把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向前方。
酒瓶咕噜噜地就滚到了一个人脚边。
她急忙忙地跑过来，扶起他，“年生，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喝这么多？”
他听见她的声音，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一把推开她。
“罗佳音，是你啊……”
对方似乎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愣在哪里不知所措。
他靠着一棵樟树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我……我有事想问你。”
“罗佳音，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说的？”
对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泪光。
“年生，你醉了，我扶你回家吧……”
他不晓得那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把她一推，叫嚣着：“罗佳音，我不要你管！我以后都不要你管！你爱跳操就去跳吧，能跳多远是多远，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对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泪痕，她还是倔强地拉着他，“年生，你只是醉了，你回家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你醉了，你看你醉的这么厉害……”
她只是拉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拉着他的手，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尽管他已经很用力的想要甩开，可她就像是水草，缠上了就不放了。
顿时，一种厌恶感袭来。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了你！”
他说完，转身离去。
而她站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走开，却无能为力。
机票在口袋里，妈妈的话还在耳边，这段感情真的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灯之下。
她的手终于垂下。
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放弃的，不过是段感情。
后来才明白，转身即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七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