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半城湖》风小餮

79、生离死别

　　七十六、生离死别
　　甬道里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地沉默。
　　一边是浑身是伤、满心疑惑、全心戒备的张起灵和吴邪，一边是一脸轻松地抖着鞋里的水的黑眼镜。
　　黑眼镜俯身把鞋穿上，朝瓶邪二人龇牙笑笑：“这个，兄弟，这是哪？你们在这干什么？”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那你怎么来的？”吴邪皱眉问。
　　黑眼镜无奈地搓搓自己的额头：“这不是来济南玩嘛。杆石桥头上不是有个可以供市民打水的西玉泉？咳，我觉得新鲜就拿了个桶在那打水，一不小心掉下去……结果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黑黢黢的……”
　　吴邪挑眉：“不小心掉下去？有护栏你还能不小心掉下去，我看你是缺德自己跳进里面纳凉呢吧？”
　　黑眼镜抬手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呵呵……那什么，这里究竟是哪里？”
　　吴邪抬眼跟张起灵对视了一下，旋即错开，回答道：“这里是神话界，我们接到了一单买卖，是护送一条小龙回家，但是路上起了很多波澜，所以现在队友都走散了。”
　　“龙？”黑眼镜诧异又好笑地瞪大眼睛：“你说龙？是那种蛇身马头鹿角鱼嘴鹰爪的那种……龙？”
　　吴邪和张起灵对他点点头。
　　“乖乖……”黑眼镜感慨地晃晃脑袋，“我还一直以为那都是神话里虚构的呢……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
　　这次换了小哥开口，他一指身后还在向下延伸的甬道说：“我们要下去。”
　　“成，带上我吧。”黑眼镜很干脆，“我虽然没带上工具，不过身手还是有的。虽然不清楚这个什么神话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应该会帮上忙的。”
　　吴邪垂下眼帘，很显然，黑眼镜说这些，就是怕自己会被他和张起灵扔下。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蛇沼西王母遗迹的那些往事，想到了这个人对解连环做出的种种威逼……真没想到他还能平安地离开那个诡异的地方，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重逢。
　　——只要丢下他不管，他就必死无疑。这样一个念头出现在吴邪的脑海，散发着令人疑惑的吸引力。
　　而张起灵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背起扔在旁边的包，捉住吴邪的手，对黑眼镜淡淡道：“走吧。”话毕，拉着吴邪就朝甬道深处走去。
　　黑眼镜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眼睛在前面二人交握的双手上打了个圈，低声嘟囔了一句：“有点意思。”

　　长生树旁。
　　李若愚毫不怜惜地一脚踏上李晓夏的胸口，李晓夏自觉肺部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一小股鲜血就从她的唇角溢了出来。
　　解雨臣忍着浑身的剧痛刚一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心中一紧，明白这种情况，恐怕是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女孩的肺……再不及时治疗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可他并没有站起来去救女孩，相反……解雨臣闭上了眼睛，佯装自己仍处在昏迷之中。他现在的状况不比李晓夏强多少，对于李若愚而言，不过是另一只一捏就死的蚂蚁。
　　李晓夏疼得神智都有点不清楚了，她的瞳孔有点散，脸朝着李若愚，似乎在盯着他，又似乎在看着天空。
　　李若愚带着一脸嫌恶的表情有脚踢踢她的脸：“想不到我们李家能把野种教育成这般有情有义的样子，为了朋友死而后已？不离不弃？你当自己在演话本小说？啧，我李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对我拔刀相向，所以说，野种就是野种，永远都养不熟。”
　　李晓夏显然对“野种”这个词汇非常敏感，她的眼珠动了动，终于定格在李若愚的脸上，挂着血迹的嘴角微微扬起：“……我为什么拼了命地想救他？因为……他对我很好。”女孩用力地喘气，脸因为疼痛扭曲着，“他看出我对血腥的法术不适应，曾经安慰过我。”
　　李若愚发出一声鄙夷的嗤笑。
　　李晓夏并不理会，只是喃喃地说下去：“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善意。别的小孩可以对父母撒娇任性但我不能，因为我不是父母的骨血。李家的其他人可以把晚回舟的教导当成耳边风但我不能，因为我不是李家人，晚回舟的一点温和对我来说都是恩惠。我总是在扮演什么……扮演了20年。只有在他们面前，”她吃力地扭头去看一旁好像还在昏迷的小花，“我没有扮演谁，我就是我。我在他们面前是军师……是小夏……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放心，等你进了阎王殿就会发现，那里才真正有适合你的位置。”李若愚先是不耐烦地打断晓夏的话，随机露出一抹狞笑：“我现在就送你一程！”
　　“你知道么。”李晓夏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李家人，比如说你，都太自大自满了。而我这个野孩子，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大。”她的眼睛明亮地还想身体上没有疼痛感，“比方说，我发现，困龙诀也可以困人！”
　　女孩的话掷地有声，而局势也就在这一刻出现了逆转！
　　青蓝色的光芒从女孩的身体里暴涨而出，形成锁链，紧紧地将李若愚捆绑住，将他拖倒在地。有一条光飞快地爬行到男人手边的那把剑上，只听一声脆响，看似坚不可摧的剑身就化作了一堆齑粉。李若愚身上的青蓝光束正在不断收紧，有小小的血珠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渗出来滴到地上，这么一点点被撕裂得疼痛让男人忍不住嘶吼出声。
　　李晓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依着长生树的树身，平静地看着李若愚失去血色的脸：“灵力实体化对目标进行束缚，就这么简单。你已经活了太久了李若愚，是时候挑战死亡了。”她的嘴唇上下轻动，开始催动最后的几句咒语。
　　李若愚疼得在地上蜷缩起来，他抬眼狠狠地盯着李晓夏：“……如果我死了，晚回舟也会死！别忘了，他是我的替身式神！”
　　李晓夏一愣：是的，刚才情况危急，她只急着脱身，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师父他！
　　心口一痛。
　　李晓夏低头，看到一只漂亮的手，那手明明应该一尘不染，此时却粘满了血液——李晓夏的血液。她慢慢地回头，终于看清了这只透胸而过的手的主人……
　　女孩子笑起来，满是释然和淡定，将所有的绝望心痛的掩埋在心底，她的身体向前栽去，留下的是一声叹息一样的呢喃：“师父……”
　　在她背后站着的，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掌的，晚回舟。

　　晚回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式神的自己会有如此复杂的感觉，比如喜爱、心疼……还有愤怒。
　　那时候他刚刚开始教导李晓夏，常在心底默默感慨，这怕是李家近百年来灵力最充沛的好苗子了，更难得的是，小女孩很用心，对于他教授的每一项知识，都倾尽所能地学习。
　　晚回舟很喜欢李晓夏。
　　他喜欢小女孩像猫咪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睡觉的样子，喜欢女孩环抱他的脖子对他撒娇，喜欢女孩拉着他长衫的衣摆哭着道歉，喜欢女孩没成功地施展了一个法术，就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李晓夏的一切，晚回舟都是喜欢的。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李晓夏真的是他的主人就好了。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他提醒自己，然后称李晓夏睡着，便接应李若愚的召唤前往神话界，听从后者的安排。
　　晓夏知道会伤心吧。
　　晚回舟一直觉得李晓夏不懂什么是爱，所以当晓夏16岁时第一次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师父，我爱你，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他只把这句话当成少女青春期的玩笑。
　　从那以后，女孩就把这句告白挂在嘴边，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念叨一番。听得越多，晚回舟越不把这句话当回事……
　　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了，人类怎么可以爱上式神呢？更何况……我并不是她的式神。
　　所以当李晓夏在泉城公园映日湖畔的小楼里把他召唤出来，一脸兴奋地说：“师父，我见到了那条对李家有恩的小龙！时机成熟了，我们去神话界给你找续命灵石！”晚回舟如遭雷劈。
　　他顾不得汪佳就在旁边，声色俱厉地指责女孩：“胡闹！你都已经20了，头脑给我清楚一点！神话界是说去就去的吗！？续命灵石，你以为是狗皮膏药贴上就好！？我难道没有教给过你，续命灵石是要用使用者的阳寿来换得！”
　　李晓夏面上没有一点愧疚惊恐的表情，女孩子眼睛笑眯起来，其中粼粼闪光的情绪……晚回舟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她回答道：“我知道的啊。我都想好了，用灵石换20年的寿命到师父的身上，这样师父就可以再陪我生活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之后我还没死，我就再用灵石，把剩下的寿命再分给师父一半……师父。”女孩拉住晚回舟的手，放在脸边蹭蹭，“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一起活下去。
　　晚回舟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茂密葱茏的长生树，欢快地唱着歌的小溪水，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的晚回舟，受了重伤倒地不起的李若愚，以及……被他亲手杀死的，倒在血泊中，脸上还带着笑的……李晓夏。
　　他惶恐地抓住了自己的喉咙，感觉快要窒息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中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心疼悔恨没顶而来，几乎将他吞没——
　　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是李若愚的式神，所以我完美的执行了主人的每一条命令。教导李晓夏让李家延续，以等待主人的回归；把李晓夏的同伴带进神话界，为主人做守树人，从而让主人获得自由；以及……杀死危机主人性命的李晓夏。
　　他突然感觉手上灼烧一样的疼。晚回舟低头，发现有水迹出现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上。
　　“……眼泪？”他呢喃，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然后怔怔地露出一个笑容。
　　——式神一辈子只能流一次眼泪，就在他临死之前。然后所有灵力从他的体内流失，式神从新变回一张无用的废纸。
　　晓夏你看，师父哭了呢。
　　师父后悔了……你有没有很心疼？
　　是师父不好，做不到跟你一起活下去……
　　那么，师父就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师父也爱你啊，晓夏。
　　晚回舟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不断滚落，他蹲下，将浑身是血的李晓夏抱进怀里，回身一脚踏进小溪中，顿时消失了踪影。
　　一阵微风吹过，长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可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狼狈的身影从小溪里冒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扑向长生树下的解雨臣：“解小爷，你没事吧！？”
　　正是老胡和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