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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早上7点,苏苏坐在家里的马桶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个晚上没有开门窗的暧昧的浑浊空气。
      苏苏有点肚子疼,她绞着手里的卫生纸,使劲用力。
      星期天早上七点,苏苏居然就起床了,对她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今天,再难苏苏也得起来。
      她今天是辘辘的伴娘。
      苏苏抬头看看挂钟,不耐烦地起身,按下水龙头。
      她打开淋浴龙头,让温暖的水哗哗地冲在身上。苏苏用粗糙的丝瓜巾使劲擦胳膊肘和膝盖。辘辘老说苏苏有洁癖,理由就是没有见过有人这么搓澡的,简直就是自虐。
      苏苏呵呵笑,其实自己这么搓澡比妈妈可轻多了。妈妈帮小苏苏洗澡的时候,把苏苏的小胳膊象胡萝卜那么洗,两只手掐住胳膊,往相反方向那么一柠,苏苏的小胳膊上就是一道红印,再用热水一冲,火辣辣地疼。
      可是那样洗完澡,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血液也畅快地流。
      苏苏放下丝瓜巾,闭上眼睛冲了冲水,用浴巾包着,细细地抹绿泥。
      外面是十月妩媚的秋天早晨,湛蓝的天空没有云彩。
      苏苏站到窗台前,撩开窗帘看了会儿。又跑到厨房泡了杯蜂蜜醋。
      绿泥半干不干,苏苏冲掉了面膜。
      她一点点的往脸上涂各种保养品,觉得自己的脸蛋是个调色板,一层层地往上刷漆。
      刷了化妆水再来乳液,然后是隔离霜,接着是粉底、遮瑕膏,苏苏放下化妆笔,跑到卧室去拿衣服。
      辘辘的婚礼很简单,没有接新娘等等仪式,就是中午的自助餐会,在海边的酒店草坪。
      苏苏帮辘辘挑衣服的时候,跟她在香港泡了一个礼拜,每天在各个百货公司寻摸。哪怕住最好的酒店,也让苏苏叫苦不迭。
      辘辘挑了白色的小礼服,简洁的圆领,重重的蕾丝,腰肢掐得细细的,裙摆张得大大的,是今年流行的六十年代风情,还按苏苏的指示买了三串塔式珍珠来配。
      苏苏挑了伴娘礼服,是很含蓄的珠灰色、直身宽大的纱裙,辘辘撇嘴说:“简直是简爱时代的修女衣服。”
      苏苏笑:“我穿的丑才能衬托得你好看啊。”
      苏苏把衣服套好,反手拉好背上的拉链,对着镜子细细的端详。
      裙子确实宽大,荷叶边的领子一直堆到下颌,苏苏纤细的脖子安稳妥帖地裹在里面。腰身是松的,一道纠缠的荷叶边从左肩膀蜿蜒地到裙角,在小腿松松地垂下来,落在苏苏光洁白皙的小腿上。
      苏苏把头发抓起来,堆到头顶,看了看。又放下。
      她浓密的黑头发是纠缠的卷发,平时上班都扎个发髻,今天苏苏实在想把它放下来。
      苏苏用水喷湿头发,用定型水抓了两把。
      她拿出粉盒,用大刷子刷到脸上,又用刷子刷了点腮红。
      拉开抽屉,看那一盒子的口红,苏苏挑了两支,用小刷子慢慢地调好颜色,辘辘说:“苏苏,没有见过比你更讲究的人,你真够麻烦。”
      苏苏说:“辘辘,没有见过比你更大方的人,什么你都不在乎。”
      辘辘笑,褐色的直发在夏天的阳光下闪烁,蜜色的皮肤也发着光,那天辘辘刚答应婚事,赶来跟苏苏分享。
      苏苏一直问:“你真爱他吗?你怎么确定要嫁他呢?”
      辘辘笑:“人总要结几次婚嘛!”
      苏苏用小刷子把调好的唇膏慢慢地涂到嘴唇上,按掉油光又涂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拿过唇彩淡淡了刷了刷。
      她退后一步,歪着脑袋看了半天。
      苏苏想:我真算美丽的,是不是?
      电话响起来。
      苏苏走到客厅去接。
      辘辘在电话里大声嚷嚷:“苏苏你还不来啊!我都化好妆啦,你赶紧来,我们一起去酒店。”
      苏苏一叠声地答应了。
      忙忙地拿了小包,临走到镜子前又晃了晃,把垂下来的头发夹到耳朵后头去。
      到了辘辘家,辘辘已经装扮好了,端端地在凳子上坐着。
      苏苏笑起来:“你坐得这么笔挺干什么?”
      辘辘噘嘴,“怎么办啊,这么早就化好了妆,我都不敢乱动。”
      苏苏笑:“你也有这时候啊?”
      她转头对站在旁边的新郎说:“古方你的领结歪了。”
      苏苏没有仔细看古方的脸,她略瞥了他一眼就低下眼睛,转过头朝辘辘微笑。
      古方应了声,说:“我第一次带领结,很不舒服。穿这个燕尾服觉得自己象只企鹅。”
      辘辘哈哈笑起来,说:“苏苏啊,古方的肚子那么大,可不就象企鹅。”
      苏苏微笑,替辘辘正正礼服上的小蝴蝶兰,说:“你别咧开嘴笑,小心你的唇膏。”
      辘辘的父母不来参加婚礼,他们都是老式人,不喜欢这种西式餐会,和辘辘颇闹了阵意见,古方安排送他们去欧洲旅游,才让他们消气。
      苏苏说:“辘辘何必和老人拗呢,你就听话办个中式的,有什么呢!”
      辘辘说:“我的婚礼我想什么样就什么样,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才不要他们干涉。”
      苏苏低头,抚弄手上的琥珀戒子,说:“是啊,反正古方惯着你。”
      苏苏回过神来,辘辘闹着喝水,又不敢毁了唇型,古方把吸管插到杯子里给她喝。
      苏苏站到旁边,看阳光映在古方的身上,他袖子上的金属扣子闪着寒光。
      古方公司里一堆年轻人来了,很卖力地张罗婚礼,围着他们两个说不完的恭喜话,苏苏退出他们的圈子,到书房坐下来。
      新人的书房很雅静,一看就是古方的喜好。靠墙是大排的书柜,顶天立地的,中间是方正的厚木书桌,挂着一排毛笔,桌上摊着宣纸,一个硕大的爱字饱满淋漓,书桌对面是辘辘的苹果电脑,里面游戏的界面还没有退出来。
      苏苏坐到书桌前,握了一支笔,蘸了墨,在爱字底下细细地写了行小楷:“佳婿欣逢公瑾,新婚喜近英台”。
      她放下笔细细地端详。
      辘辘在厅房里大声喊:“苏苏你快来。”
      苏苏放下笔,走出去,说:“来了来了。”
      辘辘拉了苏苏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说:“伴郎伴娘认识一下。”
      伴郎微笑着鞠了个躬,说:“久仰苏小姐的大名。”
      苏苏点头致意,说:“您好,不知道怎么称呼?”
      辘辘笑起来,做了个鬼脸:“他叫路砂,你们可要好好聊聊。伴郎和伴娘可以好好发展。”
      苏苏微笑,说:“你别瞎说了。”
      路砂含笑看着苏苏,没有说话。
      司机来了,苏苏帮辘辘提着包,挽了要换的衣服,帮辘辘进了车子。
      她和路砂一辆车,跟在新郎新娘后面。
      路砂一路和她寒暄,苏苏礼貌的回答了两句,然后一直微笑,静静地点头或者摇头,路砂下车的时候说:“苏小姐真安静。”
      苏苏没有听清他说什么,迷茫地看他,惯性地微笑。
      她的注意力放在古方和辘辘身上。
      古方正在替辘辘绑缎鞋的带子,他仰头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苏叹了口气。
      路砂说:“苏小姐,怎么了?我们过去吧。”
      苏苏点头,拉出一个微笑,走过去说:“古方真是二十四孝老公,辘辘一直不会绑鞋带,以后你可有的忙了。”
      古方站起来,说:“辘辘手是笨点。”
      辘辘抬腿轻轻踢了古方一脚,说:“呀,胆子大啦?”
      苏苏拉辘辘走,说:“时间差不多了,礼成以后你们再打情骂俏也来的及。”
      到了草坪,雪白的桌子已经摆好了,来宾三三两两的端这杯子四处站着,看见他们都迎上来。苏苏退后一步,站到辘辘后头,脸上挂一个持久的微笑,眼睛焦点不集中地看大家。
      古方转头看了苏苏一眼。
      路砂也赶紧回头看苏苏,把苏苏的胳膊放到自己胳膊上挽着。
      苏苏转头冲他笑了笑。
      好容易走完了红地毯,交换了戒指,新郎吻了新娘。
      大家纷纷拿食物,或站或坐开始聊天。
      苏苏觉得肚子疼,她给辘辘拿好半盘食物,递到她手里,说:“辘辘你吃一点,晚上还要坐飞机呢。”
      辘辘点头,在苏苏颊上靠了靠。
      苏苏挽了手袋,往酒店里走。
      到了洗手间,苏苏打开粉盒补了补妆,她撑着洗手台往前靠,细细地看镜子里的自己。
      眼里慢慢地蓄了眼泪。
      苏苏赶紧抽了张纸,一点点地印干眼泪。
      肚子剧烈地疼起来。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
      忽然听到有人走进来。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说话,自来水稀里哗啦地响。
      一个女孩突然说:“辘辘表姐总算得偿所愿嫁了你堂哥了。”
      另一个说:“是啊,追我们家堂哥可不是一天两天。”
      第一个说:“哼,辘辘表姐真大方,还请那个苏苏做伴娘。”
      第二个笑:“没准是想气气那个没眼界的呢。”
      苏苏皱眉,辘辘的表妹她见过,一个胖大的女孩,样貌品性都不如辘辘,一直以来不和睦。
      古方的堂妹倒不认识,原来和辘辘的表妹相熟。
      苏苏仔细回想原来是否见过她,也没有一点印象。也许那时侯她是小女孩吧,苏苏怅然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两个女孩子开门出去了。
      苏苏也站起来,小心的提起裙子。
      她慢慢地洗了手,走出去。
      从大堂到草坪,要经过一个有假山的小花园,苏苏觉得头疼,随便找了块假山石头坐下来。
      暖风轻轻地吹,带来浓郁的花香。
      苏苏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话。
      苏苏皱皱眉头,不想偷听,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说苏苏的妆奁如何?”
      苏苏压抑住呼吸,轻轻地坐下来。
      另一个男人说:“父母都死了,还妆奁呢,不是老大,她大学都读不下去。”
      苏苏仔细辨别,知道第一个是路砂。
      她握紧手袋,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路砂接着说:“听说老大和苏苏有一腿。”
      另一个说:“嘿嘿,老大和苏苏还有辘辘是中学同学又一起上大学的。”
      路砂笑:“要是我也挑苏苏,长的多漂亮啊。”
      另一个说:“切,漂亮有什么用,钱呢?老大是做大事的人。”
      路砂低声问:“辘辘到底有多少钱?”
      另一个说:“老大公司有多大?那么大的公司都被他们救起来了,你说有多少钱?”
      路砂嘶嘶吸气,说:“奶奶的,有钱人真好,想要啥就有啥。”
      另一个说:“所以啊,长成个仙女也没有用,重要的是什么?钱!”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路砂说:“恩,虽然没有钱,但是如果可以骗到床上玩玩也不错。”
      两个人大声笑起来。
      苏苏的指甲摁进手掌,一个渗血的半月形弯弯地在手心里。
      等那两个人走了,苏苏才站起来。
      她慢慢地往草坪走,辘辘跑过来。
      “苏苏,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说你掉下去了。正要找你呢。”
      她停住脚步,端详苏苏的脸说:“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
      苏苏低声说:“啊,肠胃不好。”
      路砂彬彬有礼的站在旁边,关切地说:“苏小姐需要喝点热水吗?或者来点酒?”
      苏苏低头,说:“不用了。谢谢。”
      路砂一叠声地找服务员要披肩,又细心地给苏苏披上。
      他的手指触到苏苏的肩膀,苏苏抖了一下。
      辘辘说:“哎呀,你都冷得打抖啦。”
      路砂说:“我去要个软垫,苏小姐最好到太阳底下坐一下。
      他飞跑去酒店。
      辘辘笑:“苏苏,这个路砂很殷勤呢。”
      苏苏没有接茬,四周看了看,问:“古方呢?”
      辘辘说:“和几个叔叔阿姨去那边谈事。”
      苏苏说:“我去把机票给他,机票老放在我这里万一忘记了可不好。”
      辘辘点头,说:“我不过去了,招呼几个阿姨。”
      苏苏往海边走。
      远远地看到古方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
      他的样子真的变了很多,高中时代那个青涩的瘦高少年现在已经又高又壮,肚子也鼓起来了,步态又稳又沉。
      苏苏细细的看他,想:这个人是古方吗?原来的古方去了哪里?
      古方看到了苏苏,招了招手。
      苏苏停下脚步,看湛蓝的大海波浪层层卷上沙滩。
      古方走过来,说:“你怎么跑过来?我就过去了。”
      苏苏低声说:“古方,你说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古方也压低声音说:“苏苏,怎么这时候问这个。我们今天不讨论了好不好?”
      苏苏的眼泪骨碌滚下来,点头,侧身让古方过去。
      古方走了两步,在苏苏身边站了会,说:“苏苏,苏苏,苏苏,你要明白。”
      他大步往回走。
      苏苏回头看大海,还是湛蓝的波浪,层层地卷上沙滩。
      晚上苏苏回到家。
      她收拾东西,到天亮的时候,收拾了4个箱子。
      她打电话叫出租车。
      到了蛇口码头,她要了头等舱的票子。
      苏苏看窗外的海水,在一漾一漾。
      到了天星码头,她要了了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半山。
      她掏出钥匙,开了一个公寓的门。
      转身谢了司机,苏苏倒到沙发里。
      她扭开了电视。
      苏苏整整看了15天电视,一下都没有出门,饿了就到冰箱里拿食物吃。困了就在沙发里蜷缩一下子。
      那则新闻果然出现了。
      深圳大亨夫妇和独生女儿在欧洲游览时,直升机出现故障,机毁人亡。
      苏苏安静地看镜头里闪出辘辘和她父母的照片。
      她站起来打了个电话:“请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去马尔代夫的机票,头等舱。”
      一个月后,苏苏在马尔代夫的某个岛上,酒店的房间可以直接下海,她穿着浴袍坐在台阶上,脚泡在海水里。
      忽然一架水上飞机飞过来。
      苏苏转头,看古方走过来。
      她扔了手中的酒杯,跳起来。
      古方一把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
      苏苏送上嘴唇,海风吹着他们热吻的脸。
      躺椅上的报纸被风吹起来,上面硕大的字写着:“女婿继承大笔遗产,深圳**集团换主成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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