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琴》锦瑟之鱼

6、回忆

　　耶律明德冲出了毡帐，朝着茫茫黑夜奔去，雪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黑夜里，耶律明德毫无目标的奔跑着，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泪水如滂沱大雨般的在脸上流淌。

　　直到又一次的扑到在地，耶律明德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他翻过身来，平躺在地上，看着眼前满天的星光，募地，耶律明德发出如野兽般痛苦的嘶吼。

　　雪豹被耶律明德激动的样子吓坏了一般，它小心翼翼的来到明德身旁，用爪子碰了碰明德的身子，明德没有动，只是睁着眼流着泪。

　　雪豹在明德身旁趴了下来，用自己毛绒绒的身子依偎着明德，明德翻过来，紧紧的抱着雪豹，把脸埋进雪豹的脖子里，任凭自己的眼泪流到雪豹的身上。

　　草原上，一个孩子痛苦而又压抑的哭泣声久久地飘荡着～～

　　耶律明德出生那年，恰逢大金灭辽的战乱之时，耶律明德刚巧出生在逃亡的如图上，原本就羸弱的娘亲拼了命生下他后就在父亲的怀里过世了，为此，父亲耶律旺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小小的耶律明德每每问起母亲时，婶婶便会抱着他掉眼泪。

　　记忆中，爹爹终年冷着一张脸，鲜有表情，而且经常喝的醉醺醺的，对自己也鲜有关心，全靠二位婶婶用羊奶将耶律明德养大。

　　耶律明德直到三岁时还不曾开口说话，婶婶害怕他是哑巴，带去看大夫，大夫瞧了半天，说“这孩子不是哑巴，许是不喜说话吧”

　　三岁半时，二叔和二婶因为实在受不了耶律旺的颓废，也因为生活不得不离开了月明湖，半年后，三叔和三婶也走了，家里便只剩下他和爹爹两个人，没有了婶婶的照顾，耶律明德的生活变得更加的混乱。

　　爹爹在叔婶离开后，变得更加自暴自弃，喝醉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家里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饥饿和爹爹的拳头成了耶律明德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

　　为了躲开爹爹的拳头，也为了填报肚子，他开始学会在外面游荡。渴了喝河水，饿了，抓到什么吃什么，甚至还去偷村子里人家家的东西。每每被抓住了被人拎回家，免不了又是爹爹一顿拳头。

　　可他却越打越倔，越打他跑的就越勤，离家的时间也越长。

　　一次，他在附近山上游荡时，在一只死去的母豹子身边发现了小小的雪豹，当时小雪豹还舒舒服服的拱在母豹的肚子底下吃奶，母豹的身上鲜血淋漓，早已经断了气，想来是硬撑着回来给小豹喂奶。

　　小雪豹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兀自依偎在母亲怀里呜呜的叫唤着。耶律明德将小豹抱在怀里带了回去。而那只死去的母豹，耶律明德将它藏了起来，饿了的时候，就去割块肉带回来烤着吃，爹爹也从不过问肉从哪里来，因为有了这头豹子，那年的冬天，爷俩过的还算不错，这一年，明德的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有了小雪豹的陪伴，孤独的耶律明德觉得自己不再孤单难捱了，小雪豹也对他着实依恋，家里不再是冰冷的，因而明德离家的次数也少了。

　　他甚至学会煮米汤水和偷着挤村子里别人家的羊奶来喂养小豹，爹爹对他的新伙伴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关注，如同对他一样，冷漠而忽视。

　　父子二人在家中，几乎不说一句话，明德身上的衣裳大多是婶婶离开时给他留下的，随着身子的长高，衣服也变小了，可父亲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倒是邻居大婶实在瞧不过去，常为他缝缝补补，或是将自家孩子穿小的衣服给明德，这才让明德不至于穿着只到肚脐的滑稽小衣服到处跑。

　　没娘的孩子本来就苦，又摊上这么个酒鬼爹爹，耶律明德常常被村子里其它的孩子欺负。

　　以前婶婶在时，还有婶婶安慰他，给他包扎伤口，婶婶走了，没有人再可以诉苦，身上因为打架留下的伤越来越多。

　　在一次次的打架中，耶律明德变得愈来愈凶狠，以前打他的孩子后来反被他给打趴下了，人家大人不依，找到爹告状，爹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赏给他一顿拳头。可愈是这样，耶律明德变得愈加桀骜不驯，难以管教，性子也越来越野。

　　捡回雪豹后一年，雪豹长大半大时，已经显露出异常的彪悍，美丽的皮毛，粗壮的尾巴，矫健的身形使得雪豹异常的夺目。耶律明德和雪豹形影不离，从暗偷逐渐变成明抢，那些被抢了东西的又害怕明德身边的雪豹，个个敢怒不敢言。三天两头的，有人会到家里来告状。

　　爹爹知道后，除了拳头伺候外，棍子也上来了，挨的打越多，明德却闹腾的越厉害，父子两的关系渐入冰点。

　　草原上，狼群是村子最大的威胁，一天夜里，狼群突然夜袭月明湖！

　　数十头凶猛异常的狼偷袭牧民家中的羊群，村民们前去驱赶，居然被凶恶的狼给咬伤不少，关键时刻，明德带着雪豹出现了！

　　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后，雪豹杀死了数只野狼，赶跑了狼群，尖尖的利爪上，还挂着撕扯下的野狼皮毛，口中、身体上满是红红的鲜血。

　　雪豹嗜杀的模样吓得无人敢靠近，唯有明德，独自走到雪豹面前，蹲下身子，搂住它，将它带离了杀戮的战场！

　　自此以后，狼群在没有来过月明湖。村民们对雪豹和耶律明德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排斥。

　　相反，大家会时不时的给明德送来一些新鲜的牛羊肉，只是，没人敢进门，只把东西隔在门口就走了。其实，说起来，明德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没了娘不说，这爹象没有似的……村里好心的大婶大娘聚在一起时，也常常这样哀叹。

　　自从雪豹杀狼之后，耶律旺好像有了些感触，喝酒的次数比以往少了许多，对家里的活计也开始上心了。

　　靠着原本的几只羊，羊圈里的羊也渐渐多了起来，明德也不用去偷着挤别家的羊奶了，那段时间，是明德感觉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那年的冬天过去的很快，当春天来临时，万物齐发，月明湖畔到处春意盎然，一派兴兴向荣。

　　此时的耶律明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骑在雪豹的背上在草原上疾驰，听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酣畅淋漓。而牧场里的牛羊和马匹，却常常被雪豹吓得嘶鸣不已。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波澜不经意的向他靠近过来。

　　这一天，耶律旺去市集，临出门关照他看好羊圈，别让羊跑出围栏。明德跑到羊圈里，逗弄春天出生的小羊羔玩。

　　忽然，一只野兔吸引了雪豹的注意，它一骨碌爬起来，奔出去追兔儿去了，明德放下怀里的羊羔也追了出去，却忘记关好羊圈的门。

　　等他带着雪豹抓着逮到的野兔回到自家羊圈时，羊圈里的羊早就跑的没影了，空荡荡的羊圈把明德给吓呆了！

　　虽然在邻居们的帮忙下，陆陆续续的找回了一些，可还是少了三分之一的羊，耶律旺回来后，气的火冒三丈，抄起一根木棍，就朝明德身上抡去。

　　倔强的明德，咬着牙硬挺着，嘴角都咬出血来也不发声求饶。直到邻居大娘看不下去，这才上前劝住了耶律旺。

　　耶律旺哼了一声，丢下棍子走了出去，留下趴在地上的耶律明德。身体上火辣辣的疼，冰冷的地面，还有跪的发麻的腿，一起折磨着小小年纪的明德。

　　耶律旺捧着酒壶猛灌，地上七歪八倒的都是空了的酒壶。

　　“为什么？为什么？早知道你……我就不该让你出生，不是因为你，燕也不会死，这个孩子……没有他，你也不会死……燕、燕……”

　　耶律明德仿佛被雷劈到似的，浑身一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怪，爹爹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奇怪，难怪，爹爹从不亲近他，也从来不抱他，难怪，婶婶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那么的悲伤，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