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十六章 ...
-
“杨戬看顾你道行师伯,惧留孙师兄代我守上一时!”
得离阵法牵绊,太乙真人左手一翻,托起一个三寸高的青木小鼎,鼎中银流泛着柔和光晕,微波轻漾,在法力催动下忽然蒸腾而出,化作飞蛾向四面八方飞去。这纯银之髓,质极纯而敏,感应法力最是灵动,非但是炼器良材,更是制符上品。常人能得四双之数已为难能,这一鼎银髓足足化出三百六十只飞蛾,一出阵中天地,顿时被铺天盖地的血刃切得粉碎。
太乙真人毫不动容,右手并指在眉间一划,双眼睁开,一点青色自瞳孔深处透出,顿时三万六千银髓碎片尽在清灵眼中。
“给我留下了!”
但见天空混沌的昏黄中金芒一闪,忽而僵滞住,竟失了灵动之意。漫天血浪中,一根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的细细红丝缚住了金蛟颈项,而另一端正拈在太乙真人指尖。
金蛟受缚,顿时狂怒而舞,鳞片萁张,身躯陡然大了一圈。然而那红丝牢牢锁着它纹丝不动,锋利的鳞片抵在上面竟是切之不断。
玉虚三代弟子们下山来西岐的时候,师长们担心爱徒,纷纷将自己的法器给他们护身。但如遁龙桩、吴钩剑、攒心钉这等法器的真正威力却非金吒等人的修为能够使出,防身有余,克敌却还不足。此次破十绝大阵,又有赵公明这等劲敌,诸位真人不敢轻忽,都已将法器收回在自己手里。哪吒因要入红沙阵,太乙真人将九龙神火罩和乾坤圈给他护身,自己却留下了混天绫。
乾坤圈至刚而韧,混天绫至柔而劲,皆是他早年成名之器。三千火浣纱炼出的这一根三生丝,纵使金蛟剪之利,又岂能轻易割断?
双蛟尾部相缠,一首挣之不脱,另一首当即绕着它的身子缠上来,意图将红丝铰断。然而刚欲动作,忽然虚空中探出一只龙爪,奇准无比地扼住它的颈项,森然威仪的气息笼罩下来,金蛟顿时动弹不得。
黄龙真人筋骨被缚龙索摧伤甚重,此刻为助师弟破敌,竟是直接舍了肉身,元神脱体而出。
太乙真人知这一刻时机稍纵即逝,扣紧混天绫,腾身跃起,直接飞出了这方寸天地。黄河阵侵伐之力陡然重压下来,但见他道袍双袖边缘上的金色细纹放出光芒,化作一重无形的屏障环护他的身体,挡住了漫天血刃。
他少时道法初成,亦曾游历天下以砺心磨志,后深居潜修多年,已是收敛了当年悍勇。眼下身陷恶阵,心中却重又激起一丝煞气,休言什么劫难,分什么是非,纵使对方真个有理,难道还让自己的师兄弟们谪落于此不成?
取准了双蛟皆动弹不得的刹那,他竟直接踏在了蛟龙身上,双臂一展,掌中已多了一青一红两柄长剑。左剑玄阴凝水,右剑六阳聚日,阴阳双剑截然相反的气息交错斩下,取的正是双蛟缠在一起的尾部。这是金蛟剪阴阳二气交汇之处,便是龙鳞也承受不住,纷纷崩裂。
驾驭金蛟剪的乃是碧霄仙子,她没想到对方手段如此悍厉,一个照面就几乎毁了自己的法器。但也毕竟是法器而非活物,这一下气息大损,却是不碍行动。她正要催动法器,将其先收回来,就见太乙真人已先一步收剑疾退,跃离蛟身时,一道紫蓝色的流光自他掌中飞出,直没入龙鳞破碎之处。似是一柄尖锥,闪动的光芒说不出的幽亮深邃,阵法中混沌的气息竟似遮掩不住,让它直透了出来。
闭目主阵的云霄仙子忽然开口道:“收不得!”急催动阵法,却已慢了一步。太乙真人左手捏诀,低喝一声:“劫雷!”
雷光爆裂而出,紫芒蔽目。收存在这根尖锥中的正是九霄天劫之雷,一经引出,不忌世间万物,金蛟剪瞬间就被摧毁殆尽。
从他散布银髓捕捉金蛟剪形迹到劫雷炸裂也不过一息之间,若非云霄仙子敏觉,这金蛟剪一收回来,被劫雷炸伤的就是她们姐妹三人。饶是及时阻止,碧霄仙子元神未及尽数收回,受此震击,脸上立时毫无血色。
然而太乙真人目的却非止于此,这一根尖锥正是银髓炼就,方能贮存劫雷,这一炸裂,阵中未及被摧殁的三万六千精片立时感应,顿时四面八方皆是紫电密布。大阵受此震动,流转的法力登时滞了一滞,仿佛河流被砸入一方大石,纵不能阻其流动,也让水波出现了一瞬凌乱。
阵眼显现了出来!
三霄仙子分守三才位,中心不住转动的是一件金色的法器,沉稳地主宰着整个阵法的运行。太乙真人已落回阵中方寸,这一出一进,他道袍上已是布满裂痕,头上乌木冠法力耗尽,碎裂开来,长发披覆肩背。他却不理身上狼狈,全部法力尽皆聚于双眼,瞳孔已化作纯碧之色。
“阵心法器之名,混元金斗。所得者,生长消亡之力!”
随着话音,一道璀璨白芒冲天而起,若流光瞻之已过,又如一念蓦然经心,竟不给人目光追随的时间,忽焉已在千里之外。不容遮挡,不容回避,挟着仿佛理所当然将摧尽万物的锋芒气势,刺向阵心。
玉鼎真人的剑气!
他身在阵法之中出剑,本应随任何一点法力波动而起应的阵法竟然来不及反应,没有做出任何挽留就让这一点剑芒刺到了阵心,琼霄仙子的目光中已是控制不住地充满了不能置信。云霄仙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盯着这一点剑芒,没有抬眉,也没有动手,只是心念微动,身前的混元金斗轻轻翻转了一下。
混元金斗形如金钟,本是悬垂,这一翻转,恰以顶心抵住了这一点剑芒。云霄仙子身子一颤,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法器,而双眼却明亮如同晨星。混元金斗飞快地旋转,剑芒刺入三分,终于再不能前进。
随着压阵法器的全力运转,整个黄河大阵的威压重重叠叠地释放出来。琼霄仙子看到剑芒时的惊惧,在姐姐以精血催动混元金斗之后化作了坚决,心里更有一分了悟。姐姐从布阵开始,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出去吧?难怪会用出这么不留余地的手段。真是……几千年的姐妹从未分开,难道她死了,自己和二姐还能活下去不成?要随大哥而去,一起去就是。
她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左手握住剑锋,毫不犹豫地抹了下去。鲜血泉涌而出,丝丝缕缕被混元金斗吸了进去。混元金斗得生长消亡之力,在人正为血脉所主,阵中六百生人之血刹那间汹涌翻滚了起来。
杨戬紧张地看着师父,心中少有地生出几分惊慌,这方寸天地之外澎湃的力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随着震颤。能保得他们这些弟子和伤者,守阵的师叔伯们究竟承受着什么样的重压?
玉鼎真人盘膝坐在阵中,静静闭着双目,斩仙剑平置身前并未动用。杨戬知道师父并非人族,但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随着剑气与混元金斗全力相持,玉鼎真人法力已运转到极致,整个身体通明纯透,宛如明玉,又似琉璃,自内泛出如他的剑气一般无二的璀璨白芒。他的气息也全不再是九转玄功道法自然的平和,而是纯粹的锋锐与杀伐之气。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剑锋,没有鞘也没有柄,每一分一寸的气息都要把身边接近他的所有东西斩成齑粉。普贤真人在他出剑的一刻就把吴钩剑收了回来,而此刻所有人剑鞘中的剑都在低鸣、震颤,似畏惧哀鸣又似嗜血求战。
慈航道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决心唤道:“黄龙师兄,烦你代我守此阵位。”
黄龙真人本就是身上有伤,刚刚才以元神出战。不比太乙真人以法衣护身,若非他本体元神强大,这样毫无遮挡地出去,早已非死即重伤。慈航道人不是不知他此刻力量必定大损,却是别无它法只能向他求助。三才位压力最重,太乙真人不以元神力量见长,法力消减之下怕是守之更难。
黄龙真人问都不问,直接踏上人位阵坛,法力到处,青黑色的鳞片自颈下蔓延而上,直覆到双鬓,额头凸起,双瞳已化作金色,竟是现出了半龙之形。
慈航道人则极快地转到玉鼎真人身后,翻手托出清净琉璃瓶,瓶口向下,悬在二人头顶,瓶中积蓄的纯净灵力如雨雾丝丝飘落下来,在他的导引下补入玉鼎真人的身体中。眼下的局面,端看双方谁先支撑不住。玉鼎真人抱伤之身,不惜动用真身本体的元力出这一剑,自是绝不肯退步,那师兄弟们又怎能在他成功之前就输在这阵法之下!
姜子牙一路直入大营,统军将官闻报,早已疾步迎了出来。黄飞虎与南宫适当先行下礼去,已是喜动颜色:“拜见丞相。”二人皆是甲衣染血、满身征尘,显然姬发和姜子牙双双陷入阵中的这些日来,战事颇为艰辛。
姜子牙得燃灯道人之助,终是脱阵而出,却未料得黄河阵别有玄机,自己感觉只是数个时辰,出来竟已过去旬月。闻仲在三霄仙子发动阵法的次日便令商军大举进攻,声称姬发与姜子牙已死,喝令周军速速归降。黄飞虎恐军心动摇,当即下令退回城内,闭门死守。并亲自带人日夜巡城,严令一兵一卒不得擅自出城,有妄议军情者立斩不赦。
南宫适叹道:“丞相,这些日多亏有武成王殿下,末将等才没有乱了阵脚啊。”
姜子牙也十分感激:“辛苦武成王。”
黄飞虎神色如常:“末将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姜子牙已传令打起自己旗号,使两军皆知他安然回转,又道:“朝中情况如何?”
黄飞虎道:“王后临朝,旦殿下与散大夫辅政。”
姜子牙微微一怔:“这是何人主意?”
黄飞虎道:“大王出城之前命旦殿下暂理朝政,因久无音讯,又有商军攻城,消息再瞒不住,宫中朝中皆已知晓。旦殿下便入宫请太后下旨,由王后临朝主政,并命末将与南宫将军全权主持军务。”
文王百子中,以最年长的三人才德声望最为西岐臣民敬仰,其中伯邑考已逝,姬发为王,另一人便是黄飞虎话中说的,姬发的同母弟姬旦。文王命诸子以父事姜子牙,这位殿下也是他素日熟知的。能得姬发以朝政托付,姬旦的能力品行自是无可挑剔,姜子牙向来欣赏,却也没想到危急之时,他竟会有这样的处置。
黄飞虎虽是外来之人,却与殷商结有深仇,绝无降敌之理,虽危急时亦可信赖。且他统兵多年,在这样的时候实是托付军事的最佳选择。以他为主,而由西周旧将南宫适辅之,又可防士卒有不服命令者。这样的处断堪称果断缜密兼而有之,姜子牙自问换了自己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会做出更妥当的安排。而姬旦身为文王嫡子,西周又有兄终弟及的旧例,姬发生死不明之时,没有请太后主政,而是请王后主政,虽然拿主意的都是他与散宜生带领的群臣,意义却截然不同。
姜子牙微微颔首:“旦殿下克睿沉稳,明于进退,是可托大事之人。”
见黄飞虎几次欲言又止,知他心中想着什么,姜子牙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阵中虽然凶险,但诸位师兄何等道行,必能护住天化他们,武成王莫要担心。燃灯老师已传书玉虚宫,师尊法旨不日便至,必有解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