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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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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闻仲走入后营,见赵公明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仿佛沉睡,心知七日已过,这是三魂已失其一之故。陈九公、姚少司逾夜不归,他便知夺书之举必然是失败了。他迟迟不敢将消息告诉赵公明,怕他心情动荡之下,元神更是不稳。但那二人本是日日侍奉在此的,连着数日不见踪影,又哪里瞒得住?赵公明愈是一句不问,闻仲心里愈是歉疚伤痛。
“公明兄……”
赵公明口齿不动,元神答道:“闻兄算法愈加精妙了。”
闻仲一怔,方知他意,乃言自己既有动作,自然是已经知道周军在搞什么阴谋。以他区区四十年道行,又多有俗世事务乱心,莫说玉虚众仙,就是与姜子牙相比,精纯只怕也是不及。能算出对方行为,足以见数次转世,元神的力量终于开始恢复了。赵公明正是为此,方才屡次劝他归山修道,莫要以凡世变迁为累,他却始终放不下殷商基业,孰知今日竟连好友也连累了进来。
他征伐一世,早已心如铁石,此刻却禁不住语声微颤:“公明兄。”
赵公明长叹一声:“事已至此,闻兄还不让我知道吗?”
闻仲咬了咬牙,道:“便是那术士陆压之法,以钉头七箭书暗算于你,我兄神思混沌,便因魂魄受其法术牵引动荡之故。”
赵公明听得“钉头七箭书”五字,身体猛地一震,陡然间连气息都混乱了起来。
闻仲不明所以,连忙住了口。
许久,赵公明缓慢地道:“吾已知矣。”闭合的双眼下竟流出两行泪水。
闻仲大惊,相交数十年,何曾见赵公明有过此态?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赵公明气息乱过,片刻已恢复平静:“我有一事托于闻兄……我死之后,我妹云霄必来相视,烦闻兄焚化我尸,勿使其见而伤情。”
这话直入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闻仲肝胆俱裂,握住他的手大呼:“公明!”
赵公明话语微顿,闻仲此刻心情他焉得不知,也不禁黯然。只是他心里此时却是再明白不过,周军所用摄魂之术比之姚斌所学更加高明,根本上却出一源。截教秘传之法,怎会是那陆压道人拿得出来的?这是他的师父通天教主所授。
他知道自己此时只要回返峨眉山,阐教之人必定罢手,绝不敢继续施法。他的师父是在救他,知道他陷身死局,有意给他一个抽身退步的机会。通天教主最崇心性自然,常言修道者唯心而已,对弟子自己的选择从不约束,今日竟不惜用出逼迫的手段来,用心何其良苦。赵公明既是感激又是愧疚,一时心中也如沸腾。然他知道自己若将此事内情告诉闻仲,闻仲只会立刻送他回山,自己绝不会离开此地,那又哪是他下山来此的目的?
他此时生死一线,心神反而清明起来。云霄千年前给他的那封卦辞中道他有大劫应在此时,却又有与故人重会于道门的机缘,他本疑其前后混乱,在信与不信之间,今日才知个中奥妙。
殷商一朝,人妖并存,道门力量深涉其间,战事一起,牵涉的绝不仅仅是人族。三清圣人是知道道门弟子必会被卷入其中,心怀不忍,乃共立封神榜,以己身神通庇护亡者魂魄。而这样大批的亡魂,就算救得一时,却也不能以夺舍再生,唯一的途径只有依靠凡人信仰祈愿之力。而西周若胜,人族必定大兴,天庭仅靠凌霄、瑶池二圣之力再不能统辖自如,划分天职势在必行。此战之后,以天庭之名授职亡魂,命凡间百姓立庙祭之。众神各司其职,以神通庇护百姓,百姓信之祭之,凭此愿力,日久自可重塑肉身。而天庭藉此,也得以建立天地秩序,调和阴阳以济世安民。
万年以来,道门大兴,却不料早已伏下这般隐患。人间一个改朝换代,几乎要断送三教道统。所谓天发杀机,争于一线,这封神榜便是三清圣人苦心为弟子们争得的一线生机,此大智慧,亦是大慈悲。
赵公明本就是通天教主最看重的弟子之一,生死之际看破心结,顿时参悟到此战因果,并封神榜之内涵。然他此时却更打定主意不能离开,仙、神两道终有不同,三清圣人此法亦无前例。闻仲若注定要经封神榜,经神道方能重归道门,无论是吉是凶,自己也再不愿旁观等待了。
“闻兄不必以我为念,我今日不过先行一步,他日终有再会之期。”
……师尊恩德,弟子终究还是辜负了。
二十一日满,燃灯道人与阐教诸位真人在芦蓬上观得赵公明气息逝去,却毫无欢悦。这场战事才只初起,已有大罗金仙谪落,果然是所有修道者的大劫吗?
不多时,陆压与姜子牙回返,燃灯道人与广成子等纷纷道谢。陆压唯有苦笑,这事说来其实与他无关,但玉清圣人诚心相托、拒之不能在先,此时又要把这样的消息带回去,真真是好差事!这阐截两教教主都不是冷漠无情之人,这仗打下去,可当真能沉得住气?自己是不是趁着还来得及,先躲远一点儿比较好?
陆压告辞离去,燃灯道人谓诸真人道:“十阵还有二阵未破,迁延下去也非益事,贫道思得一法,却要诸位道友观其是否可行。”
云中子思谋多日未得良法,听他如此说,颇为心切:“还请老师指点。”
燃灯道人道:“贫道当日曾建议以法器镇压红沙阵煞气,先将其它几阵破去,却因落魂阵中供有太极图,未能行之。而前时道友所言‘不可用之法’却提醒了贫道。不能以法器镇之,则改以血脉镇之如何?”
云中子等几人彼此相视,均有些意外:“还请老师明示。”
燃灯道人转向姜子牙问道:“贫道闻得前代周主原为西伯侯,后自立为王,可是?”
姜子牙道:“是。”
燃灯道人道:“殷商毕竟还是正统,子牙公深明天机气数之理,此事断不会贸然行之。若贫道所料不错,当是借了宗庙之力。”
“确如老师所见。”姜子牙很是钦佩,也很是意外,他世外修道之人,居然对人世变迁如此了解,难怪师尊特意请他来西岐主持战事。
这份意外倒不是瞧不起神仙,反而证实至少他对自己的师兄们还是了解的。燃灯道人的话,广成子大约明白,他的师弟们就不知所云了。玉虚真人们大多深居清修,有不深居的也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走,对人族的了解基本仅限于自己的徒弟,根本不知道“王”与“侯”有什么区别,嗯,还有个别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燃灯道人解释道:“人族自轩辕圣人制礼法,君臣之份便相关气数,西伯侯自立为王,不复以臣礼朝商,本是要付些代价的。但姬氏却是轩辕圣人嫡系血脉,黄帝正统,子孙开宗庙祭祀祖先,是可直达圣人耳目的。三皇皆是对人族有大功德而成圣,语出曰‘旨’,天地凛遵,周主若得圣人承认其名份,自可与殷商分庭以对。太极图谅十天君也无力动用,不过供奉而已。我等法宝虽无与对抗,借圣人血脉镇之,却正得其法。”
姜子牙明白过来,却忍不住惊道:“凡人入阵,安得生理?”
燃灯道人伸出手来,掌上有三枚玉简:“我有三符,可激发血脉之力,引王气护持,自然百邪不侵。”
姜子牙犹豫道:“不知……要借姬氏何人血脉?”
燃灯道人直接道:“可否请姬氏贤王来此,容贫道一见?”
这回姜子牙委实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燃灯道人见他为难,倒是笑了出来:“究竟可行否自然要见了才知,子牙公怎地也糊涂了?我等在此谋划,本是为周之根基不灭,伐商大业可期。若然为破一阵而折了圣主性命,却要何人引军去改朝换代?”
姜子牙关心则乱,果然是一时没想到这里,不禁略有苦笑:“果是糊涂,让老师见笑了。”便唤雷震子入内,让他去请姬发前来。
众弟子侍立阶下,议论自然不敢,却也免不了互相对视,心怀好奇。没过多久,就见远远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雷震子显然也是不愿引人注意,没有飞起空中,只是随着奔马徐步而行。姬发只着常服,离芦蓬还有一段距离便下了马,解下腰间佩剑交予雷震子,牵马步行上前。见到杨戬等人,微笑点头示意。
燃灯道人与诸位真人已经迎了出来,对他很是客气:“劳动贤王。”
姬发抢先几步上前,恭敬地拜了下去:“诸位仙长不辞奔波,救得我西岐子民性命,姬发感激不尽,此礼乃代我举国臣民拜谢。”
燃灯道人连忙扶住道:“贤王言重了。实不相瞒,贫道等与截教道友斗法,眼下正有一难,需请贤王相助。”
姬发拱手道:“来时王弟已约略说过,但凭仙长驱策,姬发无不从命。”
见他这般爽快,燃灯道人也有些欢喜,安慰道:“破阵自有贫道等人行之,只是需借贤王这轩辕圣人嫡系血脉以镇压煞气,绝无伤及性命之险,还请宽心。”
姬发却是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个竹筒,道:“仙长不必顾虑,发少时随先父征战,知阵上生死,亦有天命。来时已立遗诏,若有不测,王儿年幼,可令三王子旦即继位,克承父兄遗志,诛伐暴君。”说着,将竹筒递到姜子牙面前:“此诏便请相父收存,如果做法,仙长吩咐便是。”
他是开国之君,历父兄之难,尝创业之艰。此时几句话说来,干脆果决,目光沉凝刚毅,一圈的仙家弟子竟也压不下他这周身气度。燃灯道人不禁叹道:“果圣主也。”
杨戬心中也很赞赏。他们几个道门弟子平日深居相府,与姬发见得不多,却也知这位西周君主文武双全,视农能亲下田亩,视军与士卒同食,是真正心怀大志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肯壮志未酬先死在这里。他应承得毫不犹豫,自是见事极明,知道眼下西岐存亡便系在这些仙人身上,既信得过姜子牙,索性答应得大方一些。姜子牙命雷震子去请他,就是让他先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他竟连遗诏都写了出来,可见是在城中听完就定了想法,好生果断。
不过也如他所言,阵上争斗没有十全之事,他一个凡人入阵,总是行险。故而杨戬虽知他另有用心,也不去说破,反而颇为欣赏。燃灯道人若是也为他打动,眼下入阵安全几分不说,将来没准也有好处。
正想着,就听另一个不小心也被打动的人赞道:“大王好气魄,这红沙阵,我陪你走这一趟就是!”
姬发连忙推拒:“不可,这如何使得?”
哪吒笑道:“大王你若自己进阵,那阵主也不需烦恼阵法不能发动,直接一剑杀了你便是。故而不是我多事,这护卫之人总是要有的。”
雷震子道:“李公子所言甚是。王兄出战焉得无人随行?臣弟当为随扈。”